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這麼個上司胡亂指揮,做下屬的或許就越權告狀去了。
可遇到這麼個皇帝,遼國的臣子也很無奈。
除了捏着鼻子忍下來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路可走。遼國的臣子們也不能跑去析津府的行宮裡,質問耶律洪基:“陛下,嚴肅點,打仗呢!”
這話要是說了出來,官職就別想要了。就連小命能否保得住,都難說。
不得不說,任何一個王朝都有所謂的氣運。在王朝強盛的時候,就算是皇帝不入流,他身上大部分的缺點都能被王朝的強大所掩蓋。而在王朝氣數將盡的時候,一個有雄心,還有不少優點的皇帝,被人看到的都是他身上被放大的缺點。
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說唐明皇。
這位連自家兒媳都不放過,唐朝有安史之亂這場劫難,就不用說了。
而耶律洪基很幸運,遼國如今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草原帝國。從石敬瑭手裡吞併了幽雲十六州之後,遼國甚至連草原部落最爲稀缺的工匠,都擁有了很大的數量。這樣一個帝國,除非有另外一個強大的草原部落崛起,要不然是不會被顛覆的。
耶律洪基這纔有了折騰的資本,畢竟,好大喜功的耶律洪基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明君。可是遼國確實強盛,做了四十多年皇帝的耶律洪基愣是還沒有將遼國折騰完。
“大帥,這陛下的命令?”
韓資讓像是吃了一口蟲子似的,胸口翻江倒海,卻又無可奈何,面對屬下的不解,他只能用權勢來維護皇帝的尊嚴:“你敢抗旨不遵?”
“不敢,屬下不敢。”
“不敢還不快去!”
守衛易縣的遼軍將軍看到命令,氣地面紅耳赤的怒罵:“哪個混蛋下的命令?”
“是陛下!”來人輕聲告訴了對方,別亂說話,惹怒了皇帝你可吃住不起。
五大三粗的易縣守將,頓時蔫了,心虛道:“要我說還得是我們陛下高瞻遠矚,這肯定是爲了生擒宋軍主將而籌謀的計策。”
“算了,你也別拍馬屁了,陛下不在,你說的再好聽,他老人家也聽不到。”
韓資讓是來自於小部落的底層小貴族。而他不一樣,他姓李,叫李大毛。乍一看,中原的小夥伴們還以爲這個李大毛是漢人。其實不然,李大毛是真正的契丹人。
這得從天可汗李世民說起,當年李世民征服草原,契丹貴族帶着族人投靠了唐朝。李世民一高興,就將投靠大唐的契丹貴族賜李姓和孫姓。這也是契丹上層貴族很多都姓李和孫的原因。但是這些契丹人和中原的李氏和孫姓族人放在一起,特徵還是非常明顯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至於契丹百姓,在太宗皇帝賜姓之前,契丹的貴族都沒有姓氏,老百姓隨便叫個名字就的了,還要什麼姓氏?
這麼說來,李大毛的名字雖然不咋好聽,但在契丹貴族圈內,算是祖上闊氣的權貴公子。
而韓資讓,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夠看。
說起來,契丹人的姓氏真的很有趣,要說契丹皇族耶律家族。其實,遼國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因爲崇拜漢高祖劉邦,改姓爲劉。於是耶律在契丹話中,就有了劉的意思。
因爲崇拜漢朝的皇帝,而執意要改姓劉,這也就是契丹人了,全天下就這麼一個國家的皇帝會這麼幹。
老大改姓氏了,當小弟的瞪眼一看,也得改姓氏,隨即乙室、拔裡比兩個大部落的首領眉頭一皺,當即決定他們以後就不姓乙室和拔裡比這麼土氣的姓氏了,改成蕭。
有人問,這也有講?
當然啦,劉邦配蕭何,就像是白菜配粉條,這簡直就是絕配啊!
