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距離上善和夏蕭越來越近,爭先恐後的像一羣將死的餓鬼,爲了追尋那一口麪包,恨不得多長几條腿。上善兩次回頭,每一次的距離都更近,可她也用出全力。
上善已在此處待了萬年,厭惡這裡的一切,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可這並不算寬敞的門,難以同時裝下她和夏蕭。上善將夏蕭扔進門裡,可她自己的速度慢了幾分。不經意間的動作,令其自己都好奇,她應該衝出去,讓夏蕭在裡面隨惡鬼而死。可她先前的第一反應,是先保護夏蕭。
光亮越來越近,苦海和惡鬼消失一片。上善踏過苦海海面,向海面上捲起的陰暗大門而去。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希望見到至陽的光,可被惡鬼抓住腿。
黢黑殘缺的手在滑嫩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幾道紅痕,上善的手臂已伸入門中,但要被拉下去。
強光已近,在空中留下極爲熾熱的蒸騰痕跡。它融化了黑色的惡鬼,蒸發了黑色的苦海,令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快速升溫。熾熱的溫度下,上善在掙扎,將身邊的惡鬼全部踹走,或用手掌將其下巴撐住,不讓其啃咬自己。
萬年前,上善也曾在這裡反抗,可反抗無果,便不想浪費功夫。現在,大門就在眼前,她豈會輕易放棄?
不放棄是真的,可七十八號山峰下的上善,已走到整座山峰的邊緣。若那一絲神思真的走不出來,她就逃離這,總之不能讓至陽之氣將其湮滅。
“夏蕭!”
曉冉聲音慌張,滿滿都是擔憂,可剛甦醒的夏蕭還是跳入門中,朝那片漆黑的世界伸出了手。
“抓住我!”
聲音似從極爲遙遠之地傳來,令上善看向門中伸出的手。上善將身邊惡鬼的頭踢爆,踏着所來惡鬼的胳膊,朝那隻手掌而去。她想抓住它,很快,只差一點了。
惡鬼從苦海中躍起,懷着最後的希望,將其他惡鬼甩在身後。而他的爪子,刺進上善腹部,鋒利的爪子如獸一般,從腹部到小腿,留下五道極長的指印。上善沒有慘叫沒有發聲,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裡,她已習慣傷痛,心也不會爲其所慌動。可被夏蕭抓住的那一刻,她沒有甩下苦海,而是被拉扯出去。
握住自己手掌的右手很有力,即便還有惡鬼抓住她的腿,可還是在這股力下離開這個陰冷哀怨的世界。
上善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血肉模糊且黢黑的惡鬼,都面露絕望,不過是該說永別。他們相處的時間,太長了。
身體隨着慣性從大門中滾出,在溫暖的石上轉動幾圈,可上善覺得奇怪,怎麼沒有任何感覺?她又沒喪失感官。
“被你壓死了。”
睜眼時,夏蕭面孔扭曲,似經受無比誇張的疼痛。他呼出沉重的氣,聲音嘶啞還有些無力。上善連忙起身,難怪她先前甩出來的時候感覺到了滾動,卻不疼,原來是夏蕭墊在自己身下……
衣不裹體的上善化作一道神思,回到上善主體體內。後者皮膚下的陰冷氣開始消散,並於原地盤坐。她需要一段時間安靜的平衡體內的破壞湮滅之力和神遺之氣,這段時間不容打擾,從發出的危險氣息便可看出。
砰!
一聲脆響,吸引扶着夏蕭坐起的曉冉和一旁的胡不歸。只見,上善身體下的巨石碎開一道裂縫,極深。
胡不歸眼裡浮現一絲凝重,這些土黃色的巨大岩石可不是凡物,他估摸着,起碼尊境曲輪及以上的強者才能這般輕描淡寫的令其破碎。這些巨石,都受到大荒中心的元氣影響,和山中樹木一樣暗藏着玄機。
破碎的聲音後,便無動靜。上善緊皺着眉,似將這種力量壓制在體內,不能隨意釋放。
夏蕭坐起,緊握住右手腕。其上一條血線,像手掌剛被割斷,當前只借幾條筋脈連接。這傷,估計是好不徹底了。夏蕭嘆息時,靠在個高的曉冉懷裡,看上善時暗自祈禱,希望別出什麼事,否則真的難以在這裡立足。
“放心,我會看着她,休息會吧。”
胡不歸說時,夏蕭仰頭和其對視,含笑後毫不客氣的結起印來。他這乾涸的身體,需要元氣滋養。這是最快,效果最好的休息方式。
最起初的修行最令人影響深刻,因爲怕出意外,所以吸收元氣時極爲謹慎。等修行完,反而疲倦。現在的修行不同,它像抄作業時那般輕鬆,手上在抄,腦子裡想的卻是別的事。等修行完,也算恢復了精神。
夏蕭現在做的,便是類似後者的事,可上善兩者皆不是。她體內有一股力量正在涌出,似關押許久,如今衝出囚籠的罪犯。它們逃了出來,想一展筋骨,毀滅些東西。可那樣一來,夏蕭可能會爲難,上善隱約覺得那樣不好,所以想將它們壓制住。
破壞與湮滅被上善建立聯繫後控制,萬年沒有使用過它們的她,眨眼升至高空。
“前輩,她想做什麼?”
