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真有這樣奇怪的東西嗎……”蘇筱晴喃喃自語。
唐昊輕笑了一下,道:“我聞着就只是覺得香味更濃一些,並沒有覺得是異味。可你一聞就發覺這不是胭脂味。這其中原因,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有懷疑過嗎?”
蘇筱晴怔怔地看着唐昊,結合着這想法,再聯繫之前所有的疑點,終於緩緩地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這兩件案子,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所爲。鄭君寶和齊芳都有是妖的嫌疑,而且二人都被盜屍。這已基本有一個規律可循了。”
幸好唐昊吸入的那古怪胭脂的氣味較少,沒過多久,他便恢復如常。蘇筱晴將他扶起來,暗暗懊悔剛纔不該那麼草率地就讓唐昊去聞這些妖物。自己是有丹藥護體,唐昊卻是常人。所幸這胭脂似乎也沒別的什麼壞作用,否則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可是爲什麼盜屍呢?”唐昊緩了緩神,腦子裡卻是沒有停下來。
“肯定不是爲了隱藏身份,根本沒有這個必要。”蘇筱晴想了想道,“可我有些奇怪齊芳爲何要這麼做?拆散寧兒和張慶祥對她有什麼好處嗎?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
唐昊嘆道:“我想對齊芳來說,並不是拆散他們對她有好處。而是對他們的情緒控制,這纔是齊芳最大的樂趣……”
本着採證取證的意圖,唐昊讓蘇筱晴拿了一塊手帕,將地上的胭脂殘渣都收留起來,藏在懷中。隨後,二人便告辭了葛元離開元芳酒莊,返回劉公的府宅。
魏海和童義弘因爲早早地被唐昊給打發回來,尚未清楚事情的經過。一見唐昊和蘇筱晴回來,便立刻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詢問情況。
蕊兒將飯菜早已備好,四人聚齊,便端菜上桌。唐昊等人又趕緊謝過蕊兒這幾日對童義弘的照料。蕊兒知道他們要討論案件,自己不方便在場。將飯菜上好後,蕊兒之跟他們說了一會子閒話便自己退下了。
魏海依依不捨地看着蕊兒離去,欲言又止。唐昊笑道:“海哥,你若真喜歡蕊兒,回頭跟她說一說唄。”
魏海這次沒有再佯裝不知,只是有些猶豫,道:“若是她不肯呢?”
“你都不去試一試,如何知道她就不願意?”蘇筱晴也笑道。魏海想要從軍立功,這是定了的事。若說還有什麼是讓衆人放心不下的,恐怕也就是這事了。難得魏海果真是對一個女孩如此上了心,因此蘇筱晴也是鼓勵他去爭取。總好過他自己遺憾,自己等人也替他遺憾。
魏海看着大家真摯的眼神,也很是感動,笑道:“等過了這幾天再說吧,這幾天還是公務爲重。”
當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只知混吃海喝,“爲禍”鄉里的小混混,如今也知道要顧全大局了。唐昊不僅感慨,時間真的是個殘忍的老師,它剝奪了兩人無憂無慮的童年,卻也教會了兩人世間的人情冷暖。
幾杯酒下肚,吃飽了飯菜,蘇筱晴這才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包裹胭脂的手帕。唐昊囑咐魏海和童義弘都小心捂好口鼻,避免出現不必要的紛爭。
那胭脂表面上看去,只是比尋常胭脂顏色更妖豔一些,香味更濃。若非蘇筱晴自幼修道,對妖物熟識,恐怕也是不容易發現這香味裡的一絲端倪的。
童義弘有些詫異:“你們的意思是說,齊芳在自己臉上抹了這種胭脂,然後假意去勸說大寬。結果大寬不但沒有消氣,反而更加動怒了,於是就舉刀砍我了?”
唐昊嚴肅道:“是。剛纔我無意間問了一下,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就覺得心口怒氣涌起,恨不得砸了什麼東西來解氣。”
“所以,從這樣的角度來說,大寬砍傷弘哥,其實並不是大寬的錯?”魏海也是似信非信道。
蘇筱晴嘆道:“其實仔細想想,我們早該察覺的。大寬前後態度截然不同,差距太大。即便是有李古田制止他,他若果真心裡不服,自有成千上萬種法子來給我們使絆子。可是我和唐昊只是稍稍好言說了幾句,他的態度就完全變了。這是因爲那時候這妖物的法力已經消失了,大寬也就恢復了理智,自然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麼了。”
童義弘不禁問道:“爲什麼啊?齊芳這麼做是爲什麼啊?我又不認識她,更沒有得罪過她啊!”眼睛上的傷口雖然癒合效果比自己想象得更好,但是這樣的心理創傷,卻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唐昊安撫下童義弘的情緒,嘆道:“我想,齊芳可能有喜歡從心理上操控他人的癖好。她選擇激怒大寬,來使你們二人相爭以致於動武,弘哥因此受了傷。她盛裝到了張家,激怒張慶祥的父母和張慶祥本人,使得他們下定決心斬斷寧兒與張慶祥的情緣,寧兒爲此悲鬱愁苦。她選擇放過貴記酒樓的湯成和韋春,使他們和好如初。一切的一切,都完全按照齊芳自己的設想進行着,你們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這就是她所追求的目的。”
唐昊此言一出,三人都是震驚不已,世間竟還有這般變態的人。只聽唐昊又道:“現在我們可以基本可以推測,齊芳,鄭君寶都有是妖的嫌疑,並且都曾經傷人。而兇手正是以他們自己傷人的手段來殺害他們。”
“不對啊!”魏海打斷唐昊的話,道,“鄭君寶咱不說了,他那個算是明顯的。齊芳沒有挖過別人的心啊?”
