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柔看易細月出來，連忙朝她揮舞着手。
“走吧。”易細月走到蘇晴柔身邊頓了頓，然後微微有些不捨地停在那裡，頭卻一直沒有回。也許怕這一回頭，自己就沒有那麼果斷決絕了。
易昭水就站在她身後，脈脈地看着她——心裡涌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眉頭微微皺起，易昭水看着妹妹的背影，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那些想法都不是多想……可是，該怎麼做？
“昭水……”蘇晴柔雖然也很想和易昭水聊一會兒，可是不管如何，她都要先將易細月送回去，笑笑地喊着他的名字，蘇晴柔與他揮手道別。
易昭水努力甩掉身上的陰霾，擡頭淡笑地看着蘇晴柔。
那樣溫柔的表情……看的蘇晴柔紅了臉。
“昭水，我先送她回去。”蘇晴柔靦腆地擡起頭，揮舞着手朝易昭水這樣說一句。
易昭水看着蘇晴柔，腦子裡終於想起剛纔細月說的話來——對，離開，帶着晴柔和細月離開，回到青嵐國，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地離開。
反正，戰爭早已經不能避免了吧。
此刻，易昭水的長袍被微微吹起，好像一隻迎風飛翔的紙鳶——飛出紫暉皇城，飛到外面的世界。
自由，沒有什麼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了。
易昭水眯起眼睛，淡淡地吸了一口氣。他心裡已經打下了主意，如果晴柔真的在乎自己，那麼她一定會答應自己，陪伴自己離開這裡……如果她愛自己夠深。
回扶風宮的路上，易細月很安靜，不說話，甚至呼吸也是輕輕的，整個人好像不是在走，而是在飄着。
蘇晴柔也不可能一個人說話，只能安靜地跟在旁邊，閉着嘴巴。
到達扶風宮的時候，葉宿音還沒有回來。爲此，蘇晴柔當然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易細月看起來有些疲憊，豔麗的臉上表情是淡淡的，纔到了扶風宮，甚至沒有再和蘇晴柔說一句道別的話，便直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整個人好像是愣愣的，又好像在思考很多事情。
“細月……”蘇晴柔輕輕地叫了一聲，微微有些疑惑。
易細月沒有停住腳步，直直地往前走。整個人好像意識脫離了身體，感受不到外界的情況一樣。
蘇晴柔“呃”了一聲，想着她也是剛見過易昭水，有些過於激動了，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吧……便也沒有太在意了。
自顧自地走到大廳，蘇晴柔纔剛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就看到曉魅笑盈盈地拿着一盤水果進來。
蘇晴柔轉頭瞥了一眼，立刻被她手裡晶瑩剔透的水果吸引了——梨，她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見過呢，而且是像西瓜那麼大的梨，她更是沒有見過。
“曉魅，這是？”蘇晴柔隨意地問一句。
“回郡主，這是皇上讓人送來的，說是雪湮國那邊產的‘大冰梨’，運到紫暉國而不壞可不容易啊。”曉魅笑笑着開口，然後將那一盤冰梨剛在茶几上。
蘇晴柔看曉魅拿着刀，一點一點地將那個“大冰梨”的皮削去，看它透露出多汁而鮮嫩的果肉來，“咕嚕”一聲，忍不住要吞口水了。
這時候，蘇晴柔聽到自己熟悉的腳步聲。
也不顧什麼能讓自己吞口水的‘大冰梨’了，直直地站起身子來，連忙轉身朝腳步傳來的方向看一眼，笑笑地開口叫一聲：“小音……”
葉宿音聽到蘇晴柔的聲音，微微揚起嘴角，運用輕功往裡一躍，便直直地進了大廳。然後在蘇晴柔旁邊坐下了。
“終於回來了啊？”蘇晴柔笑笑地嘲諷着他的忙碌。
“是啊，”葉宿音也不在意，隨意地輕笑兩聲，“怎麼，想我了？”
蘇晴柔懶得理會他偶爾的痞子樣，指着茶几上的東西，笑盈盈地朝葉宿音開口：“大冰梨，一起吃？”
這會兒，曉魅已經給這個“大冰梨”削完皮，然後將它切成一塊一塊的。
