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少有安寧之日,可這般動亂實屬少見。但在暫時的安寧中,還有很多地方保持着恬靜,比如學院。
這裡和以往沒什麼兩樣,就算有危險,學子們也會在教員的安排下有序執行相關的應對措施。新的學子即將到來,老一批卻和以往不同,沒有離開,而在最後兩個季度選擇留下或回到凡世。
一些還沒在松樹林裡找到山路的人都在勤奮的提升實力,或坐在一棵松樹下,參悟着那條路的真諦,希望能走上去。這些人裡,有的想留在學院,因此努力,有的只是爲了證明自己。這是一件能爲自己加價的事,所以皆樂此不疲的嘗試,直到最後一刻。
找到山路的人其實比那些沒找到的人還要糾結,因爲他們有選擇的機會。如果沒有,他們大可心安理得的罵自己一聲廢物,然後放棄一些東西。但他們有選擇的權力,自己的特定教員也會在最後的儀式下問他們是否留下,實在難選。
教員們說過,這是學院爲他們上的最後一課。人生所有課程中,唯選擇由始至終都有體現。小的選擇只是這頓吃什麼,土豆還是茄子,炒到一塊當然也可以。大的選擇關乎自己及其他人的性命,影響極大。所以學院規定,但凡做了決定,便不能改變,所以得慎重!
留在學院的人必須遵守規矩,給予的任務也必須完成。出了學院的人,沒有特殊的情況,且無副院長批准不能回來。雖說這句話像有希望,可百年來,還沒哪個學子出了學院後能進來。
學子中不乏天才般的存在,可學院的教員哪一個不是曾經的風雲人物,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大概就是說不讓進,無論是誰就不讓進。
所有人都不捨得學院,那片長出無數嫩芽的桃林承載了太多悲歡離合,其下兩座青瓦房,有他們太多故事和青春。四年前,他們可不像現在這麼成熟穩重,那時的他們熱血而滿腔抱負,比現在光彩很多,只是做人做事莽撞了些。
“姒營呢?”
第一次見夏蕭時,身爲南商帝國皇子的王陵便這麼問他,後者淡淡說:
“被我淘汰了。”
夏蕭當時的態度雲淡風輕,似做的只是一件極爲簡單的事。現在想起來,王陵不禁直笑。若當時他知道夏蕭有那麼大的潛力,也不會自討苦吃。可這麼多次比較,四年下來他從沒贏過,現在夏蕭更是不屑於和他比,因爲他在做的事,王陵已插不了手。甚至聽着心生敬畏,被雲國帶走,卻憑一己之力逃了出來,這是何等的怪物行爲,真的不當人?
若王陵是雲國人,定被氣到吐血。現實中,雲國人還不止被氣到吐血那麼簡單。
更令人不解的是,雲國派出整國修行者追捕他,卻又令其逃脫。即便夏蕭的事已從冒險者工會傳了回來,可他們聽着還是難以置信。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大概就有我隨意做出的事,是你一輩子也無法達到的地步。
“淘汰更好,不過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對手!”
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坐在桃林斷崖邊的王陵滿臉苦笑,有些尷尬。當時那些令人惱怒的事,現在回想起來極爲羞愧。好強心太勝的他,面對很多事都沒有夏蕭的氣度,且現在都沒將其打敗。
即便如此,王陵依舊是這一屆的翹楚,他和天命、隆隨宏、謝毅等人一樣,當前最大的問題是留下與否。可王陵看着青磚廣場,回憶不斷往腦海裡涌。它們都在勸王陵留下,留下是好,就像他們的教員,每天有很多時間做自己的事,不用考慮那麼多,悠閒而自在。
可這等閒情,要揹負很多故人的責怪和辱罵,所以留下並不是件易事。每當想起南商沉重的野心,王陵便不想再回去,比起不斷征戰,還是安靜些好。經過之前和夏蕭在戰場上的較量,他回來靜心後逐漸討厭戰場,它太過喧鬧。
但回家又是他們應做的事,國家費盡心思將他們送出來,就是爲了他們能成才並回去效力,若留在這,對不起國家。作爲皇子,王陵更有那個責任。但學院培養他們,像在種樹一般,施肥澆水除蟲,每一項都進行的十分仔細,現在樹木成長,開出了花,卻不知落到何處,也是一種悲哀。
撓了撓頭,王陵不禁生煩。不過現在他一遇到事,都會下意識想夏蕭會怎麼辦,他如果正和自己一起面臨這等苦惱,王陵或許還好受些。可那傢伙太過特殊,肯定會離開學院,但又擁有隨時能回來的權力。
