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軍渡過淮河之後,抵達皖中,皖中正是安徽巡撫福濟盤踞的地盤。
捻子過河之後,僅剩六萬人馬。但是張宗禹等人並非將福濟放在心上,過河之後,捻軍迅速向東南方天京移動。
張宗禹不在乎福濟,但並不表示福濟就肯放過他。得知捻子大軍過河之後,福濟又怒又喜。怒的是,苗沛霖竟然不顧朝廷明令,縱捻南下;喜的是,捻子大軍到此,豈不是正給自己一個立功的機會?
福濟自度,憑手中的二十萬人馬,足可剿滅六萬捻子。一旦將張琢、張宗禹、龔得樹、侯仕維等人全部誅殺,這可就是天大的功勞!
打定主意,福濟立刻率軍攔截捻軍。兩軍連戰數場,各有損失,不分勝負。這麼一來,捻子和福濟都發現了敵人比較扎手,開始正視對方。張宗禹、龔得樹等人以捻軍盟主張琢的名義給太平天國寫信求援;福濟也給北方的李明峰、苗沛霖、袁甲三等人寫信求援。
求援信發出之後,兩軍都暫時按兵不動,等待援軍。
現在太平天國只剩下兩座城池了,一個就是天京城,一個就是蘇州城。
天京城內有精兵十餘萬,尚可一戰。蘇州城是由忠王李秀成鎮守,內有兵馬八萬。兩城之間相距三百里,天京、蘇州互爲援助,避免孤城自守。
捻軍求援,太平天國可調兵力實在是不多。
太平天國天京城,天王府。
天王府龐大無邊,比紫禁城猶有過之。此刻太平天國的三百個一等王正跪在大殿上,等候天王上朝。
上朝的大殿名爲榮光大殿,又叫金龍殿。金龍殿比紫禁城的太和殿還要廣大,殿內把根大柱高十餘丈,上面都塗着赤金,畫着龍鳳圖案。金龍殿的四面牆壁上分別畫着龍虎獅象、禽鳥花草等各種奇物。
上午八點鐘,真神榮光門外鐘鼓齊鳴,正是上朝的時間到了。
金龍殿後是基督殿,兩座大殿之間有迴廊連通。吉時一到,天王洪秀全自基督殿往金龍殿走來,他身後三米外跟着九十九名女官,各捧寶劍、印信、十字架、聖經等物。
“天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看到洪秀全進殿,衆王連忙下跪。
洪秀全今年四十九歲,相貌威武。可能是因爲最近連連戰敗的緣故,這位天王眉宇間總有一種陰鬱在其中,顯得略微有些衰老和疲憊。
“都起來吧!”雖然心情有些不順,但是洪天王卻仍然威嚴無比,讓人不敢仰望。
“謝天王隆恩!”衆位王爺都爬了起來。
洪秀全眯着眼睛道:“天父曰: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衆王連忙又跪下道:“上帝保佑!天王保佑!讚美上帝,讚美天王!”
“有光就有暗!”洪秀全高聲道,“自從朕的父親開天闢地、創造世間以來,無數妖魔鬼怪都妄圖毀滅他老人家的事業。朕在天界的時候,墮落天使路西法趁父親不在,帶領三分之一的奴才反叛,將天宮霸佔。
當時路西法看似橫行一時,狂妄無比,但是天父回宮之後,只一擊就將他擊敗。並將其打入地獄,永生永世受地獄煎熬,不得解脫。”
洪秀全所說的奴才,當然不是真的奴才,他指的是聖經中提到天使。天使是伺候上帝的僕人,他作爲上帝的兒子,自然有權力稱呼天使爲“奴才”。
衆王歸附餘地,高聲其呼:“上帝威能無窮!讚美上帝!”
洪秀全又道:“現在清妖看似猖獗,但有天父保佑,天國基業仍穩如泰山,清妖之敗,乃是必然。諸王務要同心協力,建立人家天堂,將天父榮光播於寰宇!”
衆王都知趣的在地上,高呼:“天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套廢話說完,殿下三百人中站在頭一位的出班說道:“臣洪仁玕有事啓奏!”
洪秀全問道:“幹王有何事啓奏?”
洪仁玕是洪秀全的堂弟,沒啥真本事,純粹依靠血統才做到了太平天國的二把手。但是此人畢竟讀過書,和那種了一輩子地的太平天國安王紅人發,福王洪仁達比起來,已經算不錯了。
洪仁玕說道:“捻軍盟主張琢已經率領十萬捻軍渡淮河南下了,據其上奏,自稱是要前來協助天軍殺妖的。但是清妖福濟率領二十萬小妖盤踞在皖中,攔住了張琢的進兵之路,捻軍希望天王能派軍接應!”