曉冉站在胡不歸身旁,站在夏蕭之前,看向上善時,總有一股不好的感覺。她總覺得這傢伙會展開一場極大規模的毀滅,可在胡不歸搖頭,示意不知道時,上善只是爲了不讓力量傷到他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地面太過狹窄,她需要一個絕對空曠的空間來慶祝。
一絲破壞與湮滅之力以大紅色光芒的形式出現在空中,引得一聲巨響,散開到通天峰去。
恬靜的學院又將掀起一番漣漪,而引起動靜的主人,還是夏蕭。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可很多人都猜到,除了夏蕭,似乎不會有人引出大動靜。也只有他,事情像做不完似的永遠在忙,從不停歇。普通人可吃不消這麼忙,但他可是遠道而來者。其實遠道而來者也是普通人,起碼在乏累這方面的定義都差不多。
“總感覺會有不好的事。”
曉冉看向胡不歸,他還沒有表態。
“別急,等她做出事來我們再防禦也不遲。”
胡不歸能從曉冉的語氣裡聽出她對上善的幾絲不看好,夏蕭也有那種情緒,可後者肯定希望她安好。夏蕭曾說過,上善是哀怨的集合體,那更不能冤枉她。在她做出不好的事之前,他是不會出手的。
事實證明,胡不歸是對的。通過晝夜之紋,夏蕭感覺到上善沒有敵意和進攻的打算,她也察覺到夏蕭的一些心思。
晝夜之紋極爲玄奧,很久沒有催動,如今像從沉寂中甦醒,可給夏蕭的感覺,反倒不好。
前段時間,他便發現朴刀上有舒霜的晝紋。後來,它出現在了上善身上。夏蕭一直不敢確定,因爲從未一起催動,所以感知不強。但現在,夏蕭又回到以前舒霜在的感覺,像有一個人,時刻陪在自己身旁。
晝夜之紋不能讓擁有者神思共通,可和靈契空間一樣,能感受到彼此劇烈的情緒波動。但那種微妙的感覺,他已期待許久。
夏蕭隱約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上善和舒霜是同一個人。
晝夜之紋代表永恆的愛戀,如果一方背叛,便會失去雙眼,就此看不到世人容顏。現在晝紋在上善右臂上,夏蕭還依舊愛着舒霜,可他什麼事都沒有,這足以說明情況。舒霜是符陣的守護之力,上善是符陣,本是一體。
夏蕭的想法和真相相差不大,但他一時間又難以完全接受。上善和舒霜差別太大,性格決定一個人,她註定和舒霜有別。
“我可不像你的舒霜那麼假惺惺。”
“她是絕對的善,你是她的相對面,但缺少任何一方,都不算一個完整的人。”
夏蕭和上善不知在何處對話,夏蕭感覺自己瘋了,這些話不該說出來。一說出口,他自己都信以爲真。
撤掉手印時,夏蕭擡頭看上善,剛纔是她通過晝紋和自己說話?如果是,她適應晝紋的速度也太快了,簡直不像剛擁有那麼生疏。
晴朗的蒼穹中,大紅色像從猩紅之光脫變而來。這次,它徹底甩開骯髒,只剩隨時皆可釋放的霸道和湮滅,似一息一世界,一手一銀河。
紅色光下,夏蕭擡頭的樣子有些像忠誠的信徒,他右手手腕元氣涌繞,如戴着一個綠色的手環,似期待着寧靜無事的生活。小小的心願,總在疲倦時隨平淡的生活浮現,而要想實現那些事,必須看她做怎樣的決定。
胡不歸察覺到夏蕭醒時,扭頭看他,曉冉亦然。前者朝天空揚了揚下巴,等着夏蕭給出相應的解釋。他覺得夏蕭應該知道,畢竟他和上善,有着某種聯繫,否則進不去那潮冷陰暗的空間。
上善之前作出反應時,胡不歸看出有危險,便想幫他們一把,可他的元氣進不去那片世界。夏蕭能進去,自有某種道理。
“她許久沒有運用自己體內的力量,所以掌控不佳,現在正在試着讓其穩定。”
胡不歸和曉冉默默點頭,可夏蕭看着她,上善會如何選擇,是放縱自己,隨意破壞一番?還是咬牙堅持住,不令自己的力量泄露?夏蕭在等上善做出選擇,若是前者,他肯定會在事後好好教訓她一番。在家任性就算了,在外可不能那樣!
“這羣山萬千,看着忒煩,炸了它!”
上善的原始本能驅使着她這麼做,看不慣的東西,破壞就好,這是她一貫以來的做事風格。可在紅光中,上善雙眸緊蹙,眼眸中流露不想如此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