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銀白的身影已完完全全融入雪域的一片蒼茫,只剩下夜昭雪獨自一人在原地怔怔發愣。
很多時候,夜昭雪都覺得自己似是在做一場醒不來的夢,掙扎,猶豫,堅定又兀自徘徊,空悲切。深夜入眠,總是憶起夜西揚,蘇念煙還有穎兒。與他們度過的每時每刻,再想起時,都顯得無比彌足珍貴。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兩行熱淚暈開在煙霞般的雙頰。
雪域風雪更加緊了,薄薄的碎雪覆了一層又一層,將整片大地裝飾的一塵不染,霧氣隱隱。
自從穎兒離去,夜昭雪再沒穿過任何顏色亮麗的衣裙。從本質上說,她並不壞,只是不甘心罷了。她說恨穎兒,也只不過尋常女子都有的一點點嫉妒,人之常情,又何必斤斤計較呢。白色衣袍隨風舞動,人漸瘦,像是乾枯的稻草,拼命地在湍急的流水中尋找依附。
捱了幾日,仍不見南宮皓軒歸來。夜昭雪終於坐不住了,匆匆收拾了包袱,召喚來地獸,一路顛簸馳騁着回了離歌城。
離歌萬里蠻荒。
陽浠殿內此時格外寂靜淡漠,傍晚的斜陽直直的罩住陌上雪,明日,就要送蘇念煙回去了。
陌上雪終歸還是敗給了自己的惻隱之心,按照約定,今夜便是蘇念煙在萬里蠻荒住的最後一晚,等到晨光熹微,魚肚泛白,紅霞漸布,是該揮手再見了。
撩起各處的玄色布簾,陌上雪拖着略長的衣袍逐漸,緩緩走到陽浠殿的最深處,最深處,不是雕花陳設,而是擺着一張黑色木漆桌,桌上自然不是精緻的青花瓷,卻是一個用青銅打造的寶箱,上面鑲嵌着一顆耀眼的珍珠般大小的夜明珠,發出灼灼光芒。
薄脣微動,像是解開了什麼神秘咒語,寶箱瞬間彈開,血紅色的聚魂珠安然沉睡在柔軟光滑的仙鶴毛羽之上,是怎樣的紅,似是透明泡沫注滿鮮血,又似香山紅葉,染盡了整個秋。
陌上雪用漂亮修長的雙手將聚魂珠輕輕捧在右手掌心,左手食指被劃開一個小口,血液滴落於聚魂珠,鮮紅的光芒剎那間爆裂在整個大殿,像是念了一個訣,聚魂珠縮成櫻桃般,乖巧的躺在陌上雪手心。
萬里蠻荒水雲殿。
陌上雪遣人送來兩壇新釀的清酒,蘇念煙打開酒罈蓋的瞬間,淡淡的馨香溢出壺口,醉人,醉心。
鶴舞將清酒小心翼翼地倒出來,盛在小巧的瓷碗中,生怕漏灑一滴,暴殄天物。
離別時刻,最難人。
蘇念煙不知如何與鶴舞道別,於是又取來一個瓷碗,盛滿清酒,於鶴舞對飲起來,觥籌交錯間,她竟有些醉了,雙頰已是***,胃裡似燃了一把火,整個人暖了起來。
今夜的月色無比皎潔,籠罩着整個大殿的琉璃瓦,玉石階。披了一身華麗的銀袍。
青苔階上,蘇念煙借來古琴,雙手靈動,妙音久久悠揚迴盪在萬里蠻荒。
“鶴舞,好聽麼?”
模模糊糊的,竟看不清鶴舞的面容了。
周身卻包裹了一片嬌美,亭亭玉立的芙蓉,蘇念煙感覺自己似是踏着祥雲遨遊在天際宇宙,一不留神,竟從雲端墜落,心怦怦亂跳,此起彼伏。着急驚慌之時,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只識得白色的衣,纏繞交錯。自己竟成了一隻仙鶴,出入在縹緲的雲霧裡,身後,同是一隻鶴,鳴叫,紛飛……
大概是夢吧,蘇念菸嘴角露出笑意,從未如此輕鬆從容過。
只是,這不是夢。
“鶴舞,將念煙送回水雲殿吧。”
鶴舞點頭,一陣濃稠的水霧漫開,她們二人便不見了蹤影。
昨夜寒光秘境。
清冷的月光打在一尊擁有蒼老容顏的雕像之上,黑色的發,白色的眉和鬍鬚……
“主宰,深夜來訪,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陌上雪點頭應是,他的眼神裡是不捨與無措。
“她還是選擇自己去救夜西揚。也執意不肯舍我救他。”
“那麼主宰的意思是?”雕像紋絲不動,深沉的音色則充滿了寒光秘境。
“我不想讓她魂飛魄散,這些,您也不願看到吧?”
“那就留下一魂吧,不過要找到一個寄託之物。還有,趁其不備。”
“寄託於仙鶴如何?”陌上雪開口道。
“甚好。我這蠢徒想必也願自由,只可惜受盡苦難,挽救離歌太多……”
離歌上古通靈記載,昔有逝人不願魂魄散盡,因得神相助,死後留下一魂,寄託於桃樹之上,白日爲樹,夜晚化人,雖不具完全魂魄,卻也怡然自得,長壽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