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子建面向陽關,雙眼微閉,感知着天地間細微得難以察覺的氣息波動。
納蘭子冉望向遠處的陽關,什麼也沒有看到。
“這麼遠你也能感知到”?
納蘭子建閉着眼睛,寒風吹動着他的鬢髮。
“地球另一邊的一隻蝴蝶扇動一下翅膀,這邊都可能會引發一場龍捲風。天道因果息息相關、絲絲相連,得一而知二,知二而曉三,曉三可推萬事萬物。世間之大,紛繁複雜難以捉摸,因果相循,只要得其法,其實也不難”。
納蘭子冉苦笑道:“衆妙之門,玄之又玄,你是天才,我是凡夫子,你能看見的,我終究是看不見”。
納蘭子建緩緩睜開眼睛,喃喃道:“大道至簡,沒什麼可玄乎的,既然是感知就不要用眼,而要用心,用腦袋”。
納蘭子冉淡淡道:“從小一起讀書,我認真聽講生怕漏了一個字,而你總是心不在焉調皮搗蛋,但最後,先學會的都是你。那個時候我爸就說我讀書沒用心,沒有用腦。難怪他寧願喜歡你這個侄子,也不喜歡我這個親生兒子”。
納蘭子建笑了笑,“你不是沒用心用腦,而是沒有時間用。你把勝負看得太重,急功近利,恨不得把書房裡的書全部裝進腦袋裡,哪裡有時間思考書裡面到底講的是什麼意思”。
納蘭子冉頗以爲榮,苦笑一聲,說道:“要是早明白這個道理該多好”。
納蘭子建微微一笑,笑容如沐春風,“現在明白也不晚”。
看着納蘭子建的笑容,納蘭子冉突然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朝聞道夕死可矣,大不了從零開始重頭再來”。
納蘭子建淡淡道:“也不算是從零開始,你讀的書並沒有白讀,他們就像黑夜裡的柴火,看似沒有生氣沒有作用,但實則蘊含着光明的力量,只不過是缺了點火星子,一旦有一根火柴點燃,將燃氣熊熊烈火,祛除黑暗,照亮天地”。
納蘭子冉轉頭看向納蘭子建,從小一起長大,這個天賦近妖的弟弟除了冷嘲熱諷,踐踏別人的自尊外,從來沒有以平等的語氣跟他說過話,更別說想從他口中聽到肯定的話。
“你要是以前也這個樣子,或許我們的關係不會鬧得那麼僵”。
納蘭子建呵呵一笑,“並不是只有你纔會臥薪嚐膽”。
納蘭子冉也笑了笑,心中一切的不服、不甘都煙消雲散,胸中忽感開闊明朗,看向遠處,連天也高了許多,地也闊了許多多。
“不與人爭鋒,不與己較勁,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輕鬆過,這種感覺真好”。
說着話鋒一轉,問道:“有個疑惑困擾了我很多年,你真的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讀懂了黑格爾的《哲學科學綱要》”。
納蘭子建轉頭看向納蘭子冉,笑着反問道:“你覺得呢”?
納蘭子冉眉頭緊皺,“當初我爸給我們講黑格爾的時候,我倆是一起學習的,我親眼見證你只用了一個月時間。我還記得我爸當時跟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如果你是宇宙的話,我就是一隻螞蟻’。這句話深深的刺激了我,讓我永生難忘”。
納蘭子建呵呵一笑,“黑格爾有句名言,‘太陽下面沒有新事物’,這世界上又怎麼可能存在超越物種界限的天才。你還記得那段時間我經常發呆嗎,走路的時候撞到東西,吃飯的時候把米飯喂進了鼻孔。連做夢的時候夢見的也是黑格爾。表面上看我心不在焉,實際上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學習鑽研。要說天賦,我可以很驕傲的說我比多數人都有天賦,要說努力,我可以更驕傲的說我比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努力。”
納蘭子冉深吸一口涼氣,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難怪,難怪”!“有的人看似努力,實則受盡煎熬仍徘徊在大門之外,有的人看似不努力,實則早已在門內。門裡門外一線之隔卻是天地鴻溝,門外之人的所謂努力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門內之人”。
納蘭子建笑了笑,“還告訴你一個秘密,當你們都進入夢鄉的時候,實際上我還躲在被窩裡看書”。
納蘭子冉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不冤,輸給你實在是不冤”。
··········
··········
徐江並沒有因爲右手的重傷而膽怯,他的勇氣、戰意反而在這場殘酷的戰鬥中節節攀升。氣勢也成倍的爆發升起。
這個四十歲的漢子,能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就突破半步金剛,天賦和毅力皆不是凡人。
徐江一把抓住自己的右手,硬生生將裸露在外的白骨壓回肌肉裡面,硬生生將斷掉的骨頭重新接上,從始至終,他沒有哼一聲,也沒有皺一下眉頭。
“黃九斤,並不是只有你才能在血戰中提升,我也是同樣一路走來”。
