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節帶來的屬下一個個臉色慘白,還有些帶着輕傷,邱掌櫃也是好心去喊人幫忙將二老爺的兵刃擡過來。
程知節卻急忙攔住道:“不用,這些沒用的東西,技不如人,就罰他們去好好反省,好知道平日裡荒廢了光陰,真要上了戰場,丟掉的是性命。”
這話說的極爲硬氣。
韓大虎都已經不想搭理程知節了,他雖然也不清楚程知節的真正實力,就知道比自己強。但給他感覺,程知節就算是比他強一些,也有限。反而李逵給他的感覺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就此推論,程知節應該不是李逵的對手。
他很想看一看,最後程知節這貨最後如何收場。
幾個手下低着腦袋,默默離開,不一會兒功夫,擡着程知節的宣花大斧來了。
鋥光瓦亮的鏡面,抹上了一層很薄的羊油,在陽光下,散發着奪目的光彩。斧子也大,比李逵使用的鬼王斧要大上一號,按理說,這等兵刃應該有一種寒氣,那是兵刃才該有的氣勢。但是這柄大斧上卻感覺不到重兵器該有的兇悍和凜然寒意。
就算是沒有兵刃該有的寒意,但李逵也不敢小覷。
這斧子看樣子,估摸着應該有八九十斤的樣子,還是長柄武器,使起來對人的力量要求更大。李逵不敢輕視,擺出一個靠山式,先以防守爲主,等試探到對方功夫的深淺,再做打算。
“李逵,你可想好了,兵刃戰是兇鬥,你我相搏,如同兩虎廝殺,萬一出現了閃失……”程知節一副好言相勸的樣子,似乎有饒過李逵的意思。
可惜李逵根本就不領情,反而給人躍躍欲試的興奮,好對手難得。見程知節婆婆媽媽的絮叨,不耐煩道:“要立生死文書嗎?”
程知節嚇得臉上的橫肉都抽搐了一陣,急忙道:“不用!”
這是武者比武之前的常規套路,拳腳無情,刀劍無眼,在比鬥之前立下生死文書,萬一在比武中出現意外,有人死了,有生死文書是免除官司的最好辦法。誰也不知道比武的時候,武者的好勝心被激起,手下失了分寸,萬一出現個意外,也好讓官府有所判斷。並非是故意殺人,無需抵命。
真要是武者,說不定順着李逵的提議,就答應下來了。
但程知節是武者嗎?
不是!
他是禁軍校尉,是個軍官。
他的命能和江湖上的莽夫相提並論嗎?肯定不能答應下來啊!萬一李逵這廝簽下生文書之後,兇性大發,他豈不是要遭殃?
尤其是李逵手裡的那對紫金錘,別人不知道,程知節能不清楚嗎?
這玩意是韓大虎熬力氣,充門面的玩意。四五十斤的錘子,還是一對,誰玩的起來?就韓大虎那貨?可能嗎?
可是這對分量差不多快一百斤的紫金錘在李逵手裡,服帖的很,不僅服帖,還給人一種錯覺,飄飄然,要上天吶。遇上這等兇人要是在平日裡,他早躲了,可眼下被逼到這個份上,不得不硬着頭皮出戰,真要是立下生死文書,豈不是逼着他婆娘再嫁?
程知節吞了一口唾沫,拄着宣花斧的大杆子,有種生死就在下一刻的絕望。這到底是從哪兒冒出的狠人,太欺負人了吧?
李逵擡手揮動了一下錘子,完全是雙斧的招數。他哪裡會玩錘子,好在這對錘子是對錘,要是子母錘,他就要抓瞎了。子母錘,顧名思義,就是一個錘子大,一個錘子小,屬於攻守兼備的重武器。大錘要是六十斤,小錘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斤。打鬥起來,遠了,小錘可以當暗器用;近了,大錘主守,小錘主攻,是攻守兼備的武器。雖然優勢很明顯,但平衡很難掌握。
要是對錘的話,就容易的多。
李逵憑空舞動了一下雙錘,除了不如斧子的攻擊犀利,刀劈斧斫,傷口很清晰之外,圓潤的雙錘給人的傷害是幾乎看不到的。
但並不是說明錘子的攻擊力就比斧子差,因爲斧子造成的傷口雖然恐怖,但都是開放傷口,屬於外傷。
可錘子就不一樣了,內傷,內出血,在醫學並不怎麼發達的古代,內傷幾乎是無解的存在。
程知節謹慎的和李逵踱步繞圈,雙方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發起進攻。
李逵是因爲武器不是鬼王斧,不太趁手。而程知節就糾結起來了,他絲毫都看不出李逵有任何破綻的地方,而且他也看出,李逵的步法,比他好太多了。靈智上人就算是將李逵當成試驗品來用,也沒有在武學上打折扣,拿出手的都是頂尖的貨色。唯獨藏了幾手保命的功夫而已,這屬於靈智上人的驕傲和自信。
只不過最後結果不太妙,靈智上人栽在了李逵的手中。當然,運氣太背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這也等於說程知節在地上交戰,還沒開打,他就已經輸了先手。
李逵步伐太穩了,沒有絲毫的破綻。
但程知節的動作在李逵眼裡,處處都是破綻,這讓他心裡犯起嘀咕起來,這貨不會是故意引誘他發動攻擊,好後發制人?
