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武者級別的評測更爲簡單,只要運轉鬥氣就能看出等級,只有極少數修行了特殊功法方能掩蓋自身實力。
羽林馬步跨開,雙手前伸,隨着他一聲低喝,他的手臂皮膚下出現一道道的紅光。
武者,三級鬥氣衍生,五級鬥氣外放,七級鬥氣離體,九級鬥氣聚刃,羽林此時所表現出來的狀況,正是鬥氣即將外放時的徵兆。
四級巔峰。
羽林牙關緊咬,汗珠不斷從額頭冒下,終於再也堅持不住。至始至終,皮膚下那道紅光幾次想破體而出,均沒能成功。
一一安慰道:“羽林,沒關係的,你現在還年輕,能達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不錯了,只要你繼續努力,到時候肯定能追上我。”
羽林點點頭,輕聲說:“謝謝你。”
謝婉說道:“既然評測過了,你們倆就先下去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與鄭先生商量。”
羽林和一一正打算離開,鄭先生道:“將軍,不急,評測還沒完呢。”
謝婉眉頭一挑,問:“評估不一向如此?”
鄭先生搖搖頭,輕笑道:“尋常之法向來容易偏差,今日既然有黑檀珠在,何不仔細測試一番?”
謝婉揶揄道:“鄭先生今日似乎興致極好。”
鄭先生不卑不亢,答道:“在下只是三鎮宮在西南的一個小小執事而已,不過是略盡本分。”
謝婉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神情間似乎對這個三鎮宮極爲忌憚。
羽林聽到這句話,也眉頭一動。
一旁一一輕輕扯着羽林的衣角,小聲問道:“羽林,三鎮宮是什麼?他不是我爹請來護送我去洛川帝國的麼?”
“三鎮宮是大陸上一個很奇特的組織,實力強大,地位超然,專門在大陸上行走,吸納保護年輕天才,大陸上最聲勢浩大的每六十年一循環的天才大比就是三鎮宮舉辦的。”
一一詫異的說道:“原來鄭先生背後的力量這麼強大啊?”
羽林輕輕的點頭,低聲說道:“是啊,三鎮宮存在不知多少年,向來低調行事,根本無人知道駐地在哪。雖然三鎮宮從不與其他國家或者勢力正面衝突,但據說,可能三大帝國強者盡出,也未必是三鎮宮的對手。”
“啊?”一一杏目圓睜,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不會吧?”
二人說話這空檔間,鄭先生已慢步走了過來,拿出了先前的那顆黑珠。
羽林接過珠子,示意一一站遠一些。
武者與召喚師測試的方式不同,羽林鬥氣運轉,奮力的捏着這顆黑珠。
他牙關緊咬,右臂青筋暴起,小臂不住的顫抖着,黑珠在他的手中也漸漸的從內而外發出了迷濛的紅光。
不過紅光始終只在珠子內流轉,未能透出表面,看來與一一始終有不小的差距。
就在羽林即將看似力竭放棄時,鄭先生突然冷笑一聲。
羽林猛然感受到一股致命的危機,還未反應過來,那股危機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這一瞬間,體內一直壓制的鬥氣卻全然失控,猶如洪水一般爆發!
羽林體表猛然騰起一股鬥氣火焰,直直衝出一尺來高,黑檀珠還未來得及發出光芒,就“啪”的一聲變得粉碎。
那外放的鬥氣火焰,標誌着羽林分明已經跨入了高級武者的境界!
羽林收了鬥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狠狠的瞪了鄭先生一眼,而鄭先生似未曾看見,開懷笑道:“軍中果然藏龍臥虎,小兄弟不過十六七歲,竟有了八級的實力。如此天驕,爲何躲躲藏藏?”
謝婉心中也是驚駭,方纔鄭先生以威壓引動羽林體內鬥氣時,他曾以自己的氣機干擾,可沒想到竟然還是未能成功。他已是九級巔峰,沒想到這個鄭先生,實力竟還在他之上。
謝婉正色道:“羽林是我故交之子,如今在我軍中躲避仇家,因此不願招搖,怕惹出是非,還望鄭先生幫忙保密。”
鄭先生若有所思,出乎意料的沒有在此事上糾結,笑了笑轉身離去。
在場人都不知道,方纔的那一瞬間,鄭先生的一絲意念已經深入了羽林的身體內探查,在羽林體內某處,突然爆發出一道妖異的紅光,將鄭先生的那道意念直接吞噬。
鄭先生走後,謝婉問道:“怎麼樣?”
