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柔跟着小音走進去。
這是瓦西寨原來的議事大廳,現在已經被司徒畢全數拿下。簡樸但是寬廣的大廳裡,並沒有什麼奢華的器物。
被綁着繩子強迫跪坐地上的男人大約四十歲上下,還算俊逸,眉清目秀,即使半臉鬍渣,看起來也並不像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此刻,他正朝着坐在鋪着一張虎皮大椅上的司徒畢笑着:“勝者王侯,敗者寇,要殺要刮隨便!我武松之眨一下眼睛,就不是英雄好漢!”
武松之,這名字真綠林好漢……蘇晴柔聽着,忍不住黑線了一下。
葉宿音慢慢地走到司徒畢旁邊,用審視的眼光看着武松之。
“啊呀,這哪裡來的男娃啊,真秀氣。”武松之哈哈笑着,倜儻地開口,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輕鬆笑談的樣子,“小娃,叫什麼名字啊?別在這裡瞎晃盪,小心……老子身上的血濺紅了你的眼!”
說完,武松之仰頭又是大笑。
“葉宿音。”
“呃?”
“葉宿音!”小音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不緊不慢,卻是一字一頓,清清楚楚的。
“也?國姓?”武松之忍不住皺眉,表情裡滿是輕蔑,“原來是昏君那家子的人……哼。長的人模人樣,卻流着這種血!”
“大膽,你敢污衊皇上?”司徒畢忍不住叫出聲來,這樣的污衊,簡直不堪入耳!別說殺了,殺一百次也不爲過。
葉宿音卻沒有動氣,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揮了揮手,朝司徒畢笑笑着問:“司徒將軍,我有些話要問他,讓戰士們都退下,可以嗎?”
司徒畢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想到葉宿音會這樣說,一動不動地猶豫了好一會兒,到最後,他還是點點頭,揮手讓所有的人都撤掉。
“是!”衆戰士們向司徒畢俯了一個身子,整齊有序地離開。
大廳變得很空曠,除了武松之,只留下小音、蘇晴柔和司徒畢。
葉宿音不緊不慢地走到武松之身邊,淡笑地揚起嘴角,慢慢開口:“武松之,林西鏢局鏢師四十又二,贏淵二十六年殺林西都督尉之子,逃竄到瓦西山,建立瓦西寨,搶奪官銀,官糧,殺人無數……”
武松之就着跪坐的姿勢微微擡頭,顯示驚訝與葉宿音這個小屁孩,用一種幾乎冷漠的語調,將“自己的老底”說的清清楚楚,再聽到他說“殺人無數”時候,卻是“噗嗤”一聲,笑開了:“哈哈,好一個殺人無數!我武松之倒成了一個殺人惡魔了!”
“你不是?”葉宿音冷漠地反問。
“呸!”武松之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衝着葉宿音提高聲音:“今天,我就給你個小屁孩好好上一課。”
葉宿音淡笑着抿抿嘴:“願聞其詳。”
“你知道我殺了林西都督尉之子,你可知道我爲什麼殺他?”
蘇晴柔聽着他的語氣,看着他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人也許真是個“英雄”。豪氣沖天,不懼生死。
“爲什麼?”葉宿音順着他的意問道。
“因爲他搶了我的女人,那個惡魔,小小年紀,佔着家裡有爹當靠山,胡作非爲,忽然當着我的面侮辱我的女人……害的她自殺而亡!”武松之的聲音是從牙縫裡傳出來的,一字一頓間帶着讓自己全身發顫的仇恨。
“如果真有這樣的事,你可要告官。”司徒畢開口說。
“告官?這林西這一片,誰敢動秦淮玉的兒子?”武松之仰頭一笑,將司徒畢的話當笑話聽了,“誰不知道他是皇親國戚。”
“更加可惡的是,我是殺了他兒子……那也是他罪有應得,他那個混蛋兒子,死一百次也抵不上他犯的罪,可是我娘犯了什麼錯,一輩子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秦淮玉這個畜生,他找不到我,居然把我娘抓了關起來。那時候她身上已經全是病了,他如此折騰,還不讓大夫替我娘治病。終於,她老人家……”
豪氣沖天,不怕生死的武松之,在此刻只是一個普通的兒子。語氣裡帶着哽咽,如每一個孝順的兒子一樣。
蘇晴柔微微有些不忍心。
還不等葉宿音說什麼,武松之就着跪坐的方式向葉宿音挪近了一些:“是,我武松之做了賊,我在瓦西寨自立爲王,燒殺搶掠。可是我爲什麼會一呼百應,爲什麼有這麼多人好好的日子不過,要和我一樣做了賊,你可想過?”
