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並沒有想到,伊然夏在如今這樣的狀況下,還能夠知道非零的消息。她開口想要解釋,卻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夏夏,你聽我說……”
“我接。”不等對方繼續說下去,伊然夏就這麼打斷了明媚的話,“不管明炎一怎麼想的,這個代言我都想要拿下來。”
儘管伊然夏還處於重度監護療養的階段,她身上的傷,恐怕落在其他女孩子身上,都會主動選擇保留臺前的風光,趁着明炎一僞造的事故順利隱退,再吃定了明炎一這個金主,也不用顧慮到往後的生活問題,安心療傷就好……
誰料這丫頭,竟然還主動請纓,一副迫不及待要重回劇組的模樣。
明媚扶額,“手機輻射太大,別老貼身放着。”
她想想也知道,明炎一這個諸事纏身的大忙人,現在一定只顧着怎麼應付大衆和媒體的輿論,怎麼保全傾顏集團的名譽和形象,將這起事故對於伊然夏和明家的傷害降到最低點。
但現在平穩伊然夏的個人情緒,也是同等重要的事。想到這裡,明媚又擡眼環顧了一下客房,才發現電視還顯示着待機的狀態,想必這丫頭也一定看過了最新的一些八卦報道。
任憑她伊然夏有多麼好的演技能夠將那些複雜和浮躁的心思掩蓋過去,但明媚一雙犀利的眸子還是清楚的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現在明炎一正處在燃點的臨界點,你最好別讓他看到這些東西爲好。”
趁着伊然夏傷病,反應能力也是明顯的下降了不少,明媚飛快的一個擒拿手過去,就直接將伊然夏手中偷偷藏起來的手機沒收。
果然不出她所料,對面非零的人早已是按捺不住了。不……應該是那個剛從大洋彼岸歸國的男人,已經急躁的等不住了。
“我現在已經沒有人身自由了,明媚姐你們至於這麼趕盡殺絕嗎……”伊然夏本能的想要奪回手機,卻因爲肩上倏爾的一陣拉傷,疼的再度綿軟的倒回原地。
“你以爲,就沒有人在逼着炎一嗎?”
一牆之隔,將兩個身心俱疲的人牽絆。一個如同束縛了無數的枷鎖,只能探着腦袋乾着急的觀望外面的世界,一個又被無形的壓力壓迫的難以喘息,這樣的隱忍,恐怕也只有明炎一才能夠做到。
伊然夏怔怔的望着明媚忽而嚴肅起來的表情,深諳事態或許已經發展到自己想象之外,更加嚴重的地步了。她下意識的撇過頭去,假裝將視線放在一旁無辜的藥湯空碗上,沉默的聽着明媚的話。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個不經意間的視線,讓明媚又回想起了那個每天清早和傍晚忙活在廚房的大男人。
“這些藥湯,都是炎一親自熬的。”知道自己說再多,或許也都只是徒勞,明媚說着端起托盤,準備要離開,卻又忍不住頓下腳步深深的看着伊然夏的眸子。
“他連我都信不過,偏要自己親自加藥和糖的量,這是爲什麼?作爲一個當紅女明星,你現在能夠安穩的躺在這裡療養,不受到任何外界的干擾,這又是爲什麼?”
二十多年來,明媚的眼中,從來都只有那個等着被人伺候的炎少,那個永遠只知道將自己困在複雜的商業圈和娛樂圈裡的怪人。在他和他們的人生字典裡面,一直就沒有出現過真正意味着“體貼他人”或是“關懷他人”的標籤。
但現在,那個尊貴的明少爺,竟然會堅持每天早起,不論前一天究竟熬夜工作到幾點,不論自己的身體是否吃得消,他都會起來準點的幫伊然夏熬好藥湯,加定量的紅糖,再等着溫度合適了,再放到保溫箱裡,繼續回去補覺。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爲伊然夏……
“夏夏,你好好替炎一考慮一下好不好?”僅僅是從私心出發,明媚也放心不下自己的親弟弟,“雖然這一次的意外的確是對你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但我希望這份傷害不要無限的擴散下去,讓我們每一個人都陷入僵局,好嗎?”