羽林明白謝婉所指,料想對方應該未曾發現自己朱雀血脈,當下緩緩的搖了搖頭。
謝婉點點頭,叮囑道:“這鄭先生實力高深莫測,你小心一點。”說完,轉身離去。
待得謝婉離去,羽林走到呆呆佇立的一一身邊,略帶愧疚的說道:“對不起,一一,一直對你隱瞞了實力。”
一一併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反而關切的問道:“真的有仇家在追殺你嗎?”
羽林沉默了片刻,說:“也算不得是仇家吧,我在躲一個人。”
“誰?”
“我的父親。我以歷練之名離開家族,但到達九級之後就要歸族。我之所以隱瞞實力,就是因爲不想回去家族。”
“哦,我懂了。”一一乖巧的點了點頭,正準備安慰羽林,突然她想到了什麼,輕聲呼喊了出來:“歷練!難道你是……”
一隻頎長的手封住了一一的嘴,羽林使着眼色,搖了搖頭。
一一瞬間明白過來,小心翼翼的往鄭先生營帳的方向望了一眼。
羽林拉起一一,朝着自己營帳走去。
……
營帳內,羽林與一一席地而坐。
一一一邊吃着案几上盛着的櫻果,一邊嘟囔:“小賊,以前我老是欺負你,每次你都是被我打得很慘,原來你一直都是讓我的。”
羽林雙腿叉開,絲毫不注意形象,他嘿嘿一笑,狠狠啃了一大口蘋果,說道:“那是,本公子向來好男不跟女鬥。”
“哼,就你?賊眉鼠臉的,哪裡是公子,分明就是個小賊。”
“喂,一一,本公子明明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我呸。你再吹牛,我叫小紅狐來咬你。”
羽林得瑟道:“別忘了本公子可是有八級實力的哦,你那四級的小紅狐可咬不動我。”
一一不服氣,哼道:“那我就到時候召喚大暴龍來咬死你!”
兩人鬥嘴都累了,又都百無聊賴的躺在墊子上休息。一一說道:“小賊,你現在都八級了,看來我比你落後了好多。”
羽林笑道:“洛川帝國召喚師學院可是整個大陸最頂尖的學院,在那裡有老師傳授,比我自己修煉快得多,說不定你比我還要早些晉入聖階。”
一一覺得也對,突然興起說道:“要不我們一起去洛川?我聽說洛川軍事學院很厲害,出來還能做大將軍!”
羽林笑了笑,說道:“我現在不就是將軍了麼?”
一一啞然,撇了撇嘴,嘟囔道:“好像也是哦。”
羽林解釋道:“我的鬥氣功法都是從家族中得來的,與外界修煉方法有些不同,學院學習對於我來說沒有多大用處。而且我想要的是自己去闖蕩大陸,而不是呆在學院裡。”
“嗯,羽林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爲大英雄。”
“我會的。我要讓孃親在地下有知,也會爲我驕傲。我要讓我的名字,像天闌大帝那般,經千萬年依然流傳。”
“嘿嘿,我記得昨晚你說的話哦,到時候你成爲星空下的最強者之後可別忘了我。”
時光荏苒,多年後,當羽林真正成爲這片星空下的最強者時再回想起當年這一幕,仍然忍不住唏噓不已。
……
中軍帳裡,謝婉鄭先生相對而坐。
他們中間,隔着一個小小的案几,案几上只擺着一個茶壺,兩個茶杯。
謝婉一邊倒茶,一邊說道:“鄭先生不覺得今天有些太過了嗎?”
鄭先生眉頭一挑,說道:“看來將軍還是沒有聽進我當初那句勸啊。”
謝婉眉頭一皺,問道:“什麼勸?”
“十年前,我曾邀你一起加入三鎮宮,你不肯。我當時勸你,提升自己實力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什麼信念,什麼守護,什麼堅持,沒有足夠的實力,永遠都只是一句空話。”
鄭先生嘲諷的輕笑一聲,說道:“就說現在,你要隱瞞那小子的實力,我不照樣輕易能夠探查。如果你實力足夠強大,這些都不會發生。”
鄭先生說到這裡,語氣放緩,輕嘆一聲,說道:“你我相識多年,雖未成知交,但多少都有幾分英雄相惜。你天賦心性均在我之上,可就是牽絆太多,這麼些年來也沒見有什麼進步。”
謝婉陷入沉思,良久,他擡起頭,說道:“的確,我的確牽絆過多。但是,做人,不能只爲修煉。如果做人沒有堅持的目標和守護的對象,那麼修煉得再高又有什麼意義?”
