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是不信什麼中醫的,總覺得那有些故弄玄虛,不過此刻看着容也低頭認真按旋着所謂的什麼內關穴,他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大約五六分鐘後,容也突然擡頭,卻發現顧若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容也只覺得耳尖一燙。
他垂下眼瞼,有些尷尬說:“怎麼樣,好點沒?”
顧若似乎這纔回過神來,他皺眉定了定神,擡手按住胃部,還別說,似乎真的好多了!
容也哼一聲說:“所以說別動不動就說什麼不中用,這個世界很大,你懂的其實並沒有那麼多。”
顧若有些窘迫,下意識縮了縮手。
容也卻用力拉住,說:“別動,還沒完呢。我承認,中醫的確沒有西醫見效快,但也完全不是你說的那樣沒什麼用處。組織不要中醫,是考慮到戰場帶中藥多有不便,可我告訴你,中醫比西醫強的就是副作用小。”
顧若聽他一本正經說着,覺得這一刻認真起來的容也有些可愛。
“所以你以後別總看不起我!”容也終於又有了勇氣,目光堅定看向顧若。
顧若的心頭微跳,幾乎是脫口說:“既然中醫那麼好,那你學什麼西醫?”
“你這人……”容也有些生氣狠狠掐了顧若一把,隨即站了起來,說,“我會中醫就不能學西醫嗎?那你會騎摩托就不能學開車了?”
顧若一噎,按照這邏輯,似乎也有那麼點道理。
“麪包和熱水來啦!”沈眉從外面跑了進來,瞬間就感覺到了裡面氣氛的微妙,她愣了下,又看了看他們二人,皺眉問,“怎麼了這是?”
容也抱臂退後一步在另一張牀上坐了,沈眉上前把吃的遞給顧若,又說:“我看看水都不燙,所以剛燒的,趁熱喝了會好點。”
顧若說了聲“謝謝”,低頭吃東西喝水。
沈眉又湊上去,檢查顧若的傷口:“韓向非,還痛不痛啊?要不,一會兒你吃好了,我給你換藥吧?哦,不對,是不是回來都沒有清洗過啊?等下我給你看看啊,做護理我最在行了。”
噝——
顧若受不了沈眉的熱情,原本想要拒絕,結果沒想到直接燙到了嘴脣,手一抖,水都灑了出來。
“小心啊!”沈眉取了一側的毛巾就給他擦。
說不清怎麼了,容也看着有些添堵,什麼也不說,起身就出去了。
“不用了,沈小姐。”顧若按住了她的手,他下意識擡頭,見原本容也坐着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顧若微微一愣。
沈眉不悅說:“幹嘛叫沈小姐,叫我沈眉就行了。哎,韓向非,你去哪?”
顧若走到門口,聽見沈眉跟上來,他無奈,只好說:“我上廁所。”
沈眉一陣尷尬,這才站住了腳步。
…………
容也從顧若那邊回來就覺得胸悶得很,沈眉早就毫不顧忌地表示過喜歡顧若,男未婚女未嫁的,她現在公然對他好其實很正常啊。
但是爲什麼他看着那樣的畫面心中竟然……竟然有些嫉妒。
他突然想起之前遇到聖戰者的時候,顧若毫不猶豫把他推開,那個時候,他心裡又震驚又感動。
所以明明,明明他們纔是生死與共過的人嘛,怎麼就抵不過沈眉的一番熱情呢?
容也嘆了口氣,有些煩躁加快了腳步。
營地後面的空地上,有一個人獨自坐着。
容也皺眉,看來還有人一樣有煩惱睡不着啊。他反正心裡鬱悶,找個人聊聊也行,這樣一想,容也直接朝那人走去。
軍人的衣服都長一樣,此刻天色已暗,所以容也起初也沒看清楚是誰。
直到他伸手拍在那人肩膀上纔想要打招呼,卻沒想到那人突然反扣住了他的手臂猛地站了起來,容也只覺得身體一輕,嚴嚴實實捱了一下過肩摔不說,那人的膝蓋直接抵住他的後背,用力把他的手反鎖在他自己的背上。
“啊——”容也伸的左手,此刻被扭得劇痛,而他摔在地上的右手也痛得他瞬間說不出話來。
季少一看清來人後,深邃眸瞳倏地緊縮,他瞬間鬆了手站起來,冷冷睨視着他:“怎麼是你?”
容也痛得一時間爬不起來,只好趴在地上反問他:“不然你以爲?”
季少一的薄脣微抿。
這時,一陣腳步聲急急傳來。
沈易一看地上的容也,臉色大變,忙說:“對不起季隊,是我來晚了!您……”
季少一負手轉身,話語淡漠:“扶容醫生起來。”
“是!”沈易忙過去扶容也起來。
容也痛得牙齒打顫,右手因爲剛動手術無法揉差點被季少一摁斷的左肩,只好呼着氣,又聽見季少一這淡漠的聲音,他心裡的憤怒突然就竄起來了。
於是他狠狠瞪着他季少一的背影,說:“這營地都是自己人,季隊長下手這麼狠,不是在報復我白天的自作主張吧?”
沈易驚恐撐大了眼睛看着容也,他原本想要制止他,奈何容也的話太快:“可誰也沒求着你來救人!”