大步向前的黃九斤停下了腳步。在三人戰鬥之時,韓詞已經來到了戰場。
馬娟本來已萌生退意,看到韓詞的到來,身上的氣機再次蔓延開來。
徐江大步向前,大喝一聲,以命令的口氣說道:“韓詞,馬娟,你們不許出手”。
站在遠處的韓詞擼了擼鬍鬚,淡淡道:“糜老讓我們儘快結束戰鬥去關外與他匯合”。
黃九斤撇了眼韓詞,眼中毫無波瀾,“你們三個一起上吧”。
··········
··········
劉希夷站在雪坡之上,揹着手看着下方的戰鬥。
一向囂張跋扈的海東青此時顯得狼狽不堪,面對王富的瘋狂攻擊,她雖然大部分能躲過,但偶爾的一次正面撞擊就足以給她造成致命的傷害。
同等境界,一旦身法速度變慢躲不過外家高手的正面重擊,死亡就已經註定了。
氣機不暢,重傷在身,海東青躲不過王富的暴起一拳,拍出左掌,已經很微弱的氣機在掌間遊走迴旋,極力化解來拳的力量。
但,當氣機不足以充沛到四兩撥千斤的時候,絕對的力量將碾壓一切技巧。
一拳之下,海東青如斷線的風箏向後飄去。
立足未穩,又一拳已經再次打來。
海東青一退再退,沒承接一拳,腹部的鮮血就如噴泉般噴發一次。
劉希夷靜靜的看着,這一場戰鬥已經沒有任何懸念,海東青現在是大海之中一艘四面漏水的小船,而王富則是四面八方咆哮而去的滔天巨浪。
小船很快就會被巨浪拍得四分五裂。
本來想加入戰鬥儘快結束,但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那個必要。
正在他準備轉身趕往關外的時候,一股令他心悸的氣機陡然升起。
不僅僅是氣機,還有一股壓抑得令空氣顫抖的氣勢同時傳來。
劉希夷望向遠處,一個黑影正奔襲而來,雖然還太遠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是他知道是誰來了。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他不是去了陽關鎮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讓他更加不明白的是,才差不多一個月沒見,他身上的氣機和氣勢怎麼會恐怖到這個程度。
寧城,他在那裡遇到了什麼?
不過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細細思考這些爲什麼,他必須要在那人來之前結束掉海東青。
長袍飛舞,劉希夷不再旁觀,縱身而下,朝着海東青頭頂落去。
海東青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機與氣勢,也感知到了來自頭頂的威脅。
風衣飛舞,風衣邊緣的寒光閃爍,逼得從天而降的劉希夷收回了手掌。
劉希夷的身法速度比王富要快得多,落地之後,灰影閃爍,帶着皮手套的手掌按在了海東青的額頭之上。
海東青悶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鮮血沿着鼻孔流出。
而後趕到的王富拳頭接踵而至,打在海東青腹部的槍傷之上。
海東青身體被打向空中,全身的力氣陡然一空,整個人向一張破碎的紙片在空中飄飄蕩蕩而去。
恍惚中,她感覺自己正飛向天空,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恍惚中,她看到下方有兩個人影打出了拳掌。
恍惚中,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發狂般的奔着她而來。
恍惚中,她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容正衝着她喊什麼。她努力的想聽明白他在喊什麼,但是不管怎麼努力就是聽不見。不僅聽不見他的喊聲,連風聲也聽不見,整個世界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得像死了一般。彷彿飄在空中的已不是她的身體,而只是她的靈魂。
我死了嗎?
大概是死了吧。
海東青仰面朝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若是有人看見,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個溫柔的笑容,一個絕美的溫柔笑容。
“吼”!!!!!!!
吼聲震天,天地震盪!
不遠處,一塊巨大的石頭劃破長空而至,砸向正奔着海東青而去的兩人。
兩人身形一頓,避開巨石的轟炸。
石頭如隕石墜地砸入積雪,砸入山石,大地顫抖。
下一刻,不待兩人再次發力追擊海東青,一人帶着比石頭更大的氣勢衝撞了過來。
劉希夷全身氣機沸騰,腳下蹬踏側身閃過。
王富稍微慢了半步,與來人狠狠撞擊在了一起。
骨頭碎裂的聲音應聲而響,王富身形暴退十幾米,胸口傳來一陣刺痛,肋骨已是斷了一根。
陸山民踏步而行,速度之快,快若鬼魅,來拳之重,重若泰山。
“給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