兜了兩個圈子之後,李逵發現自己很傻。
是不是故意引誘,試探一下不就好了嗎?
突然,李逵動了,左腳擰動地面,半個腳掌大小的小坑落在了腳下,雙腿卯足勁發力,宛如一柄突刺的長槍衝向了程知節。這把對方嚇了一跳,他估摸着李逵應該忌憚他的兵刃勢大力沉,纔沒有發動攻擊。
他哪裡知道,李逵之所以謹慎,是因爲這貨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讓他以爲這是欺騙。
鐺鐺鐺——
金屬碰撞的聲音極快,彷彿在一霎那間,雙方就完成了攻守之勢。李逵是佯攻,然後進入守勢,反倒是程知節卻像是嚐到了甜頭似的,開始猛攻起來。
宣花大斧上下翻飛,一道道銀光在李逵周圍飛快的落下。
一邊砍,口中還唸唸有詞道;“給我趴下!”
鐺鐺鐺……
又是勢大力沉的落斧,李逵雙錘架住了程知節的攻勢。別看打得熱鬧,但是李逵卻測出了程知節的深淺。他就差罵娘了,這貨忒不要臉了。程知節的斧子看着就有八九十斤的樣子,要是他能舞動這柄大斧,在力量上不僅不會輸給李逵。
戰場上,一寸長一寸強。但長柄武器對力量的要求最爲嚴苛,要是力氣小了,武器打出去都是飄的,根本就別想傷人。
不像短柄武器,對於力量控制不如長柄武器消耗那麼大。
程知節的攻擊在李逵看來,完全是花架子,還是嚴重摻水了的花架子。
哪裡有八九十斤的斧子落下來的力度還不如六十斤斧子勢大力沉的道理?
尤其是程知節的攻擊之中,每一次落下的斧子,都像是留力了一般。李逵當然不信程知節會留力,這是師傅對弟子的對練過程中才會用到的手法。一方面,雙方差距太大,以至於師傅有足夠的信心這麼做。另一方面,師傅將入門弟子當成半個兒子看,怎麼可能下死手?
可程知節和他非情非故,一上來就想要搶他的生意,怎麼可能這麼做?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貨是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不僅如此,還在兵刃上弄虛作假了。
李逵估計,程知節的武器,最多隻有四十斤的樣子。
想到這些,李逵可不想繼續和程知節做戲下去了,暴喝道:“看錘!”
嗚嗚的舞動聲,將兩柄大錘如同風火輪一般轉動起來,滾滾車輪般的席捲風沙殺向程知節。
鐺
鐺
鐺——
每一次兵刃碰撞的聲音,程知節都會噔噔噔地退後好幾步,但這貨卻能咬着牙堅持着繼續和李逵硬碰硬。
但是三次之後,他手中的斧頭被李逵的大錘打飛出去,哐啷,掉落在了地上。而程知節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雙手一個勁地顫抖着,虎口撕裂出兩道大口子,血一下子佈滿了雙手。
“賢婿!”
“二姐夫!”
劉葆晟和韓大虎雙雙飛奔過去,而李逵在一旁持錘而立,臉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呸,你也配做武將?”
“休要辱人,我婿不過是技不如人,你技高一籌也就罷了。且你勝也勝了,還要羞辱我婿,難不成欺我劉家無人?”劉葆晟低頭查看着女婿的傷口,看着挺嚴重,不過是撕裂了口子而已,將養半個月就能完好如初。而女婿程知節臉色慘白並沒有內傷的跡象,反而像是脫力,這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就韓大虎平日裡對程知節頗多不滿,這時候也要站穩立場,對李逵怒道:“李逵,賭鬥切磋,你爲何要傷人?”
程知節都心神大亂了,還在絮叨着:“我的兵刃呢?”
這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想起來了,就見邱掌櫃雙手託着程知節的宣花大斧,臉色怪異道:“老爺,二老爺的宣花大斧癟了下去!”
“少說胡話!”韓大虎剛開口想要訓斥自己的管家,卻愣住了。
程知節面如死灰,埋着腦袋恨不得夾在褲襠裡這輩子也不起來了。
而劉葆晟……目光呆滯的看着癟下去一大塊,且已經變形的宣花大斧,手指哆嗦着頂着二女婿的腦袋,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