於是,契丹部落之中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改姓行動,大部分都變成了漢人的姓氏,可是走起路來是草原漢子,開口也是草原的語調,穿着也是草原人的皮裘……可契丹人自信啊!自從改了姓氏之後,一順百順。
耶律阿保機順利統一了草原,各部的首領也覺得改了姓氏之後,智商都好像提高了,智謀一下子高到能夠理解中原權謀的精華了。當然也有死不悔改的,叫哈嘞,昆塔之類的姓氏,都是按照山川河流爲姓氏標準。不過這些都是不大的部落,大部落受到漢化的程度非常高。甚至擁有漢化姓氏的遼國貴族,會鄙視那些沒有漢化姓氏的同伴。
就像是高貴的貴族,看低賤的奴隸一樣,優越感油然而生。
對此,李大毛這樣的老牌貴族是不屑一顧的,他們有自己獨有的驕傲。他們甚至要比皇族更加高貴的存在。要不是在大唐末年,被耶律家族下手快了,說不定草原上的主人如今就姓李了。
雖說出身高貴,可是皇帝交代下來的任務,李大毛不敢耽擱。完不成,也得想方設法的完成。
五百人,面對兩萬人的時候,能否全身而退肯定是不太可能的。
但要是拖延一些時間,加上有城牆的保護,應該可以做到。可還是得死,李大毛覺得自己不該死,死了,啥都沒了。自己的妻子被兄弟霸佔,自家的兒女也不知道會恓惶成什麼樣子。他得活着,好好的活着。
想要活命,就得想辦法。
很快,辦法想出來了。易縣的防禦依託於一條河,易水。只要易水的渡口丟失,易縣的防禦就等於失去了一大半。加上守軍人少,撤退也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李大毛先命令手下,選拔出來五百人,準備守城。他帶着其餘的兵力,退守涿州。
被李大毛留下的校尉蓋天保氣地對着視線遠處的軍隊罵娘,卻也無計可施。
可上司的命令不能不服從,但如何能保住小命,還能找到足夠的藉口就要動腦筋了。突然,他站在城牆上,看到易水上的渡口。
已經是深秋了,易水上的水位下降的厲害,寬度也不及春汛時的四分之一。
渡船在河中散落在岸邊。
要是想要固守易縣,即便易水水位下降的厲害。但也應該保護好渡口,控制所有的渡河工具。但是蓋天保眼珠子一轉悠,先到了辦法。既能夠讓他的撤退找到足夠的藉口,還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對手下道:“將所有的船都運送到對岸,然後將對岸渡口的人都撤回來。”
這不是將好好的渡口全部讓給宋軍嗎?尤其是將船隻給了對方,豈不是幫着宋軍渡河嗎?這要是丟了易縣這個戰略要地,誰擔待得起?
手下懵了,這不是資敵嗎?
但是他敢反駁蓋天保的命令嗎?
蓋氏,可是大貴族,而他連個姓氏都沒有的平民。
不得已,只能埋下腦袋服從道:“屬下這就去辦。”
至於上司有可能資敵這種事,就不是他該去考慮的問題了。至少他可以保證,蓋天保不是宋國奸細,這就足夠了。
反正南下的廣順軍要是回來沒有渡口,也能通過別的辦法渡河。
且不說遼軍配合他們的皇帝賣力演戲。
再說宋軍。
飛廉軍主力騎兵斥候已經抵達易縣的那一刻,還真的有點傻眼,彷彿他們不是來打仗,而是來做客似的,遼人深怕宋軍渡河不方便,甚至連易水上的船隻都送到了宋軍的眼前。
這一刻,連李雲都吃不準了,只能命令斥候立刻聯繫中軍。
等到李逵帶着親衛抵達渡口的時候,就看到易縣方向突然城門打開,遼人爭先恐後的從城門口出去,一騎絕塵地往北逃跑。
李雲吞了口口水,艱難的問李逵:“二哥,這是什麼路數?”
李逵翻了翻白眼,心說:“我哪兒知道?”
遼人跑的快,李逵也不能無動於衷。命令李雲:“你帶着五百騎立刻過河,輕裝出發,儘量咬住遼人,能抓回個探子就更好了。要是見情況不對,立刻迴歸本陣。”
李逵琢磨了一會兒,又道:“我估計遼人不太有可能有伏兵,這連渡口和渡船都敢送出來,這契丹人肯定要的不是一個小小的偷襲,而是所謀甚大。你的任務就是要讓遼人覺得自己的計謀沒有被看破,追個幾十裡之後,就可以回來了。”
“得令!”
李雲命令而去,他還真的想要看看遼人到底是賣什麼關子。
隨着李逵帶着人渡河,立刻控制了易縣城內。
可讓他吃驚的是,縣衙好好的,倉廩好好的,就連房子都是好好的……就像是匆忙之中撤退似的,完全都像是一場意外。
但是這樣的意外,李逵說什麼也不肯相信。
因爲真要是意外,倉廩中的糧倉爲何是空的?府庫中的軍械,爲何被搬空了?這也是遼國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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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站在空蕩蕩的公廨之中,冷笑起來:“既然你們想玩,爺就陪着你們好好玩玩。”
站在李逵身後的魯達等人倒是坦然,他們跟着李逵時間久了,已經習慣了李逵的性格。包括,那種陰森森地冷笑,有點瘮人的感覺。
劉法可沒習慣,他如今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按照遼人的舉動,連他都看出來了,這明顯是個圈套。這麼明顯的事,難道李逵看不出來嗎?
他更傾向於李逵已經看出來了,既然主帥已經看出來了,按照劉法的想法,涿州肯定是刀山火海般的地獄,還是不去的爲妙。按理說,打下易縣,也足夠緩解真定府的危機了。但是李逵接下來的反應,讓他看不懂了起來。
只見李逵接連下令:“派遣信使聯繫河北西路宣撫使安龍圖,讓他在遼軍撤軍之後,立刻派遣大軍北上。”
“立刻聯繫仁多保忠節度使,命令其部騎兵尾隨撤退遼軍北上。”
……
李逵所有的命令,都不像是要走的樣子,而是將他自己當成了誘餌。這時候劉法也坐不住了,低聲對李逵進言:“大人,不退兵嗎?”
“退兵!”李逵瞪眼道:“這多掃興啊!這樣的陣勢,至少也是遼國的南院大王搞出來的陣仗,甚至遼國皇帝親自指揮都有可能。他想要困死我,我要是不去囚籠裡一遭,豈不是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