蘇晴柔看着水潤潤的梨，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曉魅小心地將一塊塊梨粒子夾到兩個小碗裡，先端一碗給蘇晴柔。
“哈哈，好東西啊，父皇送來的冰梨，我們分了吃吧……這一份先給你。”蘇晴柔一邊笑笑地開口說着，一邊將手裡的那一碗冰梨遞給葉宿音。
葉宿音本來臉上也是笑笑着，這會兒聽了蘇晴柔的話，忽然心口“咯噔”了一下，眉頭緊緊地籠起，頓了頓，嘴巴微微張開呢喃了一句：“分梨？分離……”
蘇晴柔已經接過曉魅遞給自己的另一個小碗，正準備開吃，卻發現葉宿音一動不動，嘴巴里還在喃喃着什麼“分離”的，便擡起頭來，不太明白地看他一眼：“小音，怎麼了？”
葉宿音抿了抿嘴，眼睛裡一閃而過某種瑟瑟的神情，然後隨意地將裝了冰梨的小碗放在旁邊的茶几上，向蘇晴柔推過去一些：“晴兒，都你吃吧……我不想和你‘分梨’。”
葉宿音“分梨”兩個字說的是重音，這下，蘇晴柔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分梨”與“分離”是諧音啊。
可是，小音這也太迷信了吧……真是的。
蘇晴柔這樣想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開了，搖搖頭，看葉宿音的表情覺得有些逗趣：“這什麼跟什麼啊……完全沒有關係的兩樣東西。”
說着，又將那一碗冰梨推過去給他。
葉宿音卻很決絕，安靜地坐在那裡，果斷地搖搖頭：“晴兒，你就當我暈了頭……但是，哪怕是‘萬一’，我也不想冒險。”
冒險？蘇晴柔聽着這話，心裡洋溢起一種甜蜜的感覺——小音原來是這麼不想和自己分開的啊。
哼，虧他每一次出征的時候都那麼果斷決絕，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原來都是裝出來的吧。這樣想着，蘇晴柔忍不住心裡偷樂。
“別瞎擔心，真是的。”蘇晴柔忍不住笑笑地搖搖頭，開口道，“哪一次我們分開，不是因爲你太‘日理萬機’，去打仗，去出征啊……我可沒有主動和你分開啊。”
葉宿音聽蘇晴柔這樣說，好像安心了一點，用左手隨意地託着下巴，嘴角慢慢揚起性感的笑容來：“好像是的。”
“什麼‘好像’，就是這樣的！”蘇晴柔提高聲音，朝葉宿音吼道，“你第一次出戰，我還跟屁蟲似的跟去了呢。”
葉宿音點點頭，整個人臉上終於浮現出甜蜜安心的光芒來：“我記得，在軍帳那裡的時候看到你……又驚又喜。”
“哈哈，果然……”雖然是三年多之前的事情了，但是蘇晴柔聽小音承認自己“又驚又喜”，還是很有成就高，“這麼小就裝作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小樣，看到我來的時候高興壞了吧？”
“呃。”葉宿音微微低頭，端過旁邊茶几上的茶碗，慢慢地品着……頓了頓，好一會兒纔不以爲然地開口道，“太久了，忘記掉了……”
“真的忘記了？”蘇晴柔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梨，不以爲然地追問着。
葉宿音沒有擡頭，神情有那麼一點兒靦腆：“是啊，真的忘記了……”
能忘記掉纔怪呢。
蘇晴柔這幾日神清氣爽。
總覺得什麼事情都是順心的……小音雖然忙碌，但是回到扶風宮的時候便喜歡找她，隨便聊什麼，悠哉悠哉地過着日子。
至於易昭水……
桃花居。
依然是飛揚的桃花瓣，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來到了什麼“世外桃源”。
易細月來了一次這裡，居然沒有要求來第二次，這讓蘇晴柔頗爲意外。
不是想念了好幾年的哥哥嗎，既然可以安全地見到了，她卻又忽然不要見面了，這算什麼事情啊？
但是，這，畢竟是她的選擇，蘇晴柔也只能尊重而已。
嫋嫋的笛聲響起，易昭水背對着蘇晴柔站着，桃花在他周圍醞釀出一種旖旎的美麗，他的眼睛遙遙地看着北方——那是青嵐國的方向！
清風將他的長髮吹起，帶着飄渺而醉人的美麗。雪白的長袍隨風飄蕩，有一種他下一秒就能“羽化登仙”的錯覺。
蘇晴柔站在原地，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樣的景色，她不願意去打擾。
又一陣風過，嫋娜的笛聲終於停息了，但卻有一種繞樑三日的錯覺……帶着無盡的韻味，消散在空氣裡。
“昭水……”蘇晴柔終於開口叫了一聲。
