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承先一路上都享受着異樣的目光,誰都知道大義滅親四個字,可是真正能下的去手的,要麼是極品人渣,要麼是極品聖人。可是鮑承先哪個都不是,他是被“大義滅親”的。
當兵馬打破徐家堡的寨門的時候,張恪身邊的大個子杜擎就找到了他。
兩條路,殺了徐家人請功受賞,和徐家人一起陪葬!
鮑承先徹底懵了,讓他攻城已經夠殘酷了,還讓他殺人,簡直要人的命。
“不,我絕不!”鮑承先堅定的搖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杜擎絲毫沒有在乎,對他來說,鮑承先答不答應都是一回事。果然剛過了一刻鐘,一隊騎兵飛馳而來,領頭的人提着的猙獰可怖的人頭,就是他岳父的。
鮑承先痛叫一聲,幾乎掉到馬下。
“鮑大人,我們都幫你動手了,難道還想推脫嗎!”
杜擎的聲音彷彿炸雷,在耳畔炸響,鮑承先雖然不明白張恪打得什麼算盤,但是他知道,自己徹底淪爲牽線木偶,敢不聽指揮,就只有死路一條!
鮑承先默默提着岳父的人頭,承受着異樣的目光,前來面見張恪。
他得到了張恪熱情的接待,很快他就得到了新的任務,繼續去剿︽≯,ww¤w.滅其他的鬧事的豪強。而且張恪還開出了很大方的價碼。
三七開!
你不是想要田地嗎,那就動手吧,殺,殺,殺!
全都殺光了,那就是你的!
什麼,有猶豫嗎?
你連岳父都殺了,還裝什麼!
岳父不是我殺的!
爭辯有什麼用。所有人都相信是你殺的,那就是你!!
……
不管鮑承先願不願意承認,他都被閉上了絕路,只有一條道跑到黑。
果然他就成了張恪對付叛亂的馬前卒,所到之處,雞飛狗跳。畢竟他是領兵大將,真要是鐵了心,尋常的民壯怎麼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還有張恪撐腰。
半個月的時間下來,廣寧等地的叛亂全數被解決。十幾家士紳地主,五百多口人,都丟了腦袋。
血淋淋的人頭被以犯上作亂的名義,送到了遼東各地展覽參觀,可是稍微明白一點的人都知道,這是對抗張恪的下場,一時間噤如寒蟬。
誰都沒有想到張恪竟然會用以毒攻毒的辦法,義州兵根本不用動手,廣寧周圍的叛變風潮就這麼被壓了下去。
廣寧。義州,錦州,全都在張恪的掌控之中,唯有寧遠。山海關等地還有鬧事的。
張恪大大方方把祖寬之和吳襄等人叫了過來,時隔半個月,他們的氣勢比起以往弱了太多。祖寬之好像老了十幾歲,臉上皺紋堆積。彎腰駝背,卑微的如同奴婢。
這些天他們每天都能看到戰報,一個個地主被幹掉。正所謂兔死狗烹,物傷其類!有人想去掀起更大規模的反抗,可是誰也不敢直面義州兵。他們想等待朝廷的態度,可是京城就好像把遼東給忘了,任憑張恪折騰。
終於,這幫傢伙絕望了,既然打不過,也告不倒,那就只能妥協,投降,祈求卑微的苟延殘喘。
“張少保,您難道一心要殺了我們不成,若是如此,懇請大人賞賜一把刀,殺了老夫,也省得在世上受罪!”
祖寬之顫顫巍巍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跟着,吳襄看着其他人都跪下了,他就顯得格外突兀。心不甘情不願,忍着滿腔的怒火,也跪了下來。
張恪故作驚訝地問道:“祖老先生,你們何必如此?本官這些日子可沒有爲難大傢伙,好吃好喝,難道有什麼招待不週嗎?”
“沒有,大人招待的太好了,我更銘記肺腑!”祖寬之哭喪着臉說道:“大人,小老兒斗膽請問,您還要殺到什麼時候才肯罷手?”
張恪翹着二郎腿,笑道:“可不是本官要殺人,而是這些人叛變朝廷,自己找死!更何況,鮑承先鮑將軍剛剛送來了公文,各位想不想看看!”
這幫人戰戰兢兢接了過來,一看之下,當場有兩三個人直接昏了過去。
原來鮑承先請示張恪,要去寧遠等地平叛,勢必誅殺一起敢對抗朝廷的。在鮑承先的後面,還有二十幾個軍官署名了。
透過薄薄的一張紙,他們分明看到了一羣磨刀霍霍,貪得無厭的小人!
鮑承先每滅一處叛亂,就能得到三成田地,浮財大半也是他的。幹了幾票下來,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沒了岳父和媳婦能如何,大不了再娶一個,多少漂亮姑娘全都任他挑選,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其餘退到遼東的將門子弟也紅了眼睛,憑什麼就鮑承先一個人發財,他們怎麼能錯過。
而在這些人背後,也站着一批士紳大戶,似乎投靠了張恪,就能保住原本的待遇,還能搶掠作亂地主的錢財。
死道友不死貧道,富貴險中求,大不了就拼了吧!
