“元翁,新君登基,犒賞三軍是我朝慣例,九邊將佐,京營士卒,還有漕運兵丁,全都要賞賜,豈能僅僅給張恪一人!”劉一璟直接赤膊上陣,和老方對幹了。他也沒有辦法,東林黨下面也是一大堆人,等着雨露均沾呢,他不得不爭!
方從哲還沒說話,一旁的魏忠賢可不幹了,他站了出來。
“主子萬歲爺,我朝的規矩,砍一顆韃子人頭,要獎勵五十兩銀子,張大人斃殺韃子一萬出頭,如果賞銀,就要五十萬兩。此外俘虜兩萬有餘,其中包括炒花長子黃臺吉奧巴代青等人。還有老奴的兒子三貝勒莽古爾泰,及其麾下兩千多正藍旗建奴。如此功勳,賞一百萬兩,奴婢斗膽以爲,不多……”
魏忠賢說完,小皇帝也忍不住點點頭!
壞了!
韓壙心生警覺,生怕朱由校張嘴同意,事情就不好辦了,他搶先站了出來。
“聖上,廣寧大捷到底如何?眼下連一份正式的奏摺都沒有,逢此大勝,該由巡按御史勘察,層層上報,確認無誤才行!貿然宣召張恪進京,還要發放賞銀,倘若有假,豈不損害朝廷威信,臣以爲必須從長計議!”
劉一璟也急忙說道:“韓閣老說的有理,臣附議!”
兩位大學士跪倒在面前,朱由校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來回轉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們都是父皇信任的大臣,口口聲聲赤膽忠心,可是朝廷好不容易打了勝仗,他們怎麼這幅樣子呢?
“兩位閣老,你們爲何不信我大明能大勝韃虜呢?”
轟!
小皇帝語氣幽怨地說着,聲音不大。可是卻像一顆炸雷,震撼每個人的心田。
這句話的學問太大了,你們東林黨以忠君愛國自詡。對待邊事喊打喊殺,好不容易勝利來了。你們反倒推三阻四。
往輕說叫表裡不一,重一點就是私利薰心,再嚴重……簡直不敢想象了!
劉一璟和韓壙兩個人被雷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辯駁。
坐在繡墩上的方從哲老眼放着精光,反擊的時候終於到了!
東林黨人在朱常洛和朱由校父子身上投下了血本,小皇帝登基,他們自覺到了收穫的時候,該搶班奪權。
可是偏偏大明權力的中樞。內閣首輔竟然是浙黨的方從哲,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國喪還沒有結束,東林黨的君子們就開始集中火力,攻擊老方了。
方從哲獨自撐着內閣七年,說實話是心力交瘁,他有心退歸林下。可是東林黨吃人不吐骨頭的勁頭,讓老方從心裡往外害怕。
廣寧大捷突然來臨,方從哲敏銳的感到其中的影響力!
此戰之後,毫無疑問張恪的勢力在遼東徹底站住腳跟,日後不論是對付韃子。還是抗擊老奴,都必須要仰賴張恪。
正所謂國亂思良將,張恪日後潛力無限。
而且張恪和別的粗鄙武夫不一樣。他的老師洪敷敎是遼東巡撫,他又和錦衣衛關係密切,另外還有司禮監掌印張曄……
粗略算一算,方從哲差點驚掉了下巴。
張恪這小子崛起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竟然編織了一張綿密的關係網,就算他當了這麼多年首輔,都沒法把手伸得這麼長!
如果放在以往,方從哲從百官之首的立場考慮,或許會第一時間想到限制張恪。不過此時他都有心退位。倒不如把這個麻煩推給東林黨,給他們造就一個勁敵。好讓自己從容抽身!
東林黨最大的依仗就是擁立之功,說白了就是聖眷!
小皇帝對他們有了疑問。老方哪裡能放過見縫插針的機會。
“啓奏陛下,老臣以爲兩位閣老所說也有道理,這麼大的勝利不能草率。臣以爲應當派重臣前去,一來調查結果,二來犒賞將士。爲了取信於人,內廷和外廷都要派人,最好從速查清,就以半個月爲限,不能拖延!”
“好!”
老方的主意看似順着劉一璟他們說,實則是把這兩位給帶溝裡了。方從哲的建議暗含殺招,他讓內廷派人,毫無疑問內廷的人一定站在張恪一邊,另外老方只給半個月限期,從廣寧到京城,往來也需要十天,清查的時間只有五天,就算有問題,又能查出什麼來!
薑是老的辣!
這就是帝國首輔的功力和眼界,魏忠賢聽完之後,暗暗拍手。
“主子,首輔大人說的有理,如此大捷萬萬不能等閒視之,奴婢願意親自前往廣寧,把陛下的仁慈關愛帶給將士!”
小皇帝一聽,不捨地說道:“魏伴伴,遼東苦寒之地,又是冬天,凍壞了怎麼辦!”
