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淵的神色微微變了變,收回自己身上的氣勢,說:“戚不負,你身體裡的孩子,已經確認過了,雖然是鬼胎,但是他是一個人,只是在還未擁有形體之前,處於混沌狀態,借用了你最深層的力量而已,失去控制,是因爲他特殊的身份,需要很強的外物力量,來和你建立聯繫,而且,因爲他的特殊性,他的生長不會按照一般情況進行,還有,就算是人的身份,他也具有很多變數。”
戚不負聽他說完,滿臉疑惑:“什麼意思?”
九淵繼續道:“本王的意思就是,他是個人,擁有無法預測的變數的人。”
簡單的一句話說完,戚不負終於明白了過來,立刻露出一百八十度微笑,說:“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再被關着了啊!九淵,你趕緊放我出去!”
聽他那意思,應該是說,從今以後,這個特殊的孩子,就會趨於穩定了是吧?
那麼,她就可以回去找鍾夙了啊!
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哦,不,令鬼高興的事情!
九淵蹙眉,隨手畫出一道銀色的線,筆直地橫在戚不負面前,他用那種讓人無法抗拒的語氣,說道:“這次的風波,算是意外情況,本王給你一次機會,所以,在孩子出生之後,判官印會還給你,你還是冥界的第十九判官,這地獄的第十九層,還是你的,但是,考慮到這個孩子的不穩定因素,你必須待在這裡,面壁思過,靜養聲息,直到孩子出生,如果,你膽敢越過這條線,那麼,本王今日所說,全部失效,你所犯下的錯誤,都會按照規矩,受到冥界的制裁,包括那個孩子,本王也不能留。”
戚不負傻眼了:“啊?”
他不是說給她一次機會嗎?不是說原諒她嗎?而且,她也應該沒有犯下多大的事情吧?雖然是有點讓人不爽,但是,她終究沒有去禍害人類,惹下殺業啊!
真是令人討厭啊,說着給她一次機會,還要把她關在這個地方。
戚不負努了努嘴,忍不住討價還價:“九淵大人,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這個地方冷冰冰的,而且沒人陪我說話呢,我們換個鬼多一點的地方,繼續關着我唄?”
九淵直接拒絕:“不可能,本王說讓你待在這裡,你就待在這裡,哪有這麼多廢話?”
一個鬼胎將來要走的路,會變成什麼樣子,實在是無法預料,那個小生命,在傷害了自己的至親之後,還是選擇了以一個人類的身份長大嗎?
感染他的,是鍾夙的付出,還是戚不負那具身體潛藏的悲痛?
九淵相信,當鍾夙在她面前出事的時候,戚不負那具身體,一定悲痛欲絕,雖然,現在的她,毫無感覺和記憶。
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因爲,想最後幫她一次而已——不是爲了自己的私心,只是爲了鍾夙而已。
爲了他的付出,那麼,他還是盡力,讓戚不負再沒心沒肺地笑一陣好了,只要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不離開,戚不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鍾夙的消息,起碼,在孩子出生之前,她還可以滿懷希望。
戚不負見他實在沒法通融的樣子,有些委屈,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如今的九淵,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可以縱容她一切的王了,當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命中註定之人之後,還在九淵面前矯情,就顯得賤了。
他也有他自己的立場,他也有他自己的選擇,她戚不負算個什麼呢?能強迫他改變自己的想法?
於是她只好說:“那麼,九淵……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對了,記得代我向小黑小白道個歉,然後順便讓他們帶個消息給我家天師,說我沒事,讓他別再擔心了。”
聽到此處,九淵忽然覺得有些心疼,這個世界上,一定有誰留下了最惡毒的詛咒,纔會讓世間的愛情,都歷經坎坷。
是誰,想要讓世間的有情人們?不成其好?
九淵沉默一瞬,回過神來,說:“君無戲言,本王自然是認真的,不過,使喚本王這種事情,你還真做得出來。”
說完,似乎是冷笑了一陣。
戚不負頓時裝出一臉崇拜的樣子,說:“求求你了,九淵九淵,鬼王殿下,我一定會一心向善,改過從新的!!!”
九淵略顯不耐煩,無所謂地應承下來,然後悠然轉身,銀髮微揚,淡淡地說:“戚不負,記住本王說的話,若是你再挑釁本王的忍耐性,那麼,本王就只能按規矩辦事了。”
戚不負一臉認真地點着頭,腦子裡想的東西,卻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九淵的確說過君無戲言,他也的確擁有那種必須一言九鼎的身份,然而,戚不負這幾百年來,早已看穿了一切,他說過的話,就算再怎麼認真,最後也是隨着自己的性子辦事,只要他已經有了給她機會的想法,那麼,戚不負不管做什麼,在最後,他都還是會給她一個機會。
戚不負坐在角落裡,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感受着裡面微弱的變化,輕聲說着話。
“寶寶,你真乖,果然沒有讓孃親失望,以後做一個人,要像你爹一樣……”
“嗯?不是爹啊,現在是叫什麼來着?爸爸?”
“不管怎麼樣,孃親都會陪着你一起長大的,你會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成長……”
“等到你健健康康地生下來,孃親就能帶着你,去找你爹了。”
……
一片狼藉的山區附近,青草都如同在短暫的時間內經歷了冬天一樣,多多少少地染上了一些枯黃。
冰涼的身體躺在草地上,已經僵硬了。
鍾禹和葉追收到五鬼傳來的消息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從別的城市趕了過來,回到了景城。
然而,就算是最快的速度,當他們找到鍾夙的屍身的時候,也已經是死亡之後四十八小時了。
葉追看到這一幕,泣不成聲。
爲了讓一個孩子長大,父母都付出了相當的心血,回想起鍾夙的成長,葉追滿心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