易昭水慢慢轉過身來，永遠蒼白的臉上此刻浮現出一種充滿希望的神情……眼眸裡透露的光透亮而迷人。
蘇晴柔感覺心裡一緊，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晴柔……”易昭水將笛子隨意地拿在手裡，慢慢地向蘇晴柔走來，動作比平時看起來更加飄逸了。
蘇晴柔感覺易昭水的手撫上自己的肩膀，整個人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晴柔，跟我回青嵐吧……”易昭水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來，滿面笑容，一臉輕鬆，眼睛裡包含着無盡的希望，整個人看起來快樂了許多。
“回青嵐？”蘇晴柔吃驚地聽着這話，整個人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了，後來又想到什麼似的開口笑笑，“昭水，這怎麼可能……要是你想回便回，你早就走了啊。”
對，哪裡那麼容易走……蘇晴柔聽着這話，隱約覺得心口猛烈顫抖。她當然知道昭水多麼想離開紫暉皇城這個牢籠，回到他的故國。就像這三年來他們努力研究的那隻風箏，最終飛往自由……飛到外面。
可是，當這一刻真正要來臨的時候，蘇晴柔的第一反應卻是——怎麼可能？
對，蘇晴柔下意識地否定了它。
“晴柔，”易昭水兩隻手扶在蘇晴柔的肩膀上，手上的木笛帶着絲絲涼意，透過蘇晴柔的衣服透進來，“別擔心可不可能，細月已經做了安排……我只想問你願意和我離開嗎？”
離開……
願意嗎？
又或者不願意？
蘇晴柔微微低下頭來，隱約覺得有些諷刺，前幾日纔信誓旦旦地和小音說着“不會分梨”，現在卻忽然要面對這樣的選擇了。
人生，果然充滿了變數。
“晴柔”，易昭水看着遲遲沒有開口的蘇晴柔，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苦笑了一聲，“也許，晴柔，你並沒有自己以爲的那樣……愛我。”
蘇晴柔聽着易昭水的聲音，猛然擡頭間撞上他受傷的表情，立刻緊張起來，用力搖頭：“不是的，昭水，不是這樣的。”
易昭水臉上的笑容更淡了，整個人好像馬上要變成透明消失了一樣：“那麼，晴柔，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蘇晴柔連忙伸手抓着易昭水的衣服，深怕他會變沒了一般。
空氣裡一下子瀰漫起一股詭異的氣氛，蘇晴柔覺得腦子裡一片繁雜。過去的日子，她明明是真心實意地希望易昭水能夠脫離這個牢籠，獲得他一心希望的自由……可是，她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情況。
自己和他是“戀人”啊，遠距離戀愛是不可取的，按理來說，自己當然是應該毫不猶豫地跟着他去青嵐國的。
但是，心底這種堵堵的感覺告訴蘇晴柔，她並沒有那麼容易放下紫暉國的這一切。
“晴柔，”易昭水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無比虛弱，臉上甚至涌上一個自嘲的笑容，然後慢慢地將蘇晴柔放開，“晴柔，我好像有些自以爲是了……”
“不時地……”蘇晴柔用力地搖搖頭，連忙解釋着，“我只是一下子聽到這個消息，比較吃驚。”
易昭水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一陣大風起，肆虐地吹打着他的臉，他的頭髮……帶着某種哀傷的旋律。
“昭水，”蘇晴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慢慢放開手裡自己拽着的易昭水的一角，頗有些無奈地開口，“讓我考慮一下好嗎……你知道我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有很多東西，捨不得。”
易昭水看着這樣的蘇晴柔，覺得心裡很忐忑，很懸，但是卻也很無奈。
“好，三天，我要帶細月走，不能拖了。”永遠溫柔的易昭水，語氣難得強硬。
蘇晴柔慢慢地走回扶風宮。
神情有些發呆。
選擇啊，選擇……沒有比選擇更無奈的事情了。易昭水是自己的“愛人”，陪着他回到故鄉，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爲什麼自己卻好像怎麼也下不了決心呢。
