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聽了蘇筱晴的話,猶疑地看了看她和唐昊。雖然二人笑得有點怪怪的,卻也不似說謊,寧兒方纔慢慢講述起來。
原來這寧兒今年十六歲,一年前偶然認識了一個到店裡來喝酒的名叫張慶祥的書生。二人一見鍾情,張慶祥喜歡寧兒的真性情,寧兒欣賞張慶祥的博學多才。一個是風流公子,一個是嬌俏佳人。這一年來彼此相處倒也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雖說之間也有些小打小鬧,但總的來說,還算是和睦美滿。去年年末時分,寧兒跟張慶祥提起婚事。恰好張慶祥自己也有此打算,因而滿口答應。誰知他的父母卻不喜寧兒出身低微,不同意這樁婚事,甚至不再允許他和寧兒見面。
如此一來,張慶祥也猶豫了,接連幾日都不曾去元芳酒莊找寧兒。寧兒得知張慶祥竟然因爲父母的原因退縮了,整日以淚洗面,悲苦不堪。而後,張慶祥瞞着父母來看過寧兒幾次,見她對自己如此情深,又答應要說服父母,卻總不見迴音。
齊芳瞭解了情況,自告奮勇地幫寧兒去跟張慶祥的父母說和。寧兒知道齊芳是個樂心助人的人,自然又有了些希望。那天齊芳回來以後滿臉喜色,寧兒見狀滿心歡喜,以爲事情成了。誰知第二天,張慶祥便親自登門,退還了二人之前的定情信物,表示二人從此不再有任何關係。寧兒不明白張慶祥爲何突然變化如此之大,便去問齊芳。齊芳卻只是笑說兩人緣分未到,勸她另尋良人。
因爲齊芳的態度詭異,從此以後,寧兒便認定是齊芳去張慶祥家中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導致張慶祥徹底對自己死心。更讓寧兒氣憤不已的是,齊芳絲毫沒有覺得是因爲自己的言語過失使得一對相愛的人分散,仍舊是迎來送往,談笑風生,恍若無事般。
寧兒看似平靜地說着這段故事,眼神裡卻依舊是恨意不減。蘇筱晴見狀心裡不由暗暗嘀咕,這回大寬倒是總算說對了一回。這個小丫頭,果然有問題。
不過寧兒的話語間雖明顯有對主母齊芳的不滿情緒,但是是否跟她被殺有關卻無從得知。唐昊和蘇筱晴聽完後,也只能依此試着進一步問訊才能判斷。
“或許張公子只是因爲父母才決心了斷你們之間的感情,與老闆娘無關呢?”蘇筱晴試探着道。
寧兒一口否決:“不可能!老闆娘去張家之前,張公子明明還答應我,要想辦法說服他的父母同意這樁婚事。可她一去,別說張公子的父母,就連張公子都不再願意與我再續情誼。這些難道是巧合嗎?!”
唐昊聞言也不由得嘆息,這位寧兒姑娘生得樣貌小巧可人,但是性格中卻又有着倔犟偏激的一面。或許那位張慶祥的父母不同意這樁婚事,也未必完全是因爲寧兒的出身。不過令人比較在意的是,齊芳既然熱心去當和事佬勸解張慶祥的父母,說明她對於寧兒的終身大事是關心的。可又爲什麼在張慶祥徹底與寧兒決裂後,顯得那樣的淡然,無所謂?
蘇筱晴這邊還在試圖開導寧兒,畢竟即便她不是殺害齊芳的真兇,這般仇恨怨念的情緒,對她自己也不是好事。“你有問過張公子,當天老闆娘去他家跟他的父母說了些什麼嗎?”
寧兒撇過頭,顯得不太情願提起這些事,道:“當然問過,他說老闆娘是一直在說我的好……”蘇筱晴和唐昊心裡更加疑惑了,卻聽寧兒隨即冷哼了一聲,道:“我纔不信呢!若是一直在說我的好,怎麼可能那般快就變了卦?”