葉宿音皺了皺眉頭,很隨意地轉頭問司徒畢:“林西都督秦淮玉,他是如何一個人?”
司徒畢沒有馬上回答,低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擡頭:“他……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舅舅。”
葉宿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混蛋……”蘇晴柔忍不住吐出兩個字。
坐在地上的武松之,仰頭又是一陣狂笑:“好,好一個皇親國戚!那隻禽獸如此惡貫滿盈還能在林西這片裡稱王稱霸呢,還不是因爲他決絕一個皇親國戚!秦淮玉,狗養的,我武松之做鬼也不放過你。”
葉宿音站直了身子,一副冷漠凌然的樣子:“等把你押到了京城,看你還敢如此放肆?”
“爲什麼不?”武松之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呸個狗養的,我就要罵,林西都督秦淮玉,殺人惡魔,不得好死!”
葉宿音頓了頓,忽然衝着武松之笑開了。
“好,你罵啊,要是你敢這樣一路罵到京城,我就敢替你辦了秦淮玉!”葉宿音眼睛凌厲,看着武松之的時候帶着淡淡的笑容,讓人摸不清他的真是想法。
“你……”武松之好像一下子被他的氣勢鎮住了,疑惑地呆了呆,猛然喊道:“你個小屁孩。口出什麼狂言!”
“喂,什麼小屁孩,小屁孩啊!”蘇晴柔在旁邊聽着,終於忍不住了,“你別狗眼看人低,你的大軍,就是讓人他給淹的!”
蘇晴柔忍不住仰頭,用鼻子對他。一副“你瞧不起小音,我更瞧不起被他打敗的你!”這樣的表情。
葉宿音並不在意。
“他?”武松之顯然不太相信,等着眼睛看着蘇晴柔。
“喂,你什麼眼神啊!”蘇晴柔微微有些不爽,重重“哼”了一聲,說道:“我騙你做什麼,否則你以爲那‘大水’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武松之想起什麼似的愣了一會兒,轉頭看着雖然有些稚氣,但全身上下的霸氣已經隱約成型的葉宿音。此時,他正直露露的對上自己的眼神,藍色的眼眸此刻居然像一把匕首似的,刺的自己一個大漢子都覺得眼睛生疼。
他還以爲是天亡他呢,原來不過是遇到一個恐怖的角色。雖然,他怎麼看也只不過是自己兒子的歲數。
“哈哈……哈哈……”武松之忽然大笑起來,“我服,我服了,我武松之居然敗在一個小屁孩的手裡,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葉宿音也不着急,站在那裡看着武松之。
“好一個心計!”武松之用力地等着葉宿音,表情裡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你讓我一路罵着秦淮玉,就是罵太子,皇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些,你全都計算好了?”
他的話一說完,站在旁邊的司徒畢有些忍不住了,皺眉看了葉宿音一眼,連忙開口:“不準污衊九皇子!”
葉宿音淡笑着推開司徒畢,柔軟地說了聲“沒事,讓我來”、
說完,葉宿音依然是笑笑地看着武松之:“是,我承認我有目的,但是,你不是也想爲你娘報仇嗎,秦淮玉這樣的皇親國戚,只有真正的皇家人敢動!這不過是一個交易,做不做,隨你。”
武松之低下頭,俊逸剛毅的臉上露出一絲迷茫,慢慢擡頭看着葉宿音,緩緩問一句:“九皇子,今年貴庚?”
蘇晴柔笑笑,正想要上去回答,卻被葉宿音伸手溫柔地拉住了身子。
笑笑地看着武松之,葉宿音開口道:“這,重要嗎?”