捻軍只有六萬人馬,但是爲了引起洪秀全重視,張宗禹等人詐稱十萬。
洪秀全聽說又來了援軍,心中一喜,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恩,此事好說,一會可起草詔書,讓忠王從蘇州帶五萬人馬前去迎接。”
這時在衆王之中又走出一個年輕人,跪在地上說道:“啓稟天王,忠王如今鎮守蘇州,重要非常,一旦輕離,恐怕蘇州有失啊!”
整個太平天國敢在天王面前提出不同意見的,不足十人,此人就是一個。看他站的位置,僅在洪仁玕之下,應屬太平天國第三號人物。
這人名爲蒙時雍,是原中軍主將蒙得恩的長子。蒙得恩原來是御林軍統領,總管天京防務,深受洪秀全信賴,愛屋及烏,蒙時雍也受到了洪秀全的信任。咸豐十一年,蒙得恩病死,其王位和官爵都被蒙時雍繼承。
洪秀全說道:“無妨,即便忠王不在,還有慕王鎮守。慕王南征北戰多年,又對朕忠心耿耿,有他在,朕放心。而且現在天京城外,清妖曾剃頭正在進攻我天朝土地,天兵雖勇,但是奈何兵力卻少,這次忠王正好帶兵一同協助防守天京。”
因爲李秀成統兵過多,所以洪秀全一直都對他心有猜忌。兩年前,湘軍打到天京城下,李秀成帶領十萬大軍在城外苦戰,但是洪秀全竟然緊閉城門,一兵不援,一米不送!
直到李秀成將湘軍打的連連敗退之後,洪秀全才別有用心的賜給他一面大匾,上書“千秋忠義”四個大字,並且在那個時候封其爲“忠王”。不過,即便如此,洪秀全仍然不肯放李秀成進天京。
洪秀全不信任李秀成的原因很多,首先就是其手下兵力過多,能威脅到天王的地位,然後就是因爲李秀成並非其狂信徒,不拜上帝,不禮耶穌。所以,洪秀全對其一直抱有疑慮。
雖然表面上洪秀全還經常給予李秀成賞賜,但是實際上,衆人都知道,天王還是信不過忠王。
慕王譚紹光則大爲不同,在十幾年前,譚紹光一家六十八口就都是拜上帝教的成員。後來洪秀全造反,譚紹光帶着家人隨天王征戰多年,譚家也死了很多人,但是其信仰卻絲毫沒有改變,所以洪秀全對其極爲信任。
衆人都知道洪秀全的算計,所以不敢提出反對意見。蒙時雍年少膽大,仗義執言,但是當他看到天王之意已決,也不敢再多勸了。
於是,天王的聖旨就這麼下達了出去。鎮守蘇州李秀成帶領五萬人馬趕赴皖中,迎接捻軍,然後兩軍會合,到天京城外配合城內守軍攻擊湘軍。
李明峰接到福濟要求支援的信件之後,並未派兵,而是給苗沛霖、福濟兩人送了命令。
李明峰命令苗沛霖迅速帶領十萬大軍南下支援福濟,和福濟南北夾擊,將捻軍一網打盡!既然李明峰是欽差大臣,總攬剿捻全部事務,那他就有權力命令苗沛霖和福濟。
“苗沛霖,小人也。他爲求自保拒不南下,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他若南下,也必定有所圖謀!福濟自高自傲,目中無人,苗沛霖不南下,他會心懷嫉恨,苗沛霖南下,他又會懷疑苗沛霖搶功,搶地盤。”李明峰在臨沂府衙替衆人分析到。
“既然他倆互相猜忌,那大人爲何還要讓苗沛霖出兵?假如讓捻子逃到江寧,和洪賊會合,豈不是更難剿滅了?”劉銘傳不解的問道。
“要的就是讓捻子逃掉!”李明峰說道,“捻子一滅,北方就剩下朝廷、常勝軍、袁甲三、苗沛霖四方力量了。咱們的保定夾在中間,處境最不利!所以我這次是想借捻子之手,除掉苗沛霖!”
陳星翰問道:“苗沛霖若是不南下去和捻子拼命呢?”
“那咱們就以他抗拒朝廷命令的名義剿滅他!”李明峰笑着說道,“袁甲三和苗沛霖關係也不怎麼樣,而且亳州和周口只距數百里,苗沛霖對袁甲三的威脅更大!只要我一聲令下,想必袁甲三更願意出手消滅苗沛霖!至於朝廷,哼哼,也樂得少一個心腹之患。”
宋慶十分佩服的說道:“大人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
衆人聞言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