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了崔呈秀,汪文言,王體乾的府邸之後,李梟回到驛館的時候已經是到了晚上。身體不怎麼累,但腦子累的厲害。
敖滄海他們全副武裝的等在外面,五爺已經先一步上路。李虎在煙容的攙扶下,渴望的看着李梟不敢說話。
李梟閉着眼睛,手指不斷在椅子上敲擊。沒人知道他在等什麼,驛館裡面靜悄悄有淪爲鬼蜮的風險。驛館裡面的驛卒全都躲在屋子裡面,透過門窗的空隙往外看,不知道這些大兵又要幹嘛。這一個月已經在京城搞出了好大的動靜,這幫爺還不消停。
真能鬧騰!
一陣人仰馬嘶,門口出現大批錦衣衛。爲首一人身穿飛魚服手拿繡春刀,不是許顯純還是誰。許顯純的身後一人戴着東廠番子特有的錐帽,正是孫雲鶴。
驛卒們要嚇死了,不知道今天晚上要鬧騰個啥。又是錦衣衛和東廠一起出動,難道說又要像萬曆爺那會兒的鬧騰?
許顯純孫雲鶴看到端坐在大廳裡面的李梟也不說話,向李梟抱拳拱手之後叉腰等在一旁。
艾虎生注意到,李梟敲打的手指收回了一根。
沒過多一會兒,一輛馬車停在驛館門口。馬車上的人沒有下來,趕車的小廝站在大門口遙向李梟施禮。李梟的手指又收回一根!
當一名小內侍出現在廳堂裡面向李梟見禮的時候,北京城裡面的主要勢力基本到齊。
李梟的眼睛猛然睜開,一句話不說大踏步的走向門口飛身上馬:“走!”
屋子裡面的人“呼啦啦”的都出來,上馬的上馬上馬車的上馬車。李虎緊走了兩步,牽動了傷口臉疼得直抽抽。毛文龍撇撇嘴,嘆了口氣。兩手揣進袖子裡面,晃晃悠悠的回了屋。
李梟這次出去可算是帶了京城所有大勢力的代表,甚至代表皇帝的王體乾也派出了自己的貼身小太監。當然,他沒有什麼左右事情的能量。但卻是一個人形攝像頭,會把他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皇帝。
大明的權利體系有時候十分奇怪,太監的權利很大卻很脆弱。大明有造反的太監,但更多的是對皇帝忠心耿耿的太監。雖然他們權傾朝野,但只要皇帝一張紙條。太監們的權利,就會像海浪蓋過的沙雕一樣。頃刻間崩塌成了一地碎末!
幾百年的大明王朝,從來沒有出現過漢唐那樣的太監。
走昌平過延慶懷來,三百里的路李梟足足走了兩天三夜。
宣府鎮佔冀州地,秦漢爲上谷郡;遼太宗會同元年,後晉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獻給契丹後,屬遼國;金滅遼後屬金;元屬中書省上都路;明屬京師,屬萬全都指揮使司。顧祖禹在《讀史方輿紀要》中論宣府鎮長城地理形勢時說:宣府,“南屏京師,後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險,右擁雲中之固”,誠邊陲重地。
宣化府於永樂七年設置總兵官,始稱宣府鎮。
藉着朦朧月光李梟看到遠處的宣府城垣的時候,李梟立刻命令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在前面開路。自己帶着隊伍緊緊跟在後面,無論他的兵多能打。在重兵雲集的宣府,還是錦衣衛和東廠的字號比較管用。
果然,許顯純和孫雲鶴聯袂而至遞上腰牌的時候。早已經等候在城樓上的宣府總兵王通,立刻下令打開城門,親自迎接這支不平凡的隊伍。
昨天傍晚的時候,忽然間來了一隊錦衣衛。居然還是一位指揮使帶隊,進了宣府城之後二話不說。帶着人就衝進大牢,也不提在牢裡提人。而是駐紮在監牢裡面,好像在保護什麼人。
王通能混到總兵,不但能帶兵打仗,腦子更是靈光。他深知錦衣衛是什麼人,即便是京城能使得動錦衣衛的人也不多。找到那位叫做崔應元的指揮使,好吃好喝好招待,塞了幾百兩銀子才搞明白狀況。
沒想到自己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而且後面還有一支規格更高的隊伍。王通趕忙發動手下打聽情況,發現跟自己沒啥關係之後,終於放下心來。
現在的王通是心裡偷着樂,他調到宣府不過一個多月。跟巡撫朱之馮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面去,不過他現在也沒有辦法。朱之馮朝廷裡面有人,在宣府又是經營了五六年的地頭蛇。想跟他對着幹,王通還沒那的力量。
這下好了,京城來人治你了。整垮了你朱之馮,整個宣府就是老子的天下。
配合!必須積極配合!