“重要?哈哈……”武松之頓了頓,仰頭大笑,“不重要,確實不重要!自古英雄出少年,我武松之能栽在九皇子手裡,也是榮幸了。”
司徒畢走進葉宿音,皺眉,用不太苟同的語氣開口道:“音兒,你真是這個意思……你這是真要與太子黨開戰了?”
葉宿音轉過身去,用微微有些輕蔑的語氣朝司徒畢說:“你既然不能幫我,我也不敢奢求,只是你不要打擾我!”
司徒畢顫了顫,語氣一下子變得很沒有氣勢:“我怎麼可能不幫你,只是時候尚早,而且兩虎相爭畢有一傷,皇上也不願意看到這場景的。”
“皇上?”葉宿音的語氣故意似的咄咄逼人,“你真是忠心耿耿……但是,你的懦弱,我身上是沒有的。自古皇位,哪一次不是鮮血白骨堆積?”
司徒畢低頭,不再說話。
葉宿音永遠有能力讓他啞口無言——音兒到底像誰?獻兒還是皇上?
“好,好……”武松之重重地點點頭,眼露讚許,“好一個九皇子!我武松之如果有你這樣一個兒子,都能笑死過去!”
“那,你的意思?”葉宿音沒有廢話,直接轉頭問道。
“當然是要全天下的人知道……林西都督秦淮玉是個貪官佞臣,太子皇后縱容親屬,也不是好東西!哈哈,這樣可好?”
“好,自然是好!”葉宿音微笑着點點頭,輕輕揮揮衣袖,談笑間大有“檣櫓灰飛煙滅”的豪氣。
蘇晴柔站在旁邊——這一次出來,她看到了不一樣的小音。這樣豪氣凜然,如果不是他還沒有長成的身材,不是那張還微帶着稚氣的臉蛋,她真快要認不出這個弟弟來了。
“那你也可以等着,我必然會爲你娘報仇。”葉宿音朝武松之點點頭,語氣誠懇。
“好,我武松之睜眼等着!”武松之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
一陣風吹入,帶着山水之間的芳香。
從瓦西議事廳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瓦西山後的那座懸崖,被渺渺的雲層包圍。
某個瞬間,葉宿音看到了那兒,轉頭忽然衝蘇晴柔笑笑:“我們去那裡看看。”
蘇晴柔順着小音的眼神看起,那是一片被朦朦朧朧的白色包圍的懸崖,看起來好像很美。
“好。”蘇晴柔應一聲。
葉宿音走過,來牽過蘇晴柔的手,往外面走。
走了幾步,背對着司徒畢的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開口道:“司徒將軍,我不會讓自己有如你一樣懊悔的一天,好自爲之。”
“音兒……”司徒畢感覺心口被揪了一下,卻不知道到底是哪裡疼。
蘇晴柔感覺被小音牽着的手有些緊,於是忍不住覺得不太舒服的掙扎了兩下。葉宿音卻依然沒有意思鬆開的跡象。
“小音……”蘇晴柔忍不住喃喃了一聲。
葉宿音牽着她的手走出了議事大廳。
外面的天空看起來遼闊高遠,自由的鳥兒偶爾在藍白相間的天空中穿梭。
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葉宿音拉着蘇晴柔慢慢來到瓦西山後。這裡彷彿是仙境,身後是一片懸崖峭壁,身邊微微圍繞着雲海。周圍迷迷糊糊的,只能靠近了磁能看到彼此的五官。
站在懸崖邊,蘇晴柔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忍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身,連忙退了幾步,緊緊地抓着葉宿音的手,害怕地全身發顫。
葉宿音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接着好像很忽然的,整個人靠在蘇晴柔身上,呢喃了一聲:“晴兒姐姐……”
“等一下。”畢竟是懸崖邊,蘇晴柔“嗯”的應了一聲,然後就着懸崖邊的岩石坐下來,讓葉宿音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膝蓋上躺着,這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葉宿音淡笑着,微眯着眼睛,柔軟的金髮一下一下地撩撥着蘇晴柔的皮膚,淡淡柔柔的。
蘇晴柔坐在那裡,低頭看着小音眉宇之間的疲憊,忍不住伸手撫了一下:“累了?”
