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蓋山屹立在大渡河的東邊,海拔一千二百米處,橫臥着一條整座大山最爲繁華熱鬧的街道——春熙路。
春熙路的路面,也是大山裡最爲平整、寬闊的一條水泥路面大道。大道的兩旁,分列着十幾家店鋪,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蔬菜水果、各種生熟肉食以及雜貨、五金、餐館、郵局、旅店、銀行等等,不一而足。這些貨物都是通過每天兩班的客車,從山腳一個黃沙漫天的小鎮帶回來,店主們將貨物上的一路風塵簡單地吹去,便擺在門前高聲叫賣起來。
當然,這些物品的價格,自然比小鎮貴上不少。東西雖然很貴,卻不缺少買主。春熙路南北延伸出去,如同上帝信手彈出去的牙慧般,散落着十幾個勞教中隊,中隊裡的勞教人員,是主要的購買羣體。
當勞教制度還在探索中存在之時,幾乎種滿了半坐寶蓋山的茶樹,便是勞教人員改造、反省、修煉的道具了。
每天的中午和傍晚時分,是班車返回春熙路的時候,也是各個中隊將採摘下來的各種等級的茶葉送來的時候。送茶的人員在幹部的帶領之下,跳着黃桶大小、半人高的茶框,顫悠悠地送往春熙路之下不遠的製茶場,他們送完了茶葉,便來春熙路閒逛,採買各種物品。
別看這些挑茶送茶的勞教人員滿頭大汗,哼哧哼哧地挑着茶框滿臉的痛苦狀,他們可都是憑藉着不錯的家境以及機智靈活的頭腦,才換來這份短暫的悠閒和快樂!這不是每個勞教人員,都能吃到的‘苦頭’!
快到中午了,送茶的勞教人員,在同樣戴着草帽的幹部帶領下,將茶葉在製茶場分了等級,交貨之後,陸陸續續地來到了春熙路。幹部們平時因爲要看管這些光頭,也很少有空購買香菸、白酒等生活用品,此時也藉機採購一些回去。當然,他們對光頭們購買物品,除了容易讓人亂性的白酒,一般都不會干涉。況且,有些鋪面,還是一些幹部的家屬開設,哪有自斷財路的道理!
在春熙路晃盪的,還有附近的鄉村二流子,這些鄉村二流子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別看他們面目烏黑、衣衫邋遢,渾身透出一股牲口味兒,但他們拉幫結夥、成羣結隊,呼嘯而來、爛醉而歸,這裡的人們大多都不敢惹他們。即便是一些勞教人員,在社會上之時,也是幹架的悍將,但一般都是儘量不去招惹他們!因爲他們是這裡的少數民族,嗜酒如命、性情雖然說不上彪悍,但往往人多勢衆、仗勢欺人、胡攪蠻纏、不顧臉面,大家都是能忍便忍了!
但這偌大的春熙路有兩個人卻不懼怕他們,一個就是瘦猴一般的李二狗,另一個則是他的死黨,快活林的老闆——沈白清!沈白清身高九尺,肌肉發達,尤其是胸前的那兩快胸肌,讓後來許多花費無數銀子去隆胸的女人汗顏和不滿加妒忌!再加上,他們二人向李二狗的父親,學得一身異術!開始那些少數民族,進入快活林一陣猛吃海喝,吃得滿嘴流油、翩翩倒到便想拒付鈔票,被沈白清幾下放倒在地,搜出了飯錢,然後便像扔野狗一樣扔了出去。當然,李二狗因爲完美的瘦弱身材,不善於正面作戰,但偷襲卻是他的強項,二人佯攻、主攻,兩面夾擊,讓這些蠻腦殼抱頭鼠竄,從此以後,再也不敢來惹事了!嘴饞了花錢進來喝酒吃肉,沈白清是個生意人,來者不拒,照做生意不誤!
李二狗坐在春熙路最高檔、豪華也是唯一的一家餐館——快活林的大門前,嘴上叼了一支當時最拿得出手、也是超哥才能抽得起的帶嘴白芙蓉香菸,歪頭看着北方,嘴裡唸叨:“日怪了,今天的班車怎麼還沒回來?”他既沒叫人代買東西,也沒有要等的人,之所以在這裡等班車,不過是想看看車上會不會下來幾個養眼的探親女家屬。
快活林的老闆,是他的齒輪朋友,一起穿叉叉褲長大,有一手不錯的廚藝,腦子靈活,看準了商機,果斷地開了一家餐館,生意興隆,倒也賺了一些在當時來說不小的一筆錢。老闆名叫沈白清,因其能說會道,大家便給他取了一個與評書、散打大家李白清相同的名號,從此之後便叫開了。
李二狗取笑道:“李白清,你跟我姓了,你說你是我的兄弟呢還是我的兒子?”