王通沒派人通知巡撫朱之馮,而是自己帶着親衛在城樓上頂着宣府春天的大風等了一天。到了晚上,終於看到了京城來的人。
親人吶!你們終於來了!
“這位就是京城來的上官吧!”看到許顯純,孫雲鶴,都對這個少年郎很恭敬,身後甚至還有太監跟着。王通也就不要臉了,對着李梟就是一躬身。
他是總兵官,李梟只是把總。級別上的差距,就好像一個大軍區司令員和一個小團長,呃……或者說營長的差距。
李梟對於王通的熱情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件事情應該和他沒啥關係,或許關滿桂的人還是他的對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條法則一向在政治關係中橫行。
“不敢當,李某不才只是個把總。今次……!”
“官職不打緊,京城來的都是上差!上差!上差裡面請,本官略備薄酒一杯,爲上差洗塵。”王通不顧一把年紀,雙手捧在胸前。那臉笑得擡頭紋都開了!
自古以來錢不白花這句話都是至理名言,錢遞上去崔應元把李梟在京城的地位掀了的底掉。
現在這年頭還有這麼大能耐的人,京城的那些大佬都讓着他用着他。自己如果不巴結好了,簡直就是天理難容人神共憤。李梟還沒來的時候,王通就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一定要巴結好這位未來的大明新貴。
“王總兵盛情李某領了,不過李某的兄弟還在牢裡。李某想進牢裡……!”
“上差探望一下倒是無妨,不過那地方歸屬巡撫衙門管着。下官想盡一些心力也是不能,只能是這兩天往裡面送點應景的飯食。略盡一下軍中袍澤的情誼!”
“王總兵有心了,這情李某記下,來日定有回報。”李梟看着這位笑嘻嘻的花白鬍子大叔,這他孃的真是當官兒的好材料,就是不怎麼想軍人。
大明軍隊就在這樣的人手下,想打過兇猛如虎的八旗,還真不是一般的難。
“那本官帶上差去監牢,請!”王通說完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快速穿過街道來到巡撫衙門旁邊一條街。
守門的獄卒看來了這麼多人,立刻向裡面示警。李梟等人還沒來得及靠近,呼呼啦啦衝出來不下二十人。一個個手裡拎着水火棍,虎視眈眈的看着靠近的隊伍。
李梟用手拉了一下王通的袖子,王通一愣神兒的工夫。
“啪”“啪”“啪”……!一排士兵單膝跪地,後面一排士兵站着。兩排子彈的向着衝出來的那些獄卒射了過去!
王通嚇了一個激靈,沒想到這位這麼狠。一上手連招呼都不打,眼看着十幾個人身上鮮血飈飛。眨眼的工夫,地上躺着十幾具屍體,還有六七個受傷慘叫的人。
“上,把滿爺救出來。”敖滄海一聲命令,李梟的兵狼一樣就衝了進去。
來的時候李梟已經和敖滄海商量好了,這一次就來個先下手爲強。不管滿桂到底做了啥,先把人弄出來再說。反正這一次就算捅出再大的簍子,上面也有人罩着。爲了這一次就滿桂,李梟可算是下了血本,連汪文言都請出來。
汪文言在黑暗中看着,笑着撇了撇嘴。這小子還真狠,殺伐果決,將來是個做大事的材料。
槍聲好像爆豆一樣響,皮島的這些兵接到的命令就是如遇反抗格殺勿論。老實人一旦接到了軍令,就會毫不猶豫的執行。這也是李梟召他們的好處!