安靜地躺着,用腦袋枕着蘇晴柔的身體,葉宿音看起來終於放鬆了:“是啊,累了。”
蘇晴柔忍不住皺眉,伸手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額頭:“還不是你自找的,小小年紀,爭強好勝的,又是計謀,又是心計的,怎麼會不累?”
葉宿音調皮地吐了兩下舌頭,很自然地用腦袋蹭了蘇晴柔的皮膚幾下:“是,都是小音自找的。”
“哼,害的我爲你擔心……跑到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蘇晴柔笑笑着抱怨,伸出兩個食指一下一下地按摩着葉宿音的太陽穴。希望自己擅長的按摩能給他帶來一些緩解。
“但是,晴兒姐姐,如果現在不累點,以後我怕自己會後悔……”小音放下僞裝的成熟,嘟嘟嘴,聲音輕輕地呢喃着,“我會想,爲什麼那時候不更努力一下,現在纔會落到這田地。”
“什麼田地啊,真是!”蘇晴柔隨意地應了一句,並沒有注意聽。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蘇晴柔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這裡好像‘斷腸崖’啊!”
“斷腸崖?”躺在那兒的葉宿音皺眉,隱約覺得不喜歡這個名字。
“哦,”蘇晴柔應了一聲,當然知道小音肯定沒有聽說過‘楊過與小龍女’的故事,只能開口解釋着,“這是我們家鄉的一個故事。”
蘇晴柔就着坐在懸崖邊的姿勢,伸手一下一下地撩着躺在自己膝蓋上的葉宿音的頭髮,慢慢地開始講述。
從楊過第一眼遇到小龍女,古墓的那些日子,再到後來的十六年之約……
“爲了讓楊過安心地吃下解藥,小龍女就這斷腸崖上寫下了十六年之約,然後縱身從懸崖上跳下去……”
“不準,不准你這樣做!”葉宿音忽然有些激動地喊出聲來,猛然從蘇晴柔的膝蓋上一躍而起,轉身,用兩隻手臂搭放在蘇晴柔的肩旁上,眼神凌厲,“晴兒姐姐,我不準,你絕對不能這樣做。”
“啊?”蘇晴柔還微微有些沉浸在那個武俠故事裡,被他忽然這樣激動地抓住,立刻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好一會兒才猛然醒悟,好像是小音太入故事了啊!
嘿嘿地一笑,蘇晴柔輕輕地將小音推開:“什麼叫我不要這樣做啊……故事而已,我不是小龍女,你更不是楊過,真是,擔心什麼啊!”
葉宿音低着頭,沉思了一會兒,藍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蘇晴柔:“晴兒姐姐,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情,別像小龍女一樣殘忍。”
“殘忍?”蘇晴柔完全不明白。
“是的,殘忍……這樣讓楊過活着,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唯一的期盼只是她還活着,可是……如果她死了,她不可能來履行約定了,十幾年的期盼只等來一場空虛,這不殘忍嗎?”
蘇晴柔覺得有些煩躁,故事本來只是故事……爲什麼被小音這樣莫名其妙地一聯繫,就覺得一股傷感的氣息撲鼻而來。
“好了,好了。”蘇晴柔努力讓自己笑着,不被小音的情緒影響,“才這麼點年紀,你想的倒挺多,我蘇晴柔纔沒小龍女那麼偉大呢!這種笨笨的捨生取義的事情,我纔不會做。”
“嗯,這樣好。”葉宿音好像得到了蘇晴柔的允諾,整個人看起來開心許多,“晴兒姐姐,我不需要你偉大,更不要什麼捨生取義……留在我身邊就好。”
頓了頓,葉宿音嬌氣地將頭貼在蘇晴柔的脖頸處,吐吐舌頭,笑着補充道:“不論生死。”
“呸!呸!呸!”蘇晴柔連忙推搡了小音一下,“說什麼生死的,這麼點大……什麼死啊,生的,多不吉利!”