在張恪的有意操縱之下,局勢終於演變成了士紳的內鬥,張恪幾乎沒有了壓力。
“鮑將軍平叛有功,我已經上奏朝廷,封他做寧遠總兵。”張恪促狹一笑,“專門負責寧遠剿匪事宜,大家以爲如何?”
不要啊!
這些天下來,鮑承先從最初的排斥,到接受,再到後來的瘋狂,既是被逼的,也是被豐厚戰果吸引的,這樣的人到了寧遠,他能幹什麼可想而知。
就算沒有叛亂,也會想方設法,製造叛亂,好大開殺戒,大發財源!
寧遠是祖家的根基,萬萬不容有失,祖寬之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萬萬不能讓鮑承先去寧遠啊,他已經喪心病狂,不可救藥了啊!”
張恪笑道:“好,祖老先生,我可以不讓鮑承先去,可是平叛總要有人手吧,您願意嗎?諸位願意嗎?”
還是逼着自相殘殺的那一套,老夫要是答應了,保證就成了鮑承先第二。堂堂祖家,幾代將門,又豈會輕易上當!
祖寬之毫不猶豫拒絕,可是他偷眼看了看身邊的人,頓時就傻眼了。不少小子的眼睛都紅了,像是一羣餓狼。名聲值幾個錢,看得見摸得着的利益纔是真的!
憑什麼祖家佔了那麼多好處,要是他們和叛亂扯上關係,豈不是祖家的財富有三成都是我的了!
自私是人的天性,在實際利益面前,原本的聯盟不可避免地四分五裂起來。大家瞬間都變得警惕起來,生怕旁邊的人會捷足先得,獲得張恪的青睞。可是讓他們張嘴,他們又擔心落下惡名,被戳脊梁骨。
前所未有的尷尬,進退維谷,折磨得大家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張恪看着這幫人,心中不免得意。能把世家大族逼到這個程度,絕對足以自豪了。張恪當然有心斬草除根,把他們全都幹掉,遼東就剩下一個人說了算。
可是現實畢竟不能任憑他爲所欲爲,昨天錦衣衛送來了消息,難產的遼東經略終於有了人選,那就是兵部左侍郎王在晉!
張恪連夜研究了此人的履歷,發現王在晉絕不簡單,他是萬曆二十年進士,當過中書舍人,各部監司全都幹過,出任過江西布政使,山東巡撫,還總督過河道漕運。
明朝的部堂高官多數都出自翰林詞臣,一輩子都在京城混資料,巴結上峰。這樣培養出來的人物多半都不食人間煙火,不足爲慮。
可是王在晉有豐富地方經驗,當過布政使巡撫,行政能力,眼光見識,絕對遠超普通官僚。
想起前世著名的公案,孫承宗和王在晉辯駁,到底是誰把誰問得啞口無言!憑着直覺,倒黴的多半是從象牙塔走出來的孫老師!
有這麼個能人跑到遼東,等於頭上多了一道緊箍咒,張恪也不敢折騰太過分。
他本來想着驅使鮑承先等人多殺一些大戶,等到民怨沸騰的時候,再把鮑承先等人幹掉,平息民怨。如此一來,無主的田地都成了張恪的,他就可以劃分屯墾,充實力量。
在張恪的眼裡,鮑承先等人就是馬桶,裝滿了就扔到,一點不用憐惜。可是王在晉要來了,不能不收斂一二,而且要儘快讓遼東恢復安寧。
……
張恪默默從懷裡掏出了幾張契約,放在眼前,忍不住嘆道:便宜你們了!
“祖老先生,本官也不強人所難了,唯獨有一點,田地你們要讓出來,佃農要讓他們自由流動。”
這話一出口,大家臉上都跟吃了苦瓜一樣,別提多難看了。
“諸位,等我把話說完了,我也不白要你們的田,本官出錢購買!”
張恪說着舉起一張契約,笑道:“本官雖然沒有銀子,可是手上頗有一些鹽引,天下之利,半數在鹽。一畝田一年到頭,不過是幾鬥租子,把土地當成命根子,實際上能撈到多少錢?你們誰都經營不少商鋪產業,光靠地裡刨食,誰也發不了大財!”
被張恪說穿了秘密,在場的衆人也不敢反駁,目光全都落在鹽引上面。誰不知道食鹽的利益,若是真能插手其中,就算把田賣了,似乎也可以考慮,不知不覺間,態度就鬆動了。
看着他們伸長了脖子,垂涎三尺的德行,張恪輕笑道:“我這不光有鹽引,還有紡織作坊的股本,就是織呢絨的,究竟有多賺錢,你們心裡清楚!兩樣,你們自己選吧!”
“啊!”雖有人的嘴巴都張大,再也閉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