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這場面簡直小意思。京城的順天府牢房都攻打過,更不用說區區宣府的一座破牢房。
“轟!”一聲巨響,震的王通打了個冷顫。他不知道這是啥玩意!
“走!進去看看滿爺!”李梟對那些受傷在地上慘嚎的獄卒理都不理,走到院裡的時候已經看到滿桂被五爺攙扶着走出了牢房。身後崔應元帶着一羣錦衣衛寸步不離,看到李梟之後崔應元抱拳施禮。
這才倆月不見,李梟幾乎不敢認,眼前這個人就是滿桂。
衣服裡面的棉花翻着,已經成了黑色。渾身散發着酸臭的味道,鬍子頭髮根本分不清楚。火光下,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暗紅色和白色的傢伙在裡面來回奔波。
鼻子眼根本看不清楚,整個人都脫了形。天知道滿桂這兩個多月遭了多少罪!
“梟哥兒!你可來了!”殺人不眨眼的滿桂,看到李梟哭得像是月子裡的娃娃。
“滿爺這是咋了!”李梟趕忙一把抱住滿桂,掏出手帕給滿桂擦眼淚。
“我要殺了朱老三,我要殺了朱老三。咱們的兄弟,被他殺了好幾十口子。慘!慘吶!”滿桂頓足捶胸。
“啥!”李梟來的時候,想過事情會很大。卻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滿桂的老兄弟一共不過百十人,這兩年陣亡傷殘了十幾個人。剩下八十多人,現在又被幹掉一半兒。
“殺了朱老三,老子要殺了朱老三!”滿桂激動的雙手亂揮,敖滄海一記手刀劈在脖子上。滿桂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
“王總兵,誰是朱老三!”李梟回頭看向王通,現在這裡他是最瞭解宣府情況的人。
“這朱老三嘛……!”王通期期艾艾的說道:“朱老三是巡撫朱大人的胞弟,因爲排行老三。在宣府私下裡都稱朱老三,面上大家都叫一聲朱三爺。”
“王大人,讓你的人帶着錦衣衛去抄朱老三的家。許大人,勞煩您走一趟。記住!朱老三和手上粘過我兄弟血的人,都留活口。”
“諾!”路上李梟塞了兩千兩銀子給許顯純,這貨辦事非常痛快。
“孫大人!”
“在!”孫雲鶴抱拳而出。
“你帶東廠的人,去將巡撫朱大人請到這裡來。”李梟知道,錦衣衛嚇唬一下六七品官還成。像是巡撫這種三品大員,威力就會大打折扣。
東廠就不一樣了,行事專斷,擁有先斬後奏之權。別說區區一個巡撫,就算是薊遼總督王在晉看到東廠的番子,心裡都哆嗦。生怕得罪了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閻王爺,結果惹來殺身之禍。
“諾!”孫雲鶴也得了李梟的錢,對着李梟一抱拳,帶着他手下的東廠番子走了。
“安頓好滿爺!”李梟吩咐一聲,士兵們把滿桂擡到獄卒們休息的屋子裡。
“王總兵,您應該知道這事情怎麼回事兒。說說吧!”有人搬來兩把椅子,李梟和王通就坐在監牢的大院中間說話。
“本官到任一共不到兩個月,您這事情還是發生在本官到任以前。好多事情本官也是聽說,準不準的也不知道。上差多擔待!”王通看到李梟這麼狠,立刻想着怎麼把自己先摘出來。
“哦,原來王總兵剛剛到任。既然這樣您就把聽到的都說說吧!”
“事情是這樣的!您手下的那些人都是蒙古人,雖然他們好多人也種地,但他們還是蒙古人。這宣府地界不好,挨着塞外近風沙大。地裡的收成一向也不怎麼好!這些蒙古人要繳地租,也就剩下不了多少糧食。
您收下這些人回來了,還一個個富的流油。別人不說,就說那位滿桂滿爺。居然帶回來上千兩銀子,您說誰不眼紅。
一聽說是跟着您打韃子賺到了銀子,那邊還要擴軍。這些蒙古人一個個的心都活泛起來,畢竟這裡的日子太窮。不少漢民,也都想着要跟滿桂走。
可您想,這佃戶都走了。地誰來種,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