正走着，蘇晴柔感覺前面有什麼東西向自己砸過來。
連忙反應，蘇晴柔緊張地伸手，一把將向自己砸過來的東西抓住。抓在手裡一看，才發現是一個很漂亮的果子。
“主人……吃。”接着傳來的便是樂樂笑嘻嘻的聲音。
蘇晴柔雖然沒有見過這個果子，卻也相信樂樂的能力。樂樂就是那種及時在最普通的地方，也能找出許多長在角落裡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而且，每一次吃着，都覺得通體舒爽……蘇晴柔猜想應該是好東西。
“好，”蘇晴柔心裡的愁雲被樂樂眼眸裡輕鬆快樂的感覺削去一些，直直地抓着樂樂扔給她的東西，重重地咬了一口——嗯，很甜。
樂樂笑嘻嘻地看着蘇晴柔吃，一副滿足的模樣。
蘇晴柔終於將野果吞下肚子，這會兒看着樂樂，更覺得很多事情從心裡涌上來，很希望找一個人問問……好了，就是他了！
太陽已經下山了，再加上扶風宮竹林茂密，更覺得陰涼。
拉着樂樂隨意地往旁邊一座，蘇晴柔猶豫地開口問一句：“樂樂，問你一個問題。”
“好，”樂樂很驕傲地點點頭，心裡暗自把這些日子好不容易看懂的一些書籍回顧了一下。他已經努力學習識字，雖然現在還只能看懂很少的一部分。
蘇晴柔看樂樂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忍不住“呵呵”地輕笑兩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別這麼緊張，就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哦。”樂樂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蘇晴柔慢慢地開口，卻又覺得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開口。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問一句：“樂樂，你說……爲了自己的‘愛人’拋棄一起，這對嗎？”
樂樂純淨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費解，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麼，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主人，樂樂覺得這個問題和“對還是不對”沒有關係的。”
“啊？”蘇晴柔隱約有些吃驚。
“這個問題啊，其實是問這個人‘願不願意’。他願不願意爲那個人拋棄所有的東西……”樂樂認真地回答着，然後忽然伸出兩隻手，一下子將蘇晴柔環住，用自己的頭髮蹭兩下蘇晴柔的肩膀，討好地呶呶嘴，開口道“反正，樂樂願意，願意爲主人扔掉任何東西啦。”
蘇晴柔被樂樂蹭得有些全身發癢，連忙輕輕將他推開，笑笑地開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癢死我了。”
樂樂眯着眼睛看蘇晴柔，好一會兒，有些委屈地叫了一聲：“主人……”
蘇晴柔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她還是不知道自己願意不願意。
這一天晚上，蘇晴柔又做了一桌子的菜。
葉宿音一回來，便聞到了蘇晴柔特殊味道的菜香，笑笑地走進來，一臉委屈地朝已經坐在桌子上等他的蘇晴柔開口：“哎呀，今天又要吃‘豬食’啊。”
不過，這一次，蘇晴柔卻沒有反駁，也沒有和他鬥嘴，而是溫柔地給小音盛了飯，放在他前面。
葉宿音的藍色眼眸裡閃過一絲異樣，卻也很快就被他掩蓋了。眼睛隨意地向房間裡一瞥，然後迅速地收了回來。
接過蘇晴柔手裡的飯，葉宿音的表情依然是笑笑的，可是隱藏在暗處的九影已經收到他指示的眼神，連忙飛騰出去，準備將今天有關蘇晴柔的事情查一個透徹。
看蘇晴柔低着頭，一直不說話，葉宿音也不打擾，自顧自地將蘇晴柔做的菜一點一點往嘴巴里夾。
好一會兒，蘇晴柔終於按耐不住了。
“小音……”蘇晴柔抿抿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葉宿音，他是自己來到這裡見到的第一個人，那時候他纔不過十二歲，這麼多年來的相處，有爭吵，有誤會，但更多的是互相信任，互相照顧。