唐昊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推論雖說未必正確,倒也不能說就沒道理。只是寧兒心裡已經認定是齊芳導致自己和張慶祥的婚事告破,旁人再多勸也是無用,唐昊和蘇筱晴二人現在也只能試圖跟寧兒交心,再多問出些什麼線索罷了。
唐昊問道:“你有想過,老闆娘爲什麼要這麼做麼?她不願你和張公子在一起,總是要有原因的吧?”這也是唐昊目前內心對此事最大的疑惑。假如寧兒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齊芳費盡心力攪黃二人的婚事,目的是什麼呢?
“對啊!”蘇筱晴也道,“你們之前相處和睦嗎?”
這麼一問,寧兒也愣住了,似乎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歪着腦袋想了半天,喃喃道:“此事之前,我一直覺得我們相處還算好的。雖說談不上什麼主僕情深,但是老闆娘也從未爲難過我。該有的工錢,一分也不曾少過。我身子不好的時候,她也沒有讓我做過什麼重活……”寧兒說着說着,眼神裡忽然有了一絲內疚,困惑的情緒。或許她現在也有些不確定,究竟齊芳有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但是對唐昊來說,齊芳究竟有沒有對不起寧兒並不是重點。而寧兒原本是怨恨齊芳的,現在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可見在張慶祥的事情發生之前,二人主僕關係應該算是不錯。只是這樣一來,唐昊和蘇筱晴卻更加迷茫了。
寧兒的話證實了唐昊之前對於齊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善意相助會得罪人的看法,而在寧兒的言談之間雖說的確是和主母齊芳有仇怨,但是卻也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心思簡單直接的少女。這樣的一個人會是精心計劃後殘忍挖出心臟,殺害齊芳的狠毒兇手嗎?
倘若寧兒和齊芳的死無關,可她口中描述的與張慶祥婚事告破的整個過程,又隱隱透露着一絲古怪的氛圍,令唐昊和蘇筱晴都很是困惑,暗暗地對此事仍舊有些上心。
離開了元芳酒莊,唐昊決定有必要儘快找到事件的另一個相關人——張慶祥談一談。但是此刻天色已晚,唐昊便讓大寬去查一查張慶祥家住何處,自己則和魏海,蘇筱晴回了劉公府。
童義弘一個人在家待得好不無聊,白天和蕊兒說些玩笑話。後來去章和處換了藥,索性就在藥鋪徑直坐下,和章和聊起了天,看章和給別人診治,直至晚間方歸。回家來聽唐昊提及今日之事,好奇心重的他再也按耐不住,不肯再待在家裡。唐昊也只得答應明日把他也帶上,只是叮囑他藥還是要按時去換。童義弘自然滿口答應,喜不自禁。
次日一早,大寬便來稟報查到了張慶祥的資料。這張慶祥雖說只是個白身,但是他的父親卻在早年因功封了個不大不小的子爵。這爵位在東陵國不能世襲,卻是張家身份的象徵,令張慶祥的父親自得了一輩子,難怪他會嫌棄寧兒的丫鬟出身。
張家住在青龍坊的一處宅子裡,青龍坊在倉頭縣算不得太富貴的街坊,但是正是因爲這樣的環境,使得有爵位的張家在鄰里間顯得很是矚目。而張慶祥的父親很是享受這樣俯視周圍的感覺。
唐昊等人向門子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很快,門子便出來說少爺有請。衆人跟着門子進了門,只見這張家府宅雖說算不上裝飾精美,但是契合子爵身份的物件卻是一樣也沒落下。唐昊這一兩年見過各式的大小宅子,也熟悉了他們的主人的各種詭秘的心思。宅邸的裝飾樣貌往往也能反映主人的性格特徵,唐昊也學會了見微知著,不由暗暗冷笑,一個小小的子爵就能如此自命不凡,這張慶祥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貨色就可想而知了。
衆人尚未走到書房,一個英挺俊朗的年輕人已經迎了出來,想來就是張慶祥了。“在下張慶祥,見過各位官爺。”
唐昊趕緊也回了一禮,笑道:“我們不過是有些好奇事要問一問,張公子不必拘禮。”唐昊自己性格有些輕佻,出身算不上好,書也讀得不上不下的,因此禮教對他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在唐昊看來,若果真是因尊重而行禮倒也不錯,可最不喜的就是這些迎來送往的虛禮。明明沒有什麼尊敬的意思,卻還得裝出一副尊敬的模樣,徒惹人生嫌。
但是這位張慶祥公子顯然跟唐昊不是一路人,一舉一動,文質彬彬,頗爲得體。除了他那張過於硬朗的長相不像個讀書人,一切舉止都是一板一眼,倒像是已經中了舉的迂腐舉人老爺一般。唐昊不禁又暗想,該不會齊芳就是見到張慶祥的這般刻板模樣,才說出讓寧兒另覓良人的話來的吧?