沈白清提了一把剔骨用的牛耳尖刀,從案板旁衝過來,揚在李二狗的頭上,惡聲惡氣地說道:“我是你老子!”
李二狗自然不會懼怕朋友裝腔作勢的兇相,眼皮也不擡地嘆息道:“你狗日的有本事就砍下來,老子正好畢業了沒事可幹,去醫院躺幾天,有機會接觸一下漂亮的護士妹妹也是不錯的美事!”
“呸!”沈白清在地上吐了口痰,笑罵道:“就你那瘦猴模樣,哪個瞎了眼的護士纔會看上你?老子想到你那一身的排骨就噁心!”
李二狗見沈白清放下牛耳尖刀,掏出一支菸來扔給他,連忙接在手裡,夾在耳朵背後,將手裡燃着的白芙蓉吸了一口,美美地吐出一口煙霧,說道:“你懂什麼,你又不是女人?嘿嘿,說不定就有美女喜歡我這樣的!”
沈白清在他瘦弱的胸膛上抓了一把,笑罵道:“還美女?哼,你這一輩子,就只有同聊齋女鬼作伴了,別的就別癡心妄想了!”
李二狗怒道:“你媽的再寒磣我,老子一把火燒了你的快活林,讓你窮快活去!”
沈白清毫不示弱:“你媽的有本事你就燒,你狗日的今後嘴饞了,你喝西北風去!”
二人正在打鬧,突然聽到了一陣汽車的喇叭聲,李二狗的精神一震:“別鬧了,班車回來了,看今天有沒得探親的,洗洗眼睛!”
沈白清不削地說道:“看你狗日的那點出息!什麼都求不懂,還洗眼睛?你只有餓死眼睛脹死求!你聽哈那聲音,這哪裡是客車那老牛揣氣的引擎聲?”他的話裡雖然這樣說,還是忍不住將頭往北邊轉去。
在二人的視線之中,一輛車出現在春熙路的水泥地面上,果然不是他們熟悉的那輛顏色斑駁、破舊不堪、除了喇叭不響渾身亂響的班車,而是一輛黑得發亮的小轎車。
黑色小轎車的出現,不僅吸引了李二狗、沈白清的注意力,更是將春熙路上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了過去。
在春熙路人們的眼光裡,只有場裡的幾位頭頭纔有資格乘坐的那輛‘雙排座’,後來又叫拖板鞋的人貨兩用車,是他們在現實之中能見到的最最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汽車,眼前這輛通體漆黑、塗寫着不認識的外文標識的小汽車,只能翻腸倒肚,發揮山裡人特有的想象力,將胸口捶得碰碰響,人人都給這輛黑色汽車起了一個名字,並且指着天空中悠悠的白雲說道:“我兒纔不曉得!”
只有送茶的勞教人員之中,有極少數幾個來自大城市的人,依稀記得好象在涉外飯店門前見到過這樣的汽車,但文化不高的他們,也不認識這車的牌子!但也不影響他們心生鄙夷,在心中冷笑,一羣土包子!
黑色小車緩緩行駛過來,居然在快活林的門前停了下來,車門緩緩推開,下來一位頭戴鴨舌帽、身穿修身牛仔褲的女人。
當李二狗看着從車門伸出套在牛仔褲裡的一雙充滿彈性的小腿下秀氣的腳上,穿着一雙雪白的‘旅遊鞋’(那時的山裡人對運動鞋,不論什麼牌子,統統稱之爲旅遊鞋)還來不及看那人面孔時,胸口猛地一跳:我的乖乖,這一定是位美得不得了的美人!
沈白清更是看得眼睛發直,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甩了一地的口水,身體好像失去了支撐,連忙將手扶在李二狗的肩上,喃喃地說道:“我他媽的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李二狗看清楚了那女人的容貌之後,也忘記了推開沈白清的手,罵道:“他媽的,這是仙女下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