還有樂樂，父皇……自己到底願不願意爲了易昭水放棄這些呢。
但是，那樣翩然出塵的易昭水，那麼溫柔的易昭水……自己只是喃喃着他的名字，便覺得心醉了一般。
每一次月色下，聽他吹笛；每一次春風裡拉着風箏迎風奔跑；每一次安靜地坐着聽他描繪青嵐的風景，這一切的一切，自己又捨得放棄嗎？
“晴柔……”葉宿音放下筷子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蘇晴柔這才驚覺般清醒過來，着急地應了一聲：“哦，怎麼了？”
葉宿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上下打量着蘇晴柔，嘴角揚起一個寵溺的笑容：“晴兒，不是我怎麼了，是你怎麼了？”
“哦，我就是……想問一下好吃嗎？”蘇晴柔一下子接不上話，只能胡亂應了一句。
“味道很怪……”葉宿音很認真地評價着。
蘇晴柔微微有些鬱悶，卻也明白自己的烹飪方法放在這個時代，是會覺得有些怪異，但是葉宿音每一次嚷着說“豬食”的時候，自己還是會有打他一頓的衝動。
“但是，”葉宿音頓了頓，嘴角揚起一個笑容，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意味深長，“但是，吃着吃着就習慣了，還覺得不錯。以後……我還是會想吃。”
以後……
蘇晴柔看着因爲說了好話，而看起來有些靦腆異樣的葉宿音，聽着這一個“以後”，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口猛然顫抖了一下。
……以後，以後，以後！
自己如果選擇了離開，“以後”還有機會給小音做上這樣一桌子菜嗎？蘇晴柔一下子不確定了。
“怎麼了？”葉宿音慵懶一笑，伸出舌頭隨意地舔了一下留在脣上的油脂，卻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魅惑。
蘇晴柔呆了呆，連忙搖搖頭地開口：“沒什麼，你想吃，我明天再做就是了。”
“呃。”葉宿音聽這話，本來笑笑的臉僵在那裡，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吐出一句，“晴兒，我能不能先休息幾天啊……把你做的這麼多菜吃下肚子，是很耗費內力的。”
“耗費內力？”蘇晴柔一下子忘記了所有東西，唯一的想法便是咬牙切齒地衝葉宿音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呵呵，”葉宿音不怕死地笑笑，“啊……果然，不能說實話嗎？那我不說就是了。”
“葉宿音！”蘇晴柔一把撲過去，就要往小音額頭上敲！
“呵呵。”小音靈敏地退了一步，然後將失去平衡將自己撲來的蘇晴柔抱在懷裡，輕輕地笑，“投懷送抱……呵呵。”
“葉宿音！你等着！”蘇晴柔咬牙切齒！舉手準備反擊……
蘇晴柔還在猶猶豫豫，易細月卻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一日，葉宿音收到伺候易細月的宮女捎來的口信，說易細月有話要與他說。
葉宿音微微一猶豫，還是去了易細月那裡……他倒想看看這個青嵐公主玩的是什麼花樣。
門輕輕地推開，易細月一襲淺綠色的紗衣，背對着易昭水坐着，眼睛遙遙地看着窗外，好像在思索什麼。
葉宿音也不着急，在易細月背後隨意地坐下，然後順着易細月的眼睛往外看——一院子的竹子，在清風的吹拂下，窸窣有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後倒是易細月先沉不住氣了，開口問道：“太子怎麼不問問，臣妾讓太子來，有什麼話要說。”
雖然是無意的，易細月的語氣裡還是帶着曖昧和誘惑……
“呵呵。”葉宿音微扯了一下嘴角，很隨意地換了一個坐姿，整個人自信而慵懶。“細月公主既然邀請我來，有話，自然會說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問。”
易細月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讓自己不要緊張。