“我們此番前來,是想問一問,關於元芳酒莊老闆娘齊芳的事情。”唐昊拋開自己的雜念,直接問道。
張慶祥聞言瞭然,惋惜道:“我認識老闆娘,她是個很好的人。真是……誰這麼狠心會殺害她呀……”
唐昊並沒有多說,問道:“老闆娘的貼身丫鬟寧兒說,老闆娘去世前,曾經幫助你們說和過?”
“是。”張慶祥明顯有些詫異唐昊會問這件事,回道,“不過那已經不是最近的事了,認真算起來也快有個一兩個月了。”
唐昊忙問道:“方便告訴我們,老闆娘來你家那次,都說了些什麼嗎?”
張慶祥有些奇怪:“老闆娘是爲了我和寧兒的事情來說和我父母的。我父母不喜寧兒的出身,老闆娘到我家來,自然就是一個勁地說寧兒的好,也沒什麼特別的。”
這些話和寧兒所說的一模一樣,蘇筱晴插嘴道:“那張公子爲什麼突然決定放棄和寧兒的婚事呢?這般重要的決定,總要有個原因吧?”
張慶祥愣了一下,眼神裡滿是糾結,看得出當初的那個決定至今仍令他難以釋懷。半晌,張慶祥終於嘆了口氣,道:“若憑我本心,我是肯定不捨的……只是父母之命,實在難違……”
蘇筱晴皺眉,這算什麼理由?她雖脾性自傲好強,但她也是女人,自然會更瞭解同爲女人的寧兒的心情。跟寧兒的一番對話,除了讓蘇筱晴對於案件有更深的思考,也開始同情寧兒。
寧兒爲了張慶祥可以傾盡自己所有感情,不管是愛,還是恨,都是因爲張慶祥。而張慶祥卻不敢爲了寧兒,在父母面前努力替她爭上一把。懦弱膽怯,自以爲是,草率決斷寧兒與自己的感情。或許齊芳當初說的並沒有錯,張慶祥此人雖然才學出衆,卻並非能託付終生的人,寧兒的確應該另覓良人。
蘇筱晴隨即冷笑:“難爲?你都沒有試過所有的辦法,如何就知道父母一定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果你果真夠誠心,我就不信你找不到辦法!我看你也是和你父親一樣,自命清高,自以爲有點屁大的身份,有那丁點家世就可以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了!”
唐昊見蘇筱晴言語間極爲不善,儘管他心下也很贊同蘇筱晴的話,但是這樣的情況對於他們想要了解事件經過並沒有好處,急忙暗暗拉着蘇筱晴想要制止她。張慶祥顯然是被蘇筱晴的一番冷嘲熱諷給刺激着了,呼吸漸漸沉重起來,神情也沒有剛纔的那般淡然自若,手中握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