蘇筱晴解釋道:“齊芳傷人的手段是‘離心’,利用妖物使得人心離散,我想兇手活活挖走她的心臟,其意義也是如此。”
衆人聞言不由覺得惡寒不已。唐昊接着道:“現在我們的問題還有兩個,第一,誰殺了鄭君寶和齊芳,並盜走他們的屍體?第二,爲什麼要盜屍?若能解決第二個問題,我想離找出兇手也不遠了。”糾結了這麼久的案件,現在總算是能夠看到了一絲曙光,大家心裡都是喜悅得很。
童義弘卻道:“可這案子該怎麼跟李縣令他們說?若說有人殺妖,他們怎麼可能相信?咱們又怎麼抓他?”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如果縣令是何陌,唐昊大可以把麻煩直接扔給他去解決,但是李古田不一樣。就算他能相信,他的身份後臺限制了,使得他也沒有底氣說服府尹,甚至於更高的官員。
唐昊揉了揉發脹的腦袋,還在思考對策。蘇筱晴忽然悠悠道:“殺妖的,都是正義的,咱們爲什麼要抓他?”
唐昊聞言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蘇筱晴會這麼想,道:“可是當街殺人,使得百姓恐慌,挖去心臟,使得家庭破裂,這樣的人,怎麼也談不上是個好人吧?”
蘇筱晴皺眉,埋下了頭:“能殺妖的都是道士,算是我的同道之人,我如何能對他們下得了手?”雖然她面上強忍着平靜,但是話語間確實不容置疑地堅定。
唐昊胸口的那股火氣莫名地又衝了起來:“誰說殺妖的就一定是道士?他可能只是偶然發現有妖,因此泄私憤而已!況且,殺人手段如此殘忍,就算他是道士又如何?他跟齊芳一樣的是個變態殺手!他有什麼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
蘇筱晴見唐昊一下子就發火了,心裡好不委屈,想着可能是剛纔的妖物使得他如此,咬了咬嘴脣,道:“你憑什麼這麼說道士?我們修道,是爲了伸張正義,和你破案查冤有什麼不同?你說這殺人的是惡人,他使得百姓恐慌,使得家庭破裂。那鄭君寶呢?齊芳呢?鄭君寶爲了偷盜財物不斷殺人,多少個家庭因他破裂?齊芳玩弄他人於股掌之中,傷了弘哥,又使得多少原本像寧兒和張慶祥那樣的有情人從此形同陌路?難道他們就不該死嗎?!”
唐昊怒氣攻心,只覺得蘇筱晴就是不分青紅皁白要殺妖,根本聽不進她說了些什麼。唐昊恨恨地看着蘇筱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麼,正義的蘇姑娘,如果我也不是人,你會殺我嗎?”
蘇筱晴瞬間呆滯,不明白唐昊爲什麼這麼說,心中委屈更甚。只是她生性好強,不肯示弱,見唐昊這般不講理,腦子裡也不去管那麼多了。她瞪着唐昊,大聲地道:“會!”
唐昊雖然一直知道蘇筱晴對妖類的態度很堅決,但是這麼久的相處下來,內心還是相信她不會真的對自己下手,卻沒料到她竟然回答“會”。唐昊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他們原本就有仇,又有什麼資格要求蘇筱晴對他網開一面呢?唐昊張開了雙臂,悲涼道:“呵呵……那你來殺我吧……殺了我,你就是英雄了……受萬世矚目,受你同門同道的尊敬……”
蘇筱晴聽着他的冷嘲熱諷,終於忍不住了,捂着臉哭了起來。她不明白只是聞了一下那個胭脂,怎麼就讓待她一向溫和忍讓的唐昊變成了這般模樣。卻不知道唐昊之所以如此,一半固然是因爲胭脂的惡性作用,更大的因素卻是他自己不明不白地脫離了“人”的範圍,本就困惑難過。如今卻發現蘇筱晴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因爲這麼久的相處合作而改變,知她早晚會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會親自動手殺了自己,不由得心寒絕望。
童義弘和魏海見狀也不知該怎麼勸他們,只能趕緊找來蕊兒,將蘇筱晴帶回房休息,自己二人拖着唐昊也回了房,衆人鬧騰得不歡而散。
次日早上,四個人難得地都沒有早起。倒不是他們不想起,實在是昨晚的事情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心裡有事,如何能睡得踏實?
慢慢清醒過來的唐昊回想起昨日之事,雖說怒意消了不少,但是悲涼之感卻揮之不去。他滿腦子都是昨天蘇筱晴說“會”的那一刻的模樣,那樣的狠絕。唐昊感覺自己的心又抽搐起來,很痛。
走出房門,童義弘和魏海還在睡覺。蘇筱晴坐在院裡的石桌前,不用走進都能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她昨晚哭得這麼厲害?唐昊有些不忍了,慢慢挪着靠近,又害怕蘇筱晴會突然發怒,提劍就刺過來。
“你怕什麼?”蘇筱晴是習武之人,如何能不知唐昊的動作,冷笑,“怕我真的會殺你麼?”
唐昊支支吾吾道:“呃……我昨天……”事到如今也不能就真的承認自己的身份,唐昊絞盡腦汁想找藉口,卻再度發現在蘇筱晴面前撒謊並不容易。
“都是那胭脂的錯……”蘇筱晴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淡淡道。
“……是……”唐昊明智地順着蘇筱晴的話答道。
二人隨即沉默。院中只剩下了清晨的鳥兒的鳴叫,和風拂過樹枝的沙沙聲。唐昊正糾結着該怎麼打破尷尬,大寬又一次撞門而入,把陷入沉思的蘇筱晴和唐昊都嚇了一大跳。
“唐兄弟!快!”大寬顯得極爲驚慌,“城東那邊!那邊!有人被分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