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色漲紅,於怨恨的目光下雙手結印。
於訇然動靜中,一頭巖龍從地面鑽出,盤旋起極爲粗壯的身體。
巖龍嘶吼,於刺耳的破風聲中朝夏蕭而去。可不等他出手,便被夏蕭身後的黑龍以強健有力的雙爪控制住。
黑龍的雙腿一踏,地面下陷數十米,空中元氣凝聚,凝固成沉重的鋼鐵柱子,於天命的神思下轟然落下,將地面刺穿。柱子交叉有度,將巖龍架在空中,動彈不得。
近百米長的巖龍激起禍斗的戰意,他早已靜不住,此時躍上天空,雙爪勾住巖龍的腹部,任由它扭動身軀,都緊抓着不至於落下。穩定身子後,禍鬥帶起一道滔天的大火,朝龍獸頭部而去。禍鬥身形極快,到達自己理想的頭顱後,開始擅長的撕咬。
句芒以種子種在巖龍身上,在其生長時,一半落到地上,一半纏繞巖龍。木龍將巖龍束縛,身子扭動不得。
“該你出手了。”
夏蕭看向身邊的神劍,一道黑紫色的光中,武士握住它,躍起時試圖斬斷巖龍。金靈獸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即便難以將其一分爲二,也能令其重創。可無數契約獸將其攔住,場面頓時混亂,喧囂聲四起。
以夏蕭和天命的實力,自然無法抵擋這支大軍。在無數元氣氣浪中,他們身形後退。可一聲蒼老的龍吟,令一位老者化爲大牆,擋在元氣所成的海浪前,並將巖龍踩在腳下,令其難以動彈。
滿是傷痕的雙翼擺出一個弧度,扇出堪稱恐怖的劇烈大風。頓時,沉重的風聲將地面掀起百米,令三百餘人於沉重的金行大風下難以向前。
風中,沒有臉皮的男人一直吐血,鮮血被風帶到臉上,似一種羞辱。他心情複雜,呼吸困難,氣息萎靡,最終倒在地上,被風帶到遠處。他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爲大家的目光,都在前方的黑龍身上。
乾坤不再漆黑,可天空奇異的深棕色光引人注目,其下一頭百米高的巨龍,更是令人心悸。
雙方的陣型,此時已擺開,學院這邊退後了一公里。教員們皆準備戰鬥,學子們卻被攔住。
“我們也能上!”
隆隨宏準備許久,也想戰鬥,可笛木利目送百位教員向前,道:
“彆着急,你們的實力大多都在枝茂,可這三百人最低都是生果,要想戰鬥,也得等一等。”
見前輩如此堅定,隆隨宏只有等。可尊境生果的實力,在各國都是大將軍,甚至巔峰實力的存在,這裡卻聚集這麼多。這便是修行界和凡世的不同嗎?這等差距,未免太大。
所有學子都聚在一起,看向遠方時,能見到那些傢伙在風中不斷向前。他們以元氣組成大盾,擋住胡不歸的罡風,可即便他們突破這道沉重的暴風,也已受傷。
“前輩,將其撤除!”
教員們一一結印,施展神通時,大風消失,只有三百人的狼狽證明先前有沉重的大風來過。教員們的身影或從天空、地面或地下出現,頓時衝進三百人中,開始這場清理門戶的激烈戰鬥。
氣浪將一片片荒草壓倒,一開始只有幾公里,可幾招下,便有了十里規模,最後甚至達到百里。
隆隨宏他們在後方,終於知道爲何不讓自己這些人上戰場,因爲戰場中的夏蕭和天命,都已吃不消,連連後退。若只是幾位尊境生果的修行者,還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過過招,可幾百位修行者,單單是氣浪,都足夠強橫,根本難以插手。
即便高傲的金靈獸和善戰的禍鬥,幾次對碰下來都忍不住喊累。夏蕭擡頭,看巨大的胡不歸,聽其道:
“到後方去,稍後才該你們上場!”
夏蕭道一句好,才令契約獸都回到靈契空間,然後與天命一同後撤。後者化作輕巧的人形,看向夏蕭時,眼中流露幾絲詫異和尊敬。這傢伙先前和自己一樣在人羣中戰鬥,雖說殺不死對方,可進退有度。看來他們的差距,會逐漸明顯,不止於此處。
夏蕭和天命背後,龍吟震的荒草草芥漫天,可胡不歸只是揮動幾次龍爪,便氣喘吁吁,有些力不從心。巖龍扭動着粗壯的身子,在犧牲一層血肉般的巖甲後,擺脫胡不歸龍爪的鎮壓束縛,猛地上升,將其腿腳纏繞,而後扭動時令其跌倒。
百米高的黑龍倒下,雖說修行者皆離開,可頓時地動山搖,揚起土塊泥塵極多,爲這片深褐色的荒草世界再披神秘的帷布。
“看來這老傢伙,已經快到極限。”
笛木利看胡不歸化作人形,雖說以鋒利的金屬之劍將巖龍貫穿,可他已有些有氣無力。在其嘆息時,夏蕭和天命回到他身邊。
“老爺子沒事吧?”