葉宿音也沒有反駁,對着蘇晴柔撒嬌地“呵呵”笑了兩聲。
太陽漸漸偏西了,本來藍白交映的天空漸漸染上了一層紅色,照着兩個人的臉也是紅紅的。
“真漂亮……”蘇晴柔看着天空一會兒聚集,一會兒消散,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夕陽在層層雲霧裡若隱若現,忍不住開口讚歎道。
葉宿音看着夕陽下蘇晴柔被映襯着發紅的臉,笑得輕鬆舒坦。
“要回去了呢。”蘇晴柔淡淡地擡頭,開口着,“就能見到父皇那老頭了,能見到獻妃了,還能見到你師父……”
“我師父?晴兒姐姐,你想念他了?”葉宿音皺眉,不輕不重地問道。
“嘿嘿,是有點想。”蘇晴柔點點頭。
葉宿音擡起頭,看着漫天的雲霞,忽然有些異想天開地蹭過去:“晴兒姐姐,真相和你私奔……”
“私奔?”蘇晴柔轉頭,忍不住覺得自己頭有些大,果然,葉宿音不管如何成熟,畢竟還是個小鬼。他懂不懂私奔什麼含義啊!
“嗯,私奔……”葉宿音看着遠處的夕陽,紅色的一片在雲間穿梭。藍色的眼眸裡透着甜甜的笑意,“什麼也不管,離開皇宮,離開父皇母后,兩個人……”
蘇晴柔正要說什麼,葉宿音的聲音已經響起。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笑容慢慢從葉宿音臉上抹去,只剩下近乎自虐的理智,“沒有什麼地方是可以給兩個人的,除非……”
蘇晴柔那個直條線的腦子哪裡會想這麼多,她有點似懂非懂問着:“除非什麼啊?”
葉宿音轉過頭,衝着蘇晴柔嘿嘿一笑。忽然閉着嘴巴,惡作劇地笑了笑:“除非……就不告訴你。”
說完,葉宿音朝蘇晴柔做了一個鬼臉,猛然運用輕功自顧自地跳躍着往山下跑。
“喂!葉宿音!毛都沒有長齊,倒學會逗我了啊!”蘇晴柔一反應過來。立刻發現自己被耍了,連忙運用其輕功,直直地往葉宿音追去,“除非什麼……話只說一半,逗我好玩呢!葉宿音,你跑快一點,不然被我追到,我管你水什麼將領……看我怎麼教訓你。脫了褲子打屁股!”
“呵呵……晴兒姐姐,你來追我啊,追上了我便告訴你!”葉宿音身材靈敏,內力充足,以前蘇晴柔不知道,真正追起來才發現他輕功已經很了得了。
“好,你等着,我追不上你,我這個姐姐就白當了!”
“哈哈……來啊,晴兒姐姐!”葉宿音越跑越快。
“等着,葉宿音!”蘇晴柔化身母老虎。
兩個人的歡聲笑語在繚繞着雲海迷霧的懸崖上飄蕩,夕陽下,兩個人的笑容看起來如此甜蜜。他們好像與這片夕陽一起,成爲了一副畫,美麗動人的畫。
“快點啊,晴兒姐姐,你好慢……”
“敢說我慢,你死定了!”
除非?
除非什麼呢?
葉宿音看着漫天的夕陽淡淡一笑——除非,我爬上權力的頂峰,將這片土地踩在腳下,讓它投降、讓它匍匐……到了那個時候,每一個土地都是屬於兩個人的,沒有任何人能奪取我在乎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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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柔和葉宿音你追我趕着從懸崖上下來,滿面的笑容。
天色更暗了一些,軍營旁邊的火焰跳躍着,空氣裡傳來烈酒的濃香,戰士們的嬉笑聲此起彼伏。
大家一派喜氣洋洋的,划拳喝酒。
蘇晴柔正追着葉宿音,忽然停住腳步!她發現不遠處樂樂正被一羣人圍着,眼睛裡帶着恐懼。
圍着他的戰士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被挽起褲腳的小腿,那裡的傷口早已經消失不見,平整的好像從來沒存在過。
“太誇張了吧。”
“喂,小子,怎麼回事啊?”
“你們真的射中他了啊?別騙我啊。”
“真射中了啊,鬱悶,小子你說話啊!”