反正今天心情很差,容也吼完直接大搖大擺就走了,要打架他決計打不過,在季少一面前他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走得遠了,容也似乎聽到後面傳來打鬥的聲音,莫不是季少一怒了所以把沈易也揍了?不過容也沒有回頭,兩隻手都痛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他怕走得慢點,真的要痛暈在這裡了。
他回到自己牀邊才坐下,就看見顧若從外面追了進來。
顧若其實都已經找了他一圈了,剛纔正好看見他回帳篷,他忙就跟了進來。
容也此刻一點說話的心情都沒有,本想下逐客令,卻沒想到顧若突然說:“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對不起。”
容也錯愕撐大了眼睛。
顧若又說:“你放心,答應你的我會做到,我會教你的。”
之前還因爲顧若看不起中醫爭得面紅耳赤的,現在他主動來道歉了,容也不是應該高興嗎?
可是爲什麼,容也胸口團着的悶氣依舊沒有消散?
“韓向非?韓向非?”
外面,傳來沈眉的聲音。
容也的指尖略微一顫,是了,他明白了,他心裡真正鬱悶生氣的,竟然是因爲沈眉喜歡韓向非,沈眉可以追求韓向非的事……
他的心一沉,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沒有擡頭,憤憤說:“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顧若略微愣了下,終於點了頭,走到門口時,他又折回看了容也一眼。
自他進來時就看見容也的兩條手臂自然垂下在牀沿上,由始至終沒有動過。
容也見他又轉身過來,下意識站了起來:“還有什麼事?”
顧若的眉頭皺了起來,容也站起來的時候,兩條手臂依然自然垂着,還是沒有動。他終於快步上前,脫口問:“手怎麼了?”
手?
容也本能低下頭,他發現了?
顧若上前拉住他的左手,明顯感覺到他痛得一縮。
“怎麼弄的?”
容也咬着牙:“被季隊長給揍的。”
顧若大吃一驚,想着白天時那個人的身手,他要把容也弄成這樣太容易不過了!
容也見他轉身要走,他下意識拉了他一把,結果忘了自己的左肩受傷,痛得皺眉就哼哼,仍是忍不住說:“別去,孫瑞都打不過,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顧若怔忡片刻,驀地笑了:“我去拿藥。”原來他是擔心他打不過季少一。
容也有些窘迫,顧若纔到門口,正巧沈易進來,二人差點就撞到了。
沈易看着容也就說:“對不起容醫生,我們隊長晚上習慣找人練手,是我去的晚了,他錯把你當成了我,實在對不起!哦,這藥,我們隊長讓我送來的。”
他上前放下了藥,又一臉真誠說:“季隊真不是有意的,你大人大量,別放在心上。”
容也冷笑說:“怕是我大人大量,有人小肚雞腸吧!”
容也之前因爲擔心顧若的傷勢所以沒有在意,後來被季少一一個過肩摔後一路回來時才突然想起似乎聽孫瑞提過季少一是季因坦的孫子。
那個江城的季因坦?
因爲兩家是世家,容也經常和爺爺一起去季家串門。
他不屑和他們一羣孩子玩打仗的遊戲,所以季少一罵他不是男人,於是後來他從家裡帶了自己配的瀉藥全部倒進了季少一喝的湯裡……
季少一說,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所以從那以後,他再沒有去過季家。
因爲時間久遠,容也早不記得他的名字了,此刻想來,莫不是初見季少一就知道他的身份?
下的這狠手,說不是記仇容也都不信!
沈易看着他的臉色,以爲他心裡還在生氣,便解釋說:“可能普通人的確有些受不了,可我們平時訓練就是這樣的力度,真是意外!”
“行了,你的好意我領了,藥替我還給你們家季隊,告訴他以後別擠兌我就行。”容也拿了藥就塞給沈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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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若卻一把接了,看着沈易說:“藥就收下了,你忙你的。”
這事是季少一交代的,沈易害怕容也不收呢,此刻聽顧若這樣說,他忙轉身就溜了。
容也還在生氣:“要你多事!”
顧若嘆了口氣轉身,推容也坐下,打開了藥油,說:“怎麼,遇到故人了?”
容也一愣。
顧若又說:“沈小姐說你是江城人,之前我來找你的時候你不在,正好聽李修南和孫瑞在說江城的季家。”
容也終於驚訝了:“你……之前來找過我?”
顧若點頭,上前捲起了容也的衣袖,肩膀果然有些腫了,他將藥油抹在掌心,說:“忍一忍。”
他的手掌貼了上來,涼涼的。
容也咬牙忍着,把小時候和季少一的過節說了。
顧若聽完就笑了:“你都不記得,怎麼就覺得他會記得?”
容也不信:“他不記得,下這麼狠的手?”
“但他也送藥來了,說明真的是認錯了人。”顧若頓了下,又說,“之前他帶人來找我們,可都是真槍實彈,他如果只是記仇,乾脆袖手旁觀好了,爲什麼要冒着生命危險救你回來?難道就爲了擰傷你的胳膊?”
容也噎住說不出話來。
顧若嘆了口氣。
“幹什麼?”容也敏感擡起頭。
顧若遲疑了下,說:“覺得你是個理智的人,有心事?”
容也的心頭微顫,心事……
他能說是因爲沈眉跟他的是弄得他心神不寧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