站在房間的門口,明媚看不清伊然夏此刻被被褥所掩蓋的表情究竟如何,只是雙雙沉默着彷彿達到了一個和諧的共識點。她輕輕闔上房門,一如往常般端着藥湯出去,又將伊然夏置身於一個人的慌亂與恐懼中。
或許從一開始,伊然夏自己也不知道,她會因爲各種各樣的變故,離開了自己心儀多年的尹曜,而愛上一個她最初很是厭惡的男人。
這樣急轉的感情變化,或許也將她本身變得與從前不一樣了。她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情感,不知道這樣的心情,究竟算不算是愛。
她對他的擔心,成爲了兩個人的累贅。她對他的關心,成爲了彼此不悅的矛盾。即使伊然夏的初心,都只是簡單的想要儘自己最大的可能性,去減緩明炎一哪怕一丁點的負擔。
反思明媚方纔說的話,伊然夏頓然覺得,自己當初的不顧一切,顯得有多麼的可笑。
他根本不需要她的綿薄之力,不需要她幫倒忙的。
伊然夏痛苦的緊閉着雙眸,彷彿窗外明亮的光線,都變得刺眼的可怕了。
眼角不知什麼時候被湛溼,在淡粉色的枕巾上綻開星星點點的水印。
在明媚送藥一兩天之後,又換成了王媽在替伊然夏送藥,更換繃帶。苦悶的兩週時間裡,伊然夏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都只有王媽和吳醫生兩張面孔。他們機械化的做完自己的本分工作,就又安靜的離開了。
伊然夏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實驗研究體一樣,被人禁錮在一個狹小,安靜到近乎可怕的密閉空間裡,其他的人進不來,而她自己也逃不出去。
儘管她現在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可以下牀自由的活動了,但她能夠被允許活動的區域,也還僅限在碧然山莊之內,就連莊園外的樹林,班傑都不讓她涉足。
“再這麼下去,我就該發黴了。”
趁着吳醫生既定來換藥的日子,伊然夏死命抓着他不放,“您看外面天氣多好啊,陽臺上的小花兒都還要做做光合作用呢,我也不能老關在家裡不是?”
自從上次和明媚姐談過話之後,伊然夏已經超過半個月沒有見到過明媚和明炎一了,況且明媚還叫人斷了收視費,這讓她對外界最後的一絲聯繫也徹底斷線了。
要不是王媽送藥過來,會問她“燙不燙”,或者吳醫生換藥的時候,會問她“疼不疼”,伊然夏可能早已經忘記自己還處於清醒的狀態,早已經忘記自己還存活在科技飛速發展的21新世紀了。
“這……我要問問炎少的意思,才能回覆伊小姐。”
這已經不是伊然夏第一次死纏爛打的煩吳醫生了,若是他不允,伊然夏又會直嚷嚷自己傷口又疼了,指責吳醫生剛纔擦藥不注意。吳老醫生這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在這明家大宅裡,也是難得見到有哪個重傷病患會像這般糾纏於自己的。
“不行不行!”看到吳醫生掏出了手機,伊然夏又立馬擡手勉強按住老人家的手臂,“你要是打電話給明炎一,我就把傷口磕壞了,說是你老眼昏花弄傷我的!”
“哎唷,伊小姐,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在爲難老夫我嗎?”吳醫生被她這麼一嚇唬,老花鏡都差點摔掉在地上。
看對方一時驚愕,伊然夏順勢將吳老醫生的手機搶了過來。其實這醫生的醫術真是玄妙,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伊然夏就覺得傷好了大半,而大多時候,她卻還裝作傷病不輕的樣子。
就算他吳醫生表面看上去,傷疤都褪去了許多,可看着伊然夏逼真的表情,以及對案情的不瞭解,又不得不去懷疑,她是不是還傷到了骨骼。出於明炎一不讓伊然夏離開碧然山莊的要求,吳醫生也只能將傷情存於懷疑的區域。
“吳大夫,你們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這才叫無理取鬧吧?”
伊然夏邊說着,邊從被褥裡“噌”的爬了起來,手邊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藏在身邊的小挎包。這一系列流暢而迅速的動作,着實讓吳醫生大吃一驚。
“伊小姐,你怎麼能夠……”
千言萬語一時間卡在喉嚨口,讓吳醫生找不到合適的詞,只能唉聲嘆氣的顫抖着手,指着伊然夏快步逃走的背影。
“手機借我一天,很快就會還你的!”伊然夏飛快的竄出了房門,只留下一句不大清晰的餘音,還勉強傳達到吳醫生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