樂樂怯怯地看着他們,將頭搖動得厲害。
“還不說話,不說話我們就要在割一刀試試了……到時候好不了別怪我們啊,哈哈。”
樂樂被他們圍繞着,一會兒站着,一會兒又害怕地蹲在地上,用手抱着頭,瑟瑟的。絕望的眼神在看到蘇晴柔之後終於猛然一亮,剛纔還顯得柔軟可欺的樂樂立刻好像獸化了一樣,猛然推了一下擋在自己前面的戰士,直接向蘇晴柔衝過去,嘴巴里喃喃着“主人……”“主人……”
“嘭”的一聲,那個剛纔還說要試試的戰士狼狽地摔在地上。
蘇晴柔很生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着剛纔圍繞在樂樂身邊的人。看見樂樂向他跑過來,蘇晴柔一把將他抓着,藏在身後。
樂樂似乎安心了一些,整個人貼在蘇晴柔背後,只是探出半個頭,看他們幾眼。
“你們這是做什麼!欺負他這樣一個什麼也不懂的人,幹什麼!你們覺得有趣嗎?”蘇晴柔眼露兇光,把很久沒用的大姐大其實搬了出來,大聲吼道。
那個剛纔被樂樂推倒在地的戰士爬起身來,有些記恨地開口:“哪裡來什麼欺負,我們不過好奇他是不是異於常人而已。”
蘇晴柔猛然感覺的樂樂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下,瑟瑟地縮着身子。好像他對於“異於常人”這個詞語很是敏感。
腦子飛速地轉動,蘇晴柔忽然想到什麼轉頭衝他們笑笑:“真是少見多怪,什麼異於常人,只不過……”
蘇晴柔一邊說着,一邊拿出袖子處的藥瓶,在衆戰士面前晃了晃:“真是,沒見過靈丹妙藥啊!孤陋寡聞。”
說完,重重地“哼”了一聲,一下子拽過樂樂的手,衝進葉宿音營帳裡。空留一羣人在營帳外面嘰嘰喳喳的討論着。
樂樂溫順地被蘇晴柔拉着,乖巧聽話地跟着她後面。
帳子裡顯得更黑了,因爲葉宿音沒有回來,整個帳子裡只點着一個火把。樂樂的眼睛確實透亮的,看起來很是無辜。
蘇晴柔努力讓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還是重重地喘氣,用力坐在錦布上,纔沒有讓自己發火。
重重地拍一下自己旁邊的位置,蘇晴柔朝樂樂吼了一聲:“你,坐下!”
樂樂緊着身子,兩手縮在胸前,抿抿嘴害怕的瞥一眼蘇晴柔,呢喃了一聲“主人……”,然後慢慢在蘇晴柔身邊坐下來。
“你怎麼不擋一下!被人發現很好玩嗎?”蘇晴柔想着剛纔的情景,忍不住提高嗓門,真是的,如果不是自己來的早,那些個腦子單條線的戰士們說不定真會在樂樂身上劃幾刀實驗一下!
“不是的,他們要看樂樂傷口……樂樂不讓看。”
“後來呢?”蘇晴柔等着眼睛看他。
“後來,他們就脫了樂樂的褲子……我想咬他們的,我咬死過一直狼呢,不怕他們。可是……”
“可是什麼啊,咬就咬啦,你怎麼兔子似的讓人欺負啊。”蘇晴柔“怒其不爭”地開口。
“可是……”樂樂低頭,咬了咬嘴脣,“怕咬了以後,主人……就不要我了。樂樂就不敢咬了。”
一瞬間,蘇晴柔覺得剛纔的一肚子火焰全部消散了!轉頭看樂樂純淨的眼睛,蘇晴柔忍不住覺得心疼,甚至感動:“行了,別瞎擔心。我如果這麼容易不要你,我千辛萬苦求小音讓你和我一起回皇宮幹什麼。以後別被人欺負,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奴僕嗎?那就只有我能欺負。”
“主人……”樂樂擡起頭,看蘇晴柔的時候,清澈的眼眸裡好像閃着水珠。
“別,別,別用這眼神看我。”蘇晴柔笑笑着伸手出,擋住樂樂的眼睛,誇張的開口,“你一這樣看我,我就覺得自己真好像欺負了你一樣,說說而已。”
正說着話,這時候,葉宿音掀開帳子走進來。
“小音!”蘇晴柔也是健忘的記性,剛纔千辛萬苦地追着葉宿音,現在已經完全忘記了剛纔爲什麼追了。
葉宿音慢慢走到蘇晴柔旁邊,眼睛沒有看旁邊的樂樂一眼:“晴兒姐姐,你說什麼神丹妙藥?”
