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您來了!”
李逵瞪大着眼睛,瞅着交易所內,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裡裡外外都是人,頓時有點傻眼。指了指烏泱泱的人羣,問:“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亢金苦笑道:“沒想到街頭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了交易所內有糧票的交易。但來的多,交易的少,大家如今不僅僅是來買可以入手的糧票。更多的是關係糧價。”
領着李逵往裡小心的穿過了院子,指着廊下的一面牆對李逵解釋道:“二爺,這是按照你的意思,用牌價掛出來的糧價,昨日幾何,今日幾何,一目瞭然。漲價下跌,都用不同顏色的竹片做了標記。黑色的是下跌,紅色上漲。”
亢金自豪的說道:“如今,只要坐在交易所內,潁州糧價一目瞭然。”
在李逵看來,這是基本操作。
一家交易所,沒有人氣,還能算什麼交易所。
唯獨需要警醒的是,交易是否活躍。
“哎呀,你這裡還給茶水?”
李雲從外賣拿了一份不要錢的茶水,猛的喝了一口,之後,臉色古怪的吐在地上,嘟弄着:“什麼怪味?”
“次了點,這茶是次了點,可是沒辦法,不要錢的茶水,人都搶着喝,給好茶,我們真虧不起。”
亢金也是無奈,他的家當就那麼點閒錢,雖然房子不要房租,交易所裡能省就省,但也見着花錢,不見進來的錢,誰也頂不住。
李逵倒是滿不在乎道:“掙錢是次要的,關鍵是交易的熱度。難道交易所真的連生意都沒做成過?”
“哪能呢?可這糧票纔多少,手中有富餘的,都差不多已經賣了。沒有的想要留下幾份,一來二去的,流通起來的糧票就很少。不少都抱怨,根本就沒有可以交易的券,愁死人。”亢金一邊給李雲倒茶,一邊訴苦起來。
正着這話呢,夥計急吼吼的衝進來,對亢金道:“掌櫃的,大單子,有大單子。”
“多少?”
“一千份!”
“什麼?”
“快帶路。”
李逵喊話叫住了亢金:“慌什麼慌?這單生意跑不了。”
亢金從話裡聽出了話外音,問:“難道這糧票是二爺帶來的?”
“沒錯,不過我手上也只有五千石,交易所想要維持人氣,需要好好利用這些糧票。”李逵提醒道。
亢金這才恍然,怪不得李逵今日來,原來是有備而來。
交易所的糧票交易,其實都是期糧,和期貨是一個道理。價格隨着市場價格往上走,一旦突破了商人們的心理預期,自然會有大交易出現。
才一個上午,有了交易之後的交易所從茶肆變成了搶購的坊市,熱鬧非凡。所有人都在嘶吼,都在報價。
“八百文!”
“破八百文了!”
“還會漲嗎?”
“不知道啊!沒有消息,亢掌櫃也是不肯說,我等還觀望否?”
“再等等!”
下午,未時剛過,交易所的銅鑼開始響起來,引起衆人老大不滿。嚷嚷着繼續開盤交易,亢金一再拱手賠禮,卻引來了一通謾罵。
沒買上的,埋怨通行的朋友,攔着他不讓他發財。買上的後悔,爲什麼不多賣一些?
就像是一家交易所,只有一種股票,卻引起了整座城市的目光。沒有理由,不火爆。而火爆之後,很快就會變成過山車一般的跌落。
畢竟糧價不是股票,大宋的糧食價格還算平穩。
總不至於高到天際。
回去的路上,李雲看向李逵的眼神變得有點後怕,他怎麼也想不到,一羣人拿着錢,如同戰場廝殺一般的在交易所裡高喊,現場的混亂,簡直無法理解。
“李逵,你知道帶去的五千份糧票一定會讓人瘋搶嗎?”
李雲小心翼翼的問道。他一直以來,李逵是靠着蠻力才崛起的,沒想到,這廝突然間變換了手段,蠱惑起人心起來,也如此得心應手。
這就讓他後怕了。
萬一這廝把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豈不是糟糕之極?
李逵搖頭道:“沒想過會引起如此大的反應。不過像極了關撲的場面,大宋人喜歡賭,對商業也不排斥。買賣換手就能掙錢的生意,看一眼就能明白。才一個時辰,就讓一貫錢多出了幾十文,這樣的生意恐怕他們這輩子也沒有見過。”
“我有點後怕,那些人像是瘋了一般。”
李雲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大宋的普通百姓文雅不見得,但平日裡也還算和氣。可是在交易所裡,這樣的人卻被一張小小的糧票給左右了情緒,確實讓人後怕。
李逵卻沒想這麼多,反而琢磨起來,是不是該籌辦一座錢莊?
