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說得那麼清楚，把“敵人”二子也說得這樣輕巧，陸衍的心還是痛了。
他喜歡了多年的人，愛着別人，如今他們卻還要成爲敵人……
陸衍的臉色漸漸難看了，佟慕妍已經推開了他的手朝車子走去。陸衍呆呆站着，腦中不斷回想着剛纔他們的對話。
她說顧莘要做的，她會幫他做。
她說有朝一日他和她在商場上相見，他們就是敵人。
她說希望他別手下留情，因爲她也不會。
難道今後他要面對的人不該是顧莘嗎？可是爲什麼佟慕妍字裡行間都是她自己，絲毫沒有顧莘的影子？還有今早顧莘沒有出現搶他的項目，佟慕妍說今天只是個例外……
陸衍似乎想起什麼，猛地擡頭，佟慕妍面前的車是顧莘的車子，顧莘今天沒有送她來上班？
佟慕妍解鎖才拉開了車門，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車門被陸衍從後面推住。他的聲音略沉，脫口問她：“顧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明顯看見佟慕妍拉着車門的手微微一顫。
陸衍的眉頭皺得更深：“顧莘怎麼了？”
佟慕妍終於鬆手，回頭看着他：“他沒事。”
“慕妍，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顧莘是不是生病了？”陸衍上前一步逼問她，“我媽說他小時候受過刺激，所以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但上次我在衆盛醫院見他，卻覺得不像是心理疾病。”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微詫，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說：“顧莘的事，與你無關。”
陸衍忍住心中憤怒：“怎麼無關？你都已經知道了，他是我弟弟！”
她略一笑，坦然面對他的眼睛，說：“如果你拿他當弟弟，就聽我一句話，不要把顧莘生病的事告訴陸夫人，因爲顧莘不需要她所謂的擔心和關懷。你該知道對顧莘最後的仁慈，就是讓他和陸夫人，和你們陸家徹底劃清關係。”
她的每個字都透着無邊無際的絕情，如同一把沉重的榔頭，一下一下敲打在陸衍的心口，他皺眉看着她上車，終於忍不住脫口問：“我能……去看看他嗎？”
她搖下車窗，委婉拒絕說：“不用了，顧莘有人照顧，他很好。再見，陸衍。”
說完，她徑直搖上車窗，踩了油門離去。
“慕妍……”陸衍本能跟着車子走了兩步。
他心裡明白這一句再見意味着什麼，日後相見，他們就不再是朋友了。
陸衍徐徐握緊了拳頭，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
鬱芷言去了醫院才知道，佟慕妍買下她租的房子不過只是報復她的開始。
樑院長把她叫去了辦公室，告訴她已經升了王醫生爲科室主任，她被降職了不說，所有安排的好的治療全部都撤了，她手中的病人都被分給了其他科室的醫生。
在醫院大半天，她什麼都幹不了。
上個廁所，還被人反鎖在了廁所裡。
回想着那時候爲了騙顧莘上鉤，她還曾這樣假裝被迫害過，沒想到現在竟然真的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委屈地在馬桶上坐了好久，聽着外面的護士們說着各種各樣編排她的話：
“什麼東西也敢跟顧總喜歡的女人宣戰！”
“就是，人家就算還不是顧太太，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佟總！豈是她能比的？”
“我就是想不通了，在醫院裡所有人都不給好臉色了，她怎麼還有臉在這裡待下去呢？”
……
鬱芷言咬着牙，心中冷冷地想，就算她辭職了，放眼整個桐城佟慕妍都不會讓她順利找到一份工作的。
恐怕就是沿街乞討都會被驅趕吧！
從前的她真是小看了佟慕妍，原來這個女人狠起來，絲毫不會比她差。
外面的聲音沒了，鬱芷言明白，這一次顧莘不會來救她了，誰都不會來了。她深吸了口氣站起來，把高跟鞋丟到外面，然後從廁所上面翻出去，卻因爲沒抓住，直接摔了下來。
痛，她的腳踝……
鬱芷言的眼淚快流下來了，掙扎着爬起來，才發現丟出來的鞋子早就不翼而飛了。
那羣心計婊！
她扶着牆壁走了幾步，腳踝痛得厲害，去了外科門診，外面的護士攔住她，面無表情要她去掛了號再來排隊。鬱芷言回頭一看，外面密密麻麻的人，這得排到什麼時候？
她心裡更生氣了，冷冷看着面前的護士說：“你認識我嗎？”
護士絲毫不懼她，譏諷道：“看不出嗎？就是認識你才這樣。”
“你！”鬱芷言咬着牙。