鄭先生啞口無言,鬱悶的端起茶水一飲而盡。他沒好氣的說道:“你謝木頭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管不着。但是,無論是出於三鎮宮的宗旨還是私交,我都得提醒你一句,注意那小子。”
“哦?怎麼說?”
“那小子的體內,不一般。似乎潛藏着一股魔氣。”
謝婉驚詫道:“此話當真?”
“當然,這種事情我還能騙你?這小子天賦異稟,是塊好材料,可別白白斷送了。”
“一定!”謝婉長身而起,向鄭先生抱拳行禮道:“多謝鄭先生指點。”
鄭先生嘆了口氣:“謝木頭,我與你打了大半輩子交道,從未得到你的感謝,沒想到頭一個感謝竟然是爲了這個小子。”
“羽林天資過人,心性善良,日後,必定是西鳳之福,天闌大陸之福。”
鄭先生聞言,似在自嘲,又似在嘲弄謝婉:“好一個天闌之福,你可知道,他體內的魔氣卻是修羅血氣?”
端坐的謝婉猛然一拍桌案,噌的一聲站起,失聲叫道:“怎麼可能!!?”
鄭先生瞟了謝婉一眼:“我南雲鄭家‘天子望氣術’雖不算大陸頂尖,但先祖曾機緣巧合接觸過一例修羅血氣,在家族傳承中做過詳細的記載。修羅血氣數百年未曾現世,如今我們鄭家可能是整個天闌大陸僅有的幾個能認識修羅血氣的。”
謝婉一臉不可置信,仍然懷有一絲僥倖,問:“鄭先生,修羅血氣消失已久,會不會……?”
鄭先生緩緩的搖了搖頭。
“以我與他的短暫接觸和他體內血氣對我意識的反撲形式,已經可以完全斷定那就是修羅血氣。”
謝婉渾身一震,面色變得慘白。
鄭先生看到謝婉頹喪的模樣,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說道:“謝木頭,那小子體內血氣如今還十分孱弱,距離血變還有非常長一段時間,只要未曾血變,我可以爲你瞞下這件事情,三鎮宮將當作不曾知曉。”
謝婉聞言,猛然擡起頭,眼中爆發出希望的神采,轉瞬又漸漸的變冷。他失落道:“就算如此,他始終逃不了被血氣控制喪失神智最終淪爲嗜殺狂魔的結局。”
鄭先生輕輕一笑,眉眼間暈開一種說不出韻味,輕聲說道:“至少在血變之前,他曾璀璨的存在過。”
謝婉一怔,呆呆的杵在那裡。
良久,謝婉喟然長嘆,道:“我明白了。”
“謝婉!”鄭先生突然提高了音調,說道:“其實,修羅血氣並非完全不可解。”
“什麼?”謝婉渾身一震,鬥氣激盪,一時失控溢出的鬥氣將身旁的桌案撕扯得粉碎。
鄭先生不動聲色的瞟了眼四處紛飛的木屑,說道:“我曾在家族先輩遺留下來的殘章上看到先輩對修羅血氣的猜解之法。”
“怎麼解?”謝婉猛然一步跨出,扯住鄭先生的衣袖問道。隨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鬆手退開一步,深呼吸平靜內心。
“你看你,心境全然亂了,怎麼能修煉。”鄭先生搖搖頭,說道:“修羅血氣雖然強大,但卻擁有漫長的侵蝕期。先祖猜想,如果在血變之前用聖階四神獸精血伐身煉體,便有可能驅除修羅血氣。”
“真的?”謝婉看着鄭先生,神情由沮喪漸漸的又恢復了鬥志。
想來四神獸之一的朱雀家族,要得到四神獸精血,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鄭先生看到謝婉的模樣,深深嘆息了一聲:“謝木頭,這個羽林真的值得你這樣爲他牽掛?”
謝婉沉默片刻,說道:“當年,我還是個山野頑童時,他父親於我有指點之恩。”
鄭先生胸口一陣煩悶,他向謝婉說道:“我先休息,具體事項明日再與你詳談。”說完,大步離去。
掀開厚重的布簾,簾外正是璀璨的星空。星河倒懸,無數光華閃耀。鄭先生仰頭出神的望着,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不知是自己年歲漸長還是其他緣由,如今與這謝木頭相處一陣,自己竟然變得心軟和多愁善感起來。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在看到謝婉如此頹喪時自己竟然會情不自禁的撒了個謊。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先祖殘章,不過是騙謝婉讓他有個奮鬥的目標而已。歷史上曾數次引發浩劫的修羅血氣,又怎會是那麼好就能驅除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