“主子萬歲爺,有您這句話,奴婢凍死都甘心了!”魏忠賢妝模作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道:“奴婢只是去看看,不會有差錯的,請主子放心。”
“那好吧!魏伴伴,你可要早去早回。”小皇帝戀戀不捨地同意了。
……
就在京師得到奏報的第二天,錦衣衛卓十三帶着張恪和王化貞聯名奏摺,還有莽古爾泰的人頭到了京城。
卓十三一路疾奔,兩條腿都磨出了血,棉褲和皮肉黏在一起,饒是他銅皮鐵骨,也有些吃不消。
不過卓十三清楚,他的這點苦比起奮戰浴血的將士,還不夠看的!就算受再多的苦,也要讓勝利消息儘早天下皆知。
果然隨着正式奏摺送上去,莽古爾泰的人頭交到了兵部,沉寂的京城沸騰了!
雖然是國喪期間,老百姓也忍不住了。偷偷來到了茶館飯店,想要打聽消息。可是走進茶館才發現,原來早就擠滿了人。
舞臺上沒法表演,說書先生就坐在大傢伙的中間,繪聲繪色的講起來。
到底是專業出身,比起魏忠賢的半吊子有意思多了。
說得吐沫星子滿天飛。聽得大傢伙全都入迷,隨着先生的手舞足蹈,大傢伙或是笑。或是驚,或是嘆。或是哭……活脫的世間百態。
眼看着過了中午,大傢伙猛地擡頭,驚奇地發現門口竟然站着幾個官差,佩刀懸劍。
說書先生差點尿了,國喪期間,這要是捉去治罪,那可就完了!
“軍爺,小的上有老母高堂。下有三尺幼童,求軍爺開恩吧,千萬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講了!”
“姥姥!爺聽得正高興呢!你敢不講,信不信我把你小子抓進順天府!”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怪異地大笑起來,敢情官差也是來聽書的?
“多長時間了,沒有這麼提氣的事兒了,張大人真有本事,把韃子和建奴一勺燴了!高興!就是高興!”領頭的官差大笑道。
……
卓十三入京的時候。由各衙門組成的調查團已經動身了。
司禮監秉筆魏忠賢,錦衣衛指揮同知朱七,兵部右侍郎崔呈秀。他們三位同爲欽差,另外加上薊遼總督文球,四個人分別代表着內外廷,中樞和地方,前去廣寧,可以說分量十足。
魏忠賢意氣風發,領着人馬剛出京城,突然背後有戰馬飛至,上面坐着一位五十多歲。身着藍袍的官員,他獨自一個。身邊沒有任何侍從,直直衝過來。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堂堂司禮監秉筆,即便是六部九卿,他也不會害怕。可是偏偏就是這個人,讓魏忠賢從心裡害怕!
二十幾天前,就是這個人,指着魏忠賢的鼻子大罵,說:“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駕,若曹不聽入,欲何爲?”
天下間能這麼罵魏公公的,除了小皇帝之外,就剩下一個人!
楊漣!
東林黨的第一號戰將,天勇星大刀楊漣!
翻開這位老兄的戰績,絕對讓人瞠目結舌。
朱常洛即位,他趕走了鄭貴妃,朱由校即位,他帶頭趕走了李選侍。這位楊大人官不過兵科給事中,可是戰鬥力之強,簡直就是師奶殺手,神佛莫當!
正因爲鋒芒畢露,東林諸君子雞犬升天,楊漣卻依舊蹲在六科,不過是前進一步,提拔爲兵科都給事中。
他怎麼來了?這是誰蠱惑了皇上!
魏忠賢的心中翻江倒海,看來遼東的事情不會輕易過關了!
楊漣面無表情,到了魏忠賢等人的面前,冷冷說道:“聖上剛剛下令,讓本官代表六科,同爲欽差,清查廣寧事務=情!”
楊漣說完之後,竟然轉身就走,似乎懶得多看老魏他們一眼。
“楊大人,廣寧打了勝仗,陛下派我等是去慰勞有功將士的!不是去查罪犯,咱家希望你想明白了,不要寒了將士的心!”
“哼,有功沒功,是真是假,還要查清楚再說!身爲宦官,不要忘了祖制!”
“你!”魏忠賢氣得渾身發抖,狠狠跺腳,楊漣一騎絕塵,已經跑出好遠。
“走,不能讓他搶先了!”老魏翻身上馬,急忙追了下去,朱七也緊緊相隨。
眼看着三位欽差像是孩子一樣,玩起了追逐大戲。崔呈秀忍不住搖搖頭。
“可笑東林黨眼高手低,不懂人心啊!”
朝廷需要一場勝利,百姓也需要勝利,就算是廣寧大捷打個對摺,也是上萬人的斬獲,值得大書特書,張恪飛黃騰達是一定的。
偏偏東林黨爲了所謂的面子,非要和張恪做對,聽說以往張恪和東林黨關係還算不錯。剿滅白蓮教的時候,東林黨還趁機幹掉了楚黨。
面對着冉冉升起的將星,不知道拉攏,竟然派出了楊漣!
到底是東林黨第一戰將厲害,還是張恪這位遼東第一名將厲害,就拭目以待吧!
崔呈秀急忙催馬,也追了上去,四位欽差大人,一溜煙奔向了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