慢慢轉過身來，易細月朝葉宿音笑了笑，本來已經美豔決絕的臉上，此刻更因爲塗上了一層胭脂而顯得更加風華絕代——特別是嬌豔欲滴的朱脣，好像還泛着光，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葉宿音卻只是淡笑地看着她。
“呵呵，明人不說暗話。”易細月挪着婀娜的身姿，慢慢向葉宿音靠近，開口笑笑道，“我去見過哥哥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葉宿音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易細月在葉宿音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整個人好像柔若無骨一樣靠着葉宿音。
“有什麼話，便直接說吧……”葉宿音直直地坐在那裡，沒有動，低頭冷漠地打量着懷裡的美人，開口說的話也是冰冷的。
“我……要和你做一場交易。”易細月的手慢慢地環上葉宿音的脖子，修長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背，帶着某種誘惑。
葉宿音也不推開她，只是感覺她不存在一樣，自顧自地開口：“你能拿什麼和我交換？”
“哦？”易細月撇撇嘴角，裝出爲難的樣子，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這就比較多了……雖然我不過一介女流，可是青藍過那些將軍將領，太子王孫的秘密弱點，我卻都知道一些。”
“呵呵……”易細月的笑聲悅耳，好像風鈴一般在風中飄蕩，“你也知道，並不是誰都像太子一樣‘心有所屬’的，美女要打聽秘密，總是更容易一些。而，青嵐對我們兄妹兩個實在不是很好……出賣他們，我也是心安理得的。”
葉宿音藍色的眼眸裡一閃而過“計算”的光芒，好一會兒，終於慢慢揚起嘴角，輕應了一聲：“好，你的東西我很感興趣……但是，你最好別和我說假消息。”
“真是……”易細月整個人又向葉宿音挪了挪，整個人貼在他的身上，“沒見過太子之前，我還敢說假話，見了你……我當然知道一句話裡有一個字是假的，就能讓你識破……我可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葉宿音“嗯”了一聲，點點頭，冷靜地開口：“好吧，說出你的條件。”
“條件？”易細月臉上的笑容更加嫵媚了，整個人好像是涅槃的鳳凰，散發着迷人的光芒，“條件就是能讓我和哥哥待在一起……”
說的話，易細月的脣輕輕地湊近葉宿音，不輕不重地觸碰了一下。
葉宿音感覺雙脣一暖，連忙將易細月推開。
易細月笑了笑，也不生氣，只是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看着葉宿音。
“這個條件倒也不算過分……”葉宿音側着腦子思考着……
才說完，猛然的，葉宿音覺得自己胸口一陣疼痛，先是輕輕的，然後慢慢變得劇烈起來。
“你……給我下毒！”葉宿音擡頭瞪着易細月，這才發現她的整個臉都已經開始發紫，整個人呈現着中毒的跡象。
易細月疲憊地靠在桌子上，淡笑地慢慢開口：“是，在我嘴脣的胭脂裡……你很小心，桌子上的茶水也不喝，站的位置，坐的位置都很小心……”
可是，你沒有想到我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吧。哪怕自己死去，也好殺了你。
葉宿音不再說話，立刻盤膝坐下，慢慢運行自己的內力，剛纔兩個人嘴脣的接觸只是那一剎那，他吸入的毒素應該不算很多。
努力用內力將那一股疼痛從胸口慢慢往上提，往上提。
“噗”的一聲響，葉宿音將一口黑色的毒血吐出體外……感覺身體輕鬆了一些，葉宿音這才身後用內力將易細月一把抓過來。
此刻，易細月的意識已經模模糊糊了。與葉宿音相比，她食入的毒素何止千倍萬倍。
“解藥！”葉宿音用兩隻手抓着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易細月淡笑地搖搖頭，有氣無力地開口：“沒有解藥……我們兩個都走了，讓哥哥和她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葉宿音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把將易細月推開，一字一頓地開口道：“對不起，我可沒你那麼偉大……”