“啊?神丹妙藥,這你也信啊。”蘇晴柔笑笑。
“那是什麼?”葉宿音問着。
蘇晴柔屏住呼吸,直到確定帳子周圍沒人了,才走進葉宿音,將最湊近他耳朵,仔細說了樂樂的情況。
葉宿音微微皺眉瞥了樂樂一眼,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異樣,卻很快回復了平靜。
轉頭,葉宿音冷漠地朝樂樂開口:“小心點,別讓別人知道了,不然若給你主人惹了麻煩……”
話還沒說完,葉宿音的肩旁就被蘇晴柔重重地打了一下:“喂,小音,你別嚇他,不是他的錯。”
葉宿音輕輕地“哼”了一聲,對樂樂繼續說道:“我帶你去空的帳子,等以後回了宮,你更要小心。”
“喂,小音,你這裡這麼大,一起……”蘇晴柔用頗有些討好的語氣靠口。
“不行。”蘇晴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宿音冰冷的兩個字打擊了。
蘇晴柔看着葉宿音,微微覺得有些不快,卻也無可奈何:“樂樂,你跟小音去空帳子,明早我去叫你。”
樂樂溫順地點頭,跟着葉宿音身後,忘帳子外面走,只是途中,不時地回頭瞥着蘇晴柔。
天更沉了,空氣裡吹過凌厲的風,在帳子外呼嘯着。
蘇晴柔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終於閉上了眼睛,這些日子她也和累,運動過度,又要承受許多壓力。才一沾上錦布,蘇晴柔就覺得模模糊糊了。
朦朦朧朧裡,她感覺葉宿音好像是回來,蘇晴柔也沒理會,自顧自地閉着眼睛。
說已經睡着了,又好像感覺清晰,說沒有睡去嘛,又好像迷迷糊糊的。
夜風呼呼,額頭上傳來的溫度很清晰,那張嘴脣柔軟而溫暖。一下一下,輕輕地碰觸她的額頭,讓她有一種讓人萬般呵護的感覺。
然而,親吻的動作慢慢變得微帶着懲罰以爲的撕咬。
“哼,居然爲他打我……咬你,呵呵。”
葉宿音小孩子氣的聲音和語調模模糊糊地傳來……蘇晴柔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了,小音越來越假大人,哪裡會說這樣孩子氣的話。
可是,額頭上真的感覺被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難道是遭蚊子了?
蘇晴柔忍不住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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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柔做了一個夢,夢裡自己被一條蛇纏上,怎麼也掙脫不了,那條蛇好像要將自己團團圍住一樣,不留下一點縫隙,讓人人不住產生了窒息的感覺。
猛然睜開眼睛,果然發現自己自己被某個東西緊緊纏繞着——正事葉宿音的胳膊。
蘇晴柔轉了轉身子。纏着她的手只會更緊一些。
無奈地搖搖頭,蘇晴柔只能就着躺着的姿勢,等待着小音醒來。
晨曦透着帳子透進來,溫溫的。
終於,葉宿音長長的睫毛顫動,彷彿蝴蝶的翅膀一樣緩慢張開,然後露出一雙墨藍色的眼眸:“晴兒姐姐,醒了?”
“嗯,醒了。”
如此自然地早安,就如他們已經做過千萬次。
替小音換上戰盔,蘇晴柔也換上士兵戰甲。
一行人押上戰俘,在司徒畢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往京城行去。
武松之倒是說到做到,一路上和幾個兄弟不停地喊着:“林西都督秦淮玉是貪官,是殺人惡魔,太子皇后包庇親屬,也不是好東西……”
“爲民做主啊,官逼民反!”