護士笑一笑，突然轉向等候區的病人們，說：“不好意思啊大家，這位呢是我們醫院別的科室的醫生，她現在想要就診，但是不想排隊，大家同意嗎？”
等候區的人都是早早來取號排隊等着治病的，自然都不同意：
“我他媽都流血了也還得排隊，她憑什麼想插隊！老子第一個不同意！”
“就是，醫生都能搞特殊嗎？”
那些人個個義憤填膺地說着，護士轉過身來，朝鬱芷言攤了攤手。
鬱芷言咬得嘴脣泛白，這些她所謂的同事們，都在整她。
她深吸了口氣，原本想要出去藥店買藥，但此刻她的腳上連一雙鞋子都沒有，她咬着牙，只好一拐一拐走了。
長長的走道上，過路的人全都對她指指點點，鬱芷言沉下怒意，儘量揚起頭顱，一步步朝前走去。
卻不想，迎面竟然看見了佟慕妍。
這裡是門診部，她怎麼會在這裡？找藍清的嗎？
鬱芷言心中還在想着，佟慕妍徑直走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略微一笑：“我正要去顧莘那裡，順便來門診部走一圈，確定你過得不那麼好，我就放心了。”她與她擦肩而過，走了幾步，她似乎又想起什麼，回頭說，“哦，差點忘了，你的鞋子好像在醫院門口的垃圾桶裡，不過好像垃圾車剛剛來過。”
鬱芷言憤然看着她：“佟慕妍，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當然。”佟慕妍直視着她，輕笑着說，“鎖廁所這種把戲不是你想出來的嗎？我只是讓它更逼真而已，畢竟有劇本的電視劇怎麼能比得上臨場發揮的真人秀更加發人深思，你說呢？”
“佟慕妍！”鬱芷言驚叫一聲，她發狠似的撤下了別在白大褂口袋裡的筆，狠狠朝佟慕妍擲去。
筆撞到了佟慕妍的手臂，然後“吧嗒”掉在了地上，她低頭看一眼，側臉斜睨着身後之人，話語冰冷至極：“留下是你的選擇，既然作出了選擇，你就必須承擔後果。忍受不了，趁早滾蛋！”
“你！”鬱芷言本能上前一步，卻忘了自己扭傷了腳，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再看，眼前的人早已揚長而去，剩下她狼狽站在原地。
她壓制着滿腔憤怒，死死盯着佟慕妍的後背，她不會就這樣認輸的，反正外面的世界那麼大，哪裡都不是她的家，她早已無處可去，更不會離開醫院！
她強忍住痛回到了辦公室，好在她在辦公室還留着一雙拖鞋。沒想到臨下班卻下起了瓢潑大雨，還沒到醫院門口，她腳上的拖鞋就全溼了。
鬱芷言只好先買了鞋子回去打算拿行李，卻不想她所有的行李都被物業堆在了外面，此刻全都浸了水！
這個時間，物業已經下班了，但鬱芷言卻知道，她就是去找他們都沒有用。因爲這肯定跟夏商周脫不了關係。
更沒想到的是，她問遍了所有的酒店，都說客滿！
佟慕妍，她這是趕盡殺絕嗎？
鬱芷言拖着箱子走到了路邊，雨繼續下着，她很委屈，連老天都在欺負她！臉上，淚水和雨水交織，她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打車又回了醫院，她就是睡辦公室都不會讓佟慕妍得逞的！
…………
佟慕妍擰乾了毛巾，細心給顧莘擦着手，外面，夏商周進來了。
他走到牀邊，低聲說：“回辦公室了，我看見她辦公室的燈亮了。”
佟慕妍手上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下，她沒有回頭，面無表情說：“隨她去，看她能堅持多久。”
夏商周點了點頭，又說：“幸虧樑院長早就留了一手，顧總早已經等到了可移植的心臟，只是……”
“只是什麼？”佟慕妍回頭看他一眼。
夏商周的神色黯然，垂下眼瞼說：“只是需要顧總養好身體才能動手術。”
他大約是想起了當年沒能撐到進手術室那天的顧芃了。
佟慕妍收回目光，轉身把毛巾浸入清水中，隨即撈出來一點點擠幹，她堅定說：“顧莘會的。”她俯身，將手伸入病號服，小心擦拭他的身體，一面說，“集團的事務有佳人姐打理，萬盛集團那邊從明天開始，夏秘書跟進吧。”
夏商周應了，片刻，又問：“需要做到什麼程度？”
什麼程度？
佟慕妍的黛眉微擰，隨即，她笑一笑，說：“夏秘書能做到什麼程度，就先做到什麼程度吧。”
“好的，顧太太。您早點休息。”夏商周出去了，悄悄帶上了門。
…………
佟慕妍低頭依舊細心給顧莘擦着手，臉，正在她轉身清洗毛巾的時候，突然一側心電監護儀上“滴滴”的聲音瞬間變成了刺耳的一聲長音：滴——
她猛地回頭，驟然看見心電監護儀的顯示屏上全部成了平行直線！
“顧莘！”佟慕妍的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丟下了毛巾撲向牀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