第二天,李雲不放心,早早的來到了交易所。
一晚上的發酵,讓交易所外的人在沒有開業前,就擁擠在門口。
亢金正攔着帶着板凳來的人,告罪道:“地方太小,人太多,還請諸位海涵,亢某再次向諸位告罪。”
“亢金,往日都可以帶,爲何今日不讓帶?”
“諸位看看,這麼多人,哪裡安放得下如此多的凳子?再說,帶了板凳,也耽誤大家交易喊價。”
“我不走,非要帶着呢?”
“那還請改日再來!”
……
等到開業之後,人羣瘋狂的衝入,根本就不顧及讓他們割捨不了的板凳。紛紛衝向了櫃檯,報價,拿。
然後等着櫃檯的夥計整理。
“七百九,怎麼會掉了這麼多?昨日還八百零五文。”
“騙子!”
“暗箱操作,我等要告知實情!”
“漲起來了,漲起來了!”
“八百十,我要二十單!”
很多事,只要深陷其中,不用費心去學就能觸類旁通。股票交易也是如此,不外乎價格,交易單,往來的錢款。
亢金看着偌大的人羣,卻因爲夥計幹事不利,平白裡減慢了交易的速度。對別人來說,交易不上鬧心。對他來說,交易不上,那是看着一堆錢,沒法子劃拉進兜裡,難受。佣金一釐,也就是百文抽一文,乍一看,覺得這生意沒法做,可是經歷過昨日的瘋狂之後,亢金知道這佣金很高,高到只要延續這樣的火爆,規模再大一些,能夠交易的品種多一些,他就能日進斗金。
“快些,再快些!”
夥計們滿頭大汗,恨不得長着三頭六臂,也奈何不了面前都是一隻只拿着單子的手和錢。
只用了三天。
原本七百五十文都很少有人交易的糧票,漲到了一千四百文一石。
這樣的價格,大戶們開始動心了起來。
州衙,蘇軾一臉愁容的詢問李逵:“人傑,這些天市面上如何?”
“糧價還是漲了起來。快要突破八百文了。交易所的糧價已經突破一千四百文一石,這樣下去,潁州很快就會成爲大宋糧價最高的城市。”李逵耷拉着腦袋,不敢看蘇軾。他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蘇軾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再一次垮了下去,哀嚎道:“這可如何是好?”
因爲蘇軾還有一個壞消息,揚州的學生晁補之已經將蔡京的謀劃告訴了蘇軾。雖然蔡卞承諾完成了,但很多其他知州都開始觀望起來。
不熟悉的直接推脫蘇軾,就說沒糧食。
關係近的,稍微給一點糧食,算是打發了蘇軾的交情。
潁州官府想要控制糧價的想法,在蘇軾眼中已經快破產了。
李逵深知此時蘇軾的壓力很大,但還是硬着頭皮對蘇軾說:“師祖,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沒錯!”蘇軾隨即又哀嘆道:“除非威脅大戶,甚至直接打壓,要不然百姓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
“師祖,您沒有想過,我們增加交易所糧票的種類,從四月,五月兩種規格,加上六月的如何?”
李逵問。
蘇軾愕然:“六月?新糧不是六月就下來了嗎?這可買不起價。以往潁州的糧價就兩三個月會漲的很離譜。但六月之後,糧價低廉到讓百姓欲哭無淚。這時候的糧票,還能賣得掉嗎?”
“我們可以賣便宜點啊!”李逵這幾日一直在琢磨個事,既然潁州大戶能夠左右糧價,這是他們手中握着大量的現糧的原因。但是期糧呢?
他們如何左右。
李逵沉吟道:“師祖,我是這樣想的。潁州的糧價一直控制在大戶手中,誰也沒有想到交易所會如此火爆。這已經有了改變潁州糧價的格局和可能。六月糧價低廉,我們可以從手中的額錢擡高糧價,與大戶博弈。先和百姓簽訂收購價格,等到籌備足夠多的糧食之後,然後發行糧票,上市交易。”
“大戶打壓糧價如何?”蘇軾問。
“官府低價吸入。等到六月之後,只要維持一個穩定的糧價,至少不會虧錢。”李逵想了想,覺得這樣做把握很大,如今需要吸引大戶們參與進來,就不得不讓他們有所緊張。開放六月糧價,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不過,李逵隨後補充道:“師祖,潁州需要一座錢莊。”
錢莊?
蘇軾狐疑地看向了李逵,他這個徒孫總是說一些新詞,讓他提心吊膽的怕被糊弄。但真要說李逵一點辦法都沒有,也不是。
至少官府通過糧票還真的掙錢了。
蘇軾琢磨了一陣,還是沒琢磨透其中的關鍵,總覺得李逵害自己的可能太低了。擺手道:“你去做吧!老夫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