說完，葉宿音再也不管其他，安靜盤膝坐在地上繼續逼毒。
雖然大部分毒素已經排出體外，但是這個毒素真的厲害，只一點點，就好像掉進清水裡的黑墨，一下子就囂張地散開來了。
葉宿音閉上眼睛，小心地用內力將這些毒素一點一點集中起來，只要將它們集中在某個地方，不要讓它們擴散，一切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對！他葉宿音沒有那麼偉大……是守護了這麼久的人，憑什麼要讓自己離開，然後祝福他們，不可能的！
在他旁邊，易細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絕色的容顏越來越顯得蒼白，褪去胭脂的嘴脣甚至開始發黑了……但是，她的嘴角卻慢慢揚起笑容來。
她的記憶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
她的哥哥牽着她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幫她學着走路……不捨得讓她摔一個跤；他坐在桃花樹下給她講故事，用最溫柔的語調；他疼她疼到了骨子裡面，害得他離開之後，自己好長的一段時間裡，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生活下去。
易細月感受到葉宿音那邊傳來的氣息——她不擔心，她知道這個毒藥的威力。
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吧……
奔跑的馬車，易細月的腦子裡又浮現出這樣的場景：自己追在奔跑馬車後面，叫着“哥哥”“哥哥”，揮手讓他別走。
又想起了青嵐國最美麗的草原，最潔白的綿羊……然後一片黑暗，停止了呼吸。
她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脆弱。
葉宿音慢慢消掉內力，放鬆自己的身體。
身體裡的毒素已經被他逼到了一角……卻怎麼也無法逼出體外。那種心口揪疼的感覺是一陣一陣的，好一陣壞一陣。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蘇晴柔的聲音傳來：“小音，細月，你們在嗎？”
葉宿音深呼吸一口氣，表情冷漠地走過去，開門，然後一動不動地站着。
“小音，你怎麼了？”蘇晴柔打量着眼前的葉宿音，覺得他的臉色非常的糟糕，嘴角還流着淡淡的血跡。
蘇晴柔想要伸手給他擦嘴角，卻被葉宿音一把揮開了：“別動，危險。”
“危險？”葉宿音不太明白地重複了一遍，透過葉宿音的身體，看到的情節卻一下子感受到脊背一陣發涼。
她看到——易細月躺在地上，整個身體看起來如此僵硬……
“細月，細月。”蘇晴柔連忙緊張地跑過去，一把將易細月抱起來，卻感覺她的身體沒有一絲反應。
一個想法，猛然衝進蘇晴柔的腦子裡，讓她忍不住全身發顫。
“細月……你怎麼了……”蘇晴柔呆呆地伸出食指，慢慢地放在易細月的鼻樑下面……果然，真的沒有呼吸了。
蘇晴柔抱着她的手開始猛烈抖動，整個人無措地愣在那裡，不知道如何反應，只是呆呆的，一動不動。
“細月她？怎麼了……”蘇晴柔好一會兒才驚醒般地擡頭朝葉宿音開口問一句。
“死了……”葉宿音回答。
“細月，她……死了？”蘇晴柔難以置信。
葉宿音背對着蘇晴柔一動不動，然後輕輕地應了一個“嗯”。
蘇晴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易細月死了，這一個美豔決絕的易細月就這樣死掉了。
眼淚包含着很多感情，恐懼，難以置信，痛苦……蘇晴柔先是壓抑地啜泣着，慢慢地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輕聲喃喃着：“細月，你這樣……你怎麼會這樣！你……這樣我怎麼和昭水說啊，怎麼和他交代……他這麼不容易才見到你……”
葉宿音本來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終於在聽到“昭水”兩個字以後，嘴角揚起一陣苦笑，然後“嘭”的一聲，猛然甩門，大步走着離開。
摔門帶來的強烈震動，讓整個房間猛烈地顫抖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