……之類。
一路上,都不曾停歇。無論軍隊走過人煙稀少的樹林山脈,還是走過繁華熱鬧的鄉鎮山脈,蘇晴柔覺得他們就是喇叭,要宣傳得全國都知道一樣。
終於,司徒畢帶領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到達京城邊郊,大部隊在這裡停下。畢竟大軍進入皇城,是不妥當的。司徒畢道別了戰士,和衆將領、俘虜一起慢慢走進皇都。
依然浩浩蕩蕩。
勝利的消息早已經傳到京城,雖然只是平定內亂,但,這畢竟是一場損失甚少的戰役,皇都已經準備就緒。
司徒畢騎着彪悍的汗血寶馬走在隊伍最前面。
葉宿音白色的戰馬彪悍跳躍,充滿了力量。蘇晴柔和樂樂走在他身邊,看着皇都兩盤迎接他們的百姓,也忍不住心情激動起來。
“十八年又是一條好漢……秦淮玉貪贓枉法!千刀萬剮!”武松之的聲音都已經有些嘶啞了,但是依然和俘虜們喊着。
此刻,葉淵贏已經騎着馬匹親自從來相迎,看着司徒畢忍不住仰頭一笑:“祝賀司徒將軍又一次凱旋而歸,哈哈!”
司徒畢連忙從馬上下來,殷勤地跪拜葉贏淵:“爲臣惶恐,多虧皇上洪福齊天,才能平等賊亂!”
“吾皇萬歲,萬歲。”衆人齊呼。
“哈哈……衆將士們不必多禮,司徒將軍也不必過謙。有功者賞,有罪者罰,朕從來不會虧待了爲紫暉出生入死之人!”
“謝皇上!”戰士們禮畢,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說到功臣……此次最大的功臣當時九皇子。”司徒畢語氣淡然,並不激動,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衆人皆知道的事情。
太子聽着這句話,頓時覺得自己以前的擔心都不是多餘的,看葉宿音的眼神變得更加凌厲起來。
“音兒?”葉贏淵隔着司徒畢,看着自己的兒子一眼,顯示不太相信,後又爽然大笑,“虎父無犬子啊,哈哈!”
“死如將軍謬讚了。兒臣只是做兒臣能做之事。”葉宿音看起來依然有些孩子氣,看葉贏淵的時候甚至有些迴避眼神直視。聲音也帶着孩童特有的純淨。
“哈哈……都不必過謙。按功論賞,本應如此。”葉贏淵豪氣地笑着開口。
蘇晴柔努力低着頭,生怕被葉贏淵看見自己。她這一次可是偷偷跑出來的,哎,希望回去別太嚴重。
偏偏樂樂似乎不能適應如此喧鬧的環境,一下一下地想蘇晴柔靠,嘴裡喃喃着“主人”“主人”,弄的蘇晴柔如何躲藏也不行。
感覺……好像被葉贏淵發現了,已經。
“秦淮玉貪贓枉法!千刀萬剮!”
“官逼民反!”
……武松之還在囔着,這時候,騎在馬上站在皇上身後的太子葉黎尚忽然嚴肅非常地向司徒畢責問道:“司徒將軍,你怎麼可以讓一個盜賊頭子,一路上招搖污衊朝廷命官!你,有何居心!”
這話一字一頓,語氣凌厲,直逼的司徒畢啞口無言。
司徒畢覺得自己額頭上隱約有些冷汗。
葉贏淵的臉上也暗下來了,轉頭看着司徒畢,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呵呵,太子哥哥嚴重了。”葉宿音笑笑着,很隨意地開口,“司徒將軍哪裡有什麼居心啊,一路上行軍無聊,盜賊頭子的這些話,我們可都是當笑話聽的。”
頓了頓,葉宿音繼續開口說:“誰不知道秦淮玉清廉節儉,可是難得的好官。他這樣說……可把我們笑得。哈哈……我們路上有就這麼點樂趣了,太子哥哥千萬別忘心裡去。”
說完,有時一陣山水叮咚般的孩子笑聲,讓人覺得他說的全都是心裡話。
聽葉宿音這麼一說,葉贏淵卻覺得不確定了,低頭輕聲喃喃了一句:“清廉不清廉,朕還真是要好好查一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