夏蕭的經歷王陵由衷佩服,而不是嫉妒,他正視並承認他的優點和長處,同時認識自己的缺點和不足,以此提升幾個檔次,實力也有所長進。可他所擁有的一切,很多都與學院有關。那些東西捉摸不透,是友情是心情的舒暢,還有一股比帝國責任感還強烈的羈絆,令其難以擺脫。
桃林另一處,天命和鳳璐坐在一起,也探討着去留。他們臉上滿是成熟,不再有半點稚嫩,可嘴中的話沒有半點意義,因爲他們肯定都要回去。因此,很快從探討變成懷念,目光望向桃林時,滿是不捨的情愫。
當初進入學院的十頭荒獸有黑龍冰鳳、走獅風馬、森虎昏鴉、雛雀石魚和鐵蛇金牛。如今四年過去,風馬及雛雀早已被淘汰,鐵蛇和石魚沒有找到上山的路,其餘六獸倒可以選擇留下,但他們沒有胡不歸的勇氣,也沒有被族人唾棄的準備。但對學院的不捨,他們不比任何人少。
或許是因爲在學院享受到的待遇和經歷比他們來之前想的要好得多,所以天命才這般唸叨着不捨,最後靠在樹下,昂頭嘆道:
“原本以爲只有在大森林才能生存,沒想到也能和人類和諧相處,這一離,便再也沒有這樣的地方可供我們交流,人類和荒獸唯一的紐帶,也將斷裂。”
他們已得到消息,大森林不準備再往學院派晚輩學習,這是所有種族的決定,至於爲什麼,和人 獸一直以來存在的矛盾有關。爲了修行,人類大肆抓捕荒獸,即便現在,那種現象也沒有緩解。
前段時間,南商和大夏開戰。爲了增加修行者的數量,雙方都進入荒獸大森林,想法設法的翻越神威古樹,從禁忌之牆內抓捕荒獸,給達到條件的修行者簽署靈契。這樣的行爲太過明目張膽,激怒了當代荒獸王,也就是天命的兄長。他準備再一次發起戰爭,規模比上次還大,且不會輕易收手,不會停下
天命乃荒獸王的親兄弟,這時肯定要回去助荒獸一族重掌威風,若一直屈服,只會令更多的同胞殘死在靈契之下。對他們而言,只要荒獸被剝奪意識,便是死亡,至於和人類簽署的靈契,根本不是生命的延續,而是被主體一方當做武器用,可謂卑鄙。
“不知夏蕭怎麼樣了。”
天命默默一句,這傢伙算他最喜歡的人類,有情有義,就是瘋了些。
“他恐怕看不到剛進學院的學弟學妹。”
“那是,不過當時一起住在二一八寢室真是一段幸福的時光。我們曾聊到天亮,上課時困到化作原形。”
“一羣大老爺們,有什麼好聊的?”
“聊夏蕭的經歷,聊秦風和慕林的窮酸日子,我就說說荒獸和人類的不足,順便講講你。”
“說我什麼?”
鳳璐裝作隨口問問的樣,實際很在意,瞥了眼天命,聽其帶着些笑腔,道:
“當時只有我和夏蕭有伴侶,所以每次說起來秦風和慕林都很羨慕,他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很搞笑,我自然想多炫耀一下,況且夏蕭當時總喜歡把舒霜提在嘴邊,我當然不甘落後,覺得自己的女人不比他的女人差。”
鳳璐撲哧一笑,有些意外。
“你在我眼裡一直都是帝王,沒想到還像個孩子一樣炫耀自己的所有物。”
“只有男人在一起纔會這樣,而且你值得拿出手,所有人,包括當時的舒霜都被你的光芒刺到。不過很久沒見夏蕭,那小子現在肯定張嘴閉嘴都是阿燭。一走也快有一年,真是不着家。”
說也想念,但見不着面,只希望着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心生此想法的天命和鳳璐對視,他們這個樣子,和人類有何區別?
天命一直和冒險者工會的人及南商人有過節,可此時見着,早就不齜牙咧嘴,也沒有選擇無視,而是極爲惋惜的對視一眼。現在他們看一眼少一眼,而後見面,或許就是在戰場上,到時的他們身不由己,此時眼中的歉意,像爲以後做準備,也有可能再也見不到。
學院這個美好地,終究只能成爲夢裡場所。所幸,他們能在離開前再看一次盛開的桃花。
等滿山都是桃花,他們肯定會不約而同的進入其中。但那時,也是新一屆學弟學妹進入學院的日子。他們成爲歷史中最特別的一屆,可要面對的東西,經過教員的透露,也令衆人驚愕起來。可對衆人來說,能在離開學院前做這麼大一件事,也算自豪,王陵甚至躍躍欲試起來,可爲難的是天命八荒獸和水箱五位海獸,他們第一次覺得,還是早點離開學院好,不用那麼爲難,但這件事發生的時間沒有精準定下,可大概就在夏天。
這個酷暑,終將特殊且漫長,一言兩語說不清也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