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雨軒。梳妝檯前。
“那一日留下來的疤都已經好全了,只是我看着,還是覺得觸目驚心。”當瓷杯摔到她臉上變成碎片劃出傷痕的時候,清檸能感覺到的只有疼,然後一陣眩暈。後來日日上藥,清檸總是擔心。女孩子家家的沒有什麼人會不愛惜自己的容貌,女爲悅己者容,她已經找到了他,所以更是上心。
直到疤痕全部好全了,清檸才歇下了一口氣,道:“不過如今總算是好全了,我也是放心了。”
“女爲悅己者容,如今皇上常常來,小主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浣雨說着挑了一個特別漂亮的累絲嵌寶銜珠華簪,是清檸從不捨得戴的。
“別。”清檸伸出玉手拿下簪子,“這簪子太華麗了,不合規矩。”
“可是……可是我看其他小主也是那麼打扮的。”浣雨覺得很委屈,道。
“別人是別人,我們別失了本分就好。”清檸換了一個較素的簪子,別了幾朵頭花,換上一身素淨的藕荷色衣裳,站起來輕輕拍走灰塵。
“走吧,可不能誤了請安的時辰。”清檸道,拉着浣雨和溪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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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清檸坐在窗邊,手中拿着一本書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浣雨也在一旁探出腦袋看,只可惜她大字不識幾個,看了也白看。
突然,門口走進一個人,穿着太監的制服,打了個千兒道:“見過慕小主。”
這人清檸是見過幾面的,也是御前侍奉的人,叫做小晟子,以前是薛霖海的學徒,認了薛霖海作乾爹。爲人穩重老實,也算伶俐,只是偶爾會少一根筋,不似薛霖海老奸巨猾,猜人心思準。
“嗯。有什麼事情嗎?”清檸放下書,聲音柔柔的,但卻透着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氣質。
“皇上說了,午膳過後過來看小主,小主好好準備吧。”小晟子複述道。
“好,知道了。”清檸點點頭。
小晟子道:“那奴才告退了。”
見小晟子走後,浣雨興奮地說道:“小主趕快換身衣裳吧,打扮打扮,有些精氣神。”
“嗯。”清檸答應道,摘下頭上的簪子,換成了那隻玲瓏白玉簪。然後又坐到了軟榻上繼續看書。可苦了浣雨,浣雨着急道:“小主,皇上要來了!您……您好歹也打扮打扮吧!”
“我這樣打扮不好嗎?”清檸撐開雙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扮,一身藕荷色蘇繡雲錦繡海棠宮裝,恬淡優雅。
“這身衣服是很漂亮沒錯,但是小主這樣打扮……還是太簡潔了些。”浣雨想了想,覺得小主以前沒侍奉過皇上,不懂得抓住皇上的心,於是道,“小主,您呀如果這樣子,會被比下去的。奴婢覺得呢,還是換上一身桃粉色的衣裳,戴兩隻上次皇后娘娘賞的寶藍吐翠孔雀釵,那釵子可精緻了,奴婢瞧着都喜歡的緊。”
“你若喜歡,賞給你戴就是了。”清檸打趣道,“你若真覺得素,就給我摘一朵芙蓉吧。”
外面,突然傳來太監尖細而鏗鏘有力的聲音:“皇上駕到!”
泠雨軒裡的奴婢都早早的跪在門口成兩列,留出了一條路。迎接着皇上到來。清檸落落大方地跪下行禮,與奴婢齊齊道:“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快起來吧。外面涼,你身上還有傷。”皇上扶起清檸,拉住她細嫩的手,“手這樣涼,彆着了風寒。”
“嬪妾的傷口已經好全了,皇上放心。”清檸道,由着皇上將她拉進屋裡。
雖是陽春三月,空氣中還是泛着絲絲冰涼的感覺,屋子裡比外面暖和的多。清檸與皇上坐下來。清檸微微擡頭,發現皇上用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清檸的臉頰一紅,道:“皇上這樣盯着嬪妾做什麼。”
“朕只是突然發現,朕的慕卿真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皇上盯着清檸,清檸莞爾一笑,彷彿整個世界都恍然失色,只留她一人。那樣的美,美得純粹,不加任何的外來因素。
“你很喜歡海棠?朕看你的院子裡都是海棠花,頭上也彆着一朵海棠。”皇上道,手輕拂清檸的髮絲,那海棠上還沾着點點露水,嬌嫩欲滴。
“海棠花美而又不同於衆,嬪妾自然喜歡。”清檸淡淡道,“不過嬪妾最喜歡的,還是翠竹。翠竹不似花兒柔弱容易被摧殘,一年四季雖然都是青色,卻極爲亮眼清新,賞心悅目。而且翠竹一般生長在隱蔽處,不與百花爭豔。心性堅強,雖枝幹不粗,卻很有韌性,折也折不斷。而且四季常青,用處頗多,可做竹筏、做竹椅竹凳、做竹蓆、毛筆、竹笛,竹筍也極其味美。嬪妾所喜歡的,正是如此。”
“你的見解倒新鮮別緻。”皇上道,“我們在竹林中相見,也正是這竹子奠定了我們的情緣。只可惜流雲宮有些乾燥,而且地方不大,不適合種竹子,否則還真要移植一些過來。”
“流雲宮的氣候,還是比較適合種花種草。不過泠雨軒經常有雨,在整個流雲宮中,算是最潮溼的地方了。”清檸道。
“是啊。不過泠雨軒雖好,終究不如朝陽閣,不如搬去朝陽閣如何?”皇上提議道。
清檸搖搖頭,道:“嬪妾住在泠雨軒住慣了,這裡好,雖然這裡雨多,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你喜歡便好。”皇上道,發現清檸的身後有一本書,道,“在看什麼書呢?”
清檸道:“只不過是一些雜書罷了。講一些民間的事情。嬪妾覺得還不錯。”
“民間的事情?都有哪些?”皇上問道。
清檸擡起腦袋,思索的樣子特別可愛,道:“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賣糖葫蘆、看雜技表演、與丫鬟們一起踢毽子玩等等。但是嬪妾最喜歡的,是書中描寫了一處民間結婚時的情景,大紅火燭,整間屋子都是紅色的,鋪着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早生貴子’。說來的話,皇上也可曾與女子拜過堂嗎?”說完清檸自己都意識到試了規矩,面前的是皇上,怎可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並沒有在意,點點頭道:“是有的。當初吟雅嫁給朕作福晉的時候,朕還只是一個親王,結婚的禮儀和民間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是更隆重豪華些罷。怎麼,你……很喜歡這些?”
清檸點點頭,卻又搖搖頭,語氣中透露着一絲無奈:“嬪妾怎敢有非分之想,只不過是隨口一句罷了。”
默默無語,皇上眼色幽幽,彷彿在思考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