天命一開始並不喜歡胡不歸,因爲後者算荒獸森林的叛徒,作爲第一個走出大森林,卻留在學院的人,受到的輿論極多。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天命逐漸對其尊敬起來,能扛着巨大壓力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值得他尊敬。
“恐怕是不行了。”
笛木利面色凝重,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胡不歸的年紀確實是大了些。他和胡不歸算起來,都是忘年之交!
離山頂最近的十三人裡,大師姐輩分最老,可胡不歸年齡最大。他在進入學院時,便是一個極爲特殊的存在。而現在,他已至人生末年。估計再有幾年,就要與大荒說拜拜了。
“不把老爺子拉回來嗎?”
天命說出的,也是夏蕭的心聲,可笛木利搖了搖頭。
“隨他去吧,這些人他都認識,這種情況,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胡不歸記性好,這三百多人,雖然不是每個他都叫得上名字,可都是熟悉的面孔。他們曾在學院的山麓學習,有的坐在後排,不聽課四處望時,還和站在後門的他對視過。那一瞬的尷尬,他現在回想起來都很有趣。
不過就是那些課上走神,課下偷酒的小子們,活生生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模樣。那些還有些稚嫩的面孔,在記憶的浪潮中變成眼前這等兇惡的模樣。
每一批學子的離開,胡不歸都會暗自祈禱,希望他們有個好歸宿,有個好的未來,可以不名留青史,受世人讚揚,可必須走正道,不偷雞摸狗是基本,不爲虎作倀,助紂爲虐是原則。可他們既然走上反對學院的路,那他,便不會留情。
顫顫巍巍的雙腿像木柴棍,可站的很穩。四周有修行者過百,他們都想令學院付出慘重的代價,那便殺個山麓的領袖!
修行者前衝,空中元氣如波濤洶涌的海面,泛起起伏極大的浪花。胡不歸柺杖換到左手,右手朝手一伸,近乎千米的金屬大劍,以鋒利的元氣姿態呈現。
“混小子們——”
胡不歸咬一口老牙,渾濁的雙眼裡滿是憤怒。做老師的,最不希望見到自己的學生誤入歧途,可這些傢伙一個陷的比一個深,一個比一個癡迷於毀滅學院。這令胡不歸這個平常慈祥的老頭子變成邪龍,就要不顧情義,前來滅徒。
長袍下乾枯的手掌在顫抖,他蒼老的身體一用勁便會如此,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可在戰場上不會掉鏈子。
千米的元氣之劍略有偏移,宛如鋒利的龍牙,它將斬斷不仁不義,大逆不道的逆徒,割斷這份學院情。如劍的龍牙所過之處,皆有空氣再成一世界,有九階實力的胡不歸,等於尊境之上的問道境界。雖說只是初期,可也不是其他境界所能理解的玄奧。
世界一成一滅,如太陽形成而崩碎,如此反覆,其中的毀滅之氣,令所過之處的逆徒皆化作灰燼,比草芥還渺小几分。百米高的荒獸在扭曲的空氣中發出慘叫,修行者們見之,於胡不歸咬牙掄劍時一一躲閃。
無論修行者飛上天還是遁入地,但凡是在胡不歸所處範圍,都被帶離大荒。空中閃出的金屬光芒如成一圈,令其所立之地上下,皆成一根兩千多米寬的圓柱,衝散頭頂蒼穹中雲霧,吞噬腳下的土地,令其成了一道黑洞。
荒涼草原上,突然就多出一個兩裡寬的洞,洞豎直向下也朝上,隔離了空氣,消滅了其中一切。一道氣浪難以言喻,猛地朝四處散去,將整個荒原都泛起久久不能平息的動靜。
見氣浪鋪天蓋地而來,即便有笛木利阻擋,可還是有大風。夏蕭將阿燭護在身後,她實力不強,所行只是爲了讓自己不被外人感知,他保護自己,自己也保護她。
夏蕭的元氣還算磅礴,可在這道氣浪下,顯得太過渺小,甚至連被阻攔過的氣浪都險些擋不住。夏蕭的面部被風不斷吹動,看向胡不歸方向的雙眼始終睜不開,可其中力量,真的太過強橫。他先前一直在看胡不歸前輩戰鬥,可只是看到長劍劃過了空氣,另一頭龍獸消失,隨後一切不過一瞬,便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問道的實力可以改變大荒,在整個乾坤皆亂時,先前還戰成一團的逆徒和學院隊伍暫且分開。他們都極有默契的看向胡不歸那邊,可他身邊已是一片虛妄,什麼都沒有,顯得有些孤寂而詭異。
黑色的圓柱在胡不歸腳下不知到了何處,或許至了地核,或許很快就會有熔漿涌出。胡不歸不急不忙,腳下沒有大風,四周也什麼都沒有,他只是冷着蒼老的面孔,右手重新握住柺杖。
胡不歸走在黑色的平面上,如履平地般朝外走來。他步伐很慢,面孔朝前,想着自己親手殺了百人,心疼可又無奈。可更無奈的,是還有近兩百人,甚至更多人等着自己了斷。他嘆息着低下頭,看着深淵而行,可從未墜落半步。偶爾陷入絲毫,也很快拔出雙腿,不讓自己沉淪。胡不歸呢喃,聲音痛惜,可傳到所有人耳中。
“混小子們,我曾教導你們選擇自己的路。我也曾說過,有的路一旦選擇,便沒有退路,所以一定要想好!現在你們選擇了歪路,但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若不想死,就站到我身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