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公車(上)
夜色正濃,探出了兩道光柱,一輛公共汽車在路上行駛着,它由城區開往郊外,路程比較長。
車廂乏味地搖晃着,車裡的人大都昏昏欲睡。有個男人不知道是暈車還是喝了酒,從車窗把頭探出去,伸着脖子嘔吐起來。
這時突然迎面過來一輛大卡車,它開得飛快,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橫衝直撞,公車司機那點瞌睡也立刻醒了,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盤想要避開,卡車卻車身一歪,直直逼近。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當卡車貼着公車撞過來時,車身被擠壓得嚴重變形,那個還在嘔吐的人來不及縮回脖子,他的頭就被擠掉了,咕嚕嚕滾到車底下,脖子上噴出的血濺了一身。
坐在他後面的女人抱着頭躲避碰撞,剛好看見這一幕,沒命地尖叫起來,公車在撞擊之下,重心不穩地向□□倒,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滑到了右側,貼在車窗上,包括那具失去了頭的身體,正好壓在一個老人的身上,後者纔看了一眼,就嚇得翻起白眼昏了過去。
過了一分多鐘,動盪才停止,車裡的人驚魂未定,推搡着想要從車窗爬出來,第一個幸運兒剛探出半個身子,汽車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爆炸聲震耳欲聾,高高竄起的火焰迅速吞噬了車身,沒有人能夠跑出來。
從那輛肇事的卡車一側,跑出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倉皇地在路上逃命,不時回頭看看那片煉獄般的火場,他的半邊身子還滴着鮮血,左手手肘以下的部分已經永遠留在了那裡。
“昨天晚上九點三十分左右,在我市北郊發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一輛重型卡車與一輛開往郊區的末班公共汽車相撞,導致公車漏油,併發生了爆炸,車上三十五名乘客和一名司機當場死亡,無一人生還。目前事故的原因還在調查當中......”
“三十六個人...真夠慘的。”祁穆起身關了電視,把金毛的鏈子扣上,準備去散步。
封百歲緊跟在他旁邊,自從祁穆失蹤過一次以後,他就再也不讓祁穆單獨出去遛狗了。
龍湖邊有個公交車站,祁穆和吊死鬼聊了一會兒,注意到站臺上蹲着一個滿身血污的男人,一隻手肘上纏着繃帶,手臂只剩下一半。
“他是新來的?”祁穆問吊死鬼。
吊死鬼搖搖頭,說:“他是活人,不過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很濃的血腥味,這個人身上揹着人命,你最好不要靠他太近。”
祁穆再看,果然其他等車的人都因爲這幅慘象,對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一個人在站臺的一邊,其他人都擠到另一邊。
這時來了一輛公車,慢吞吞在站臺邊停下來,等車的人一擁而上,那個奇怪的男人突然跳起來,吐出嘴巴里的菸屁股,面露恐慌的神色,指着公車大喊大叫:“不要上去!不能上車!19路!小心19路!”
上車的人被他一叫,紛紛推擠着動作更快了,隨後車門一關,公車又慢吞吞開起來。
男人追在後面嘶聲喊着:“你們全都會死!全都會死!一個也逃不掉!”
後來實在追不上了,他又自己走回來蹲好,還從地上撿起剛纔掉的菸屁股,重新塞進嘴裡叼着。
“你們聽見他說的19路沒有?”祁穆問吊死鬼:“龍湖這邊有19路嗎?”
“以前有的,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沒有來。”
吊死鬼住的這邊到了晚上一般比較僻靜,剛纔那車人走了以後,行人就更少了,祁穆看看時間,準備回去。
吊死鬼忽然指着遠處說:“19路來了。”
祁穆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輛公車晃晃悠悠開過來,車身已經變形了,整輛車非常破舊,前車窗上的確寫着大大的“19”字樣。
“19路都長成這樣?”
吊死鬼也很疑惑,“昨天我見到它的時候,還很新啊,今天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那輛看上去快要報廢的公車無聲無息地停在站臺邊,緩緩打開車門。
那個奇怪的男人一看見它,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連滾帶爬地躲到站牌後面,捂着耳朵瑟瑟發抖。
19路等了很長時間,卻沒有人上車,又緩緩地合上車門,繼續向前開。與其說它是開,倒不如說是滑,整輛車輕飄飄地滑過路面,沒有一點聲音。
它從祁穆他們面前過去的時候,祁穆上前一步,想看看車裡的乘客,卻被封百歲一把拽了回來。
“別過去,那不是陽間的東西。”
祁穆吃了一驚,問封百歲:“那車上的人”
“沒有活人。”
“出了什麼事才能死一車?”
封百歲說:“你記不記得新聞,車禍的那條。”
“三十五名乘客和一名司機當場死亡,無一人生還......”
祁穆睜大眼睛,指着遠去的19路,“就是它?”
“大概吧。”
第二天祁穆去張老頭那裡看江小越,順便說起這件事。
“那輛車什麼時候會消失?”
張老頭正在寫他的符紙,心不在焉地說:“這種亡靈車說不準的,一般情況下達到它的目的就會消失了。”
“車有什麼目的?”祁穆不解。
張老頭嘿嘿一笑,“比如說它的座位有三十個,車裡只有二十八個人,就一定要集齊三十個乘客纔會消失;或者有人原先應該是車上的乘客,但是事發當天沒有去,它就一定要讓那人上車才行。不過一般人看不見這車,也沒有多大影響。”
說到這裡,張老頭看看祁穆,“你就要小心了,莫怪老朽沒有提醒到,一旦上去,可就下不來了。”
“還有你!”張老頭轉向江小越,“你一個小鬼可不要亂跑,我估摸着這次戚老怪一定有動作,要是撞上了他,老朽也保不下你!”
江小越嚇了一跳,連忙躲到祁穆身後。封百歲皺着眉,把他拎了出來,又扔回張老頭那邊。
“你說,那輛車到底在找什麼?”回去的路上,祁穆問封百歲。
“誰知道。”封百歲想了想又說:“公車上死了三十六個人,但是沒有報道卡車的傷亡情況。”
“你是說...它在找的是卡車上的人?”祁穆聽他一說,立刻想到站臺上那個血污滿身的奇怪男人。
“會不會是他...”
隔天祁穆又去龍湖邊散步,考慮到最近亡靈車出沒,他很怕金毛會直接撞上那輛19路,就沒有把它帶出來,
正和吊死鬼說着話,江小越突然在他們旁邊顯形。
“你怎麼來了?”
“師父讓我來把這個給你。”江小越說着遞給祁穆一管細長的紙筒。
祁穆打開蓋子,抽出裡面的東西一看,是一卷符紙。
江小越解釋道:“師父說你們今天晚上可能不太順利,到時候用得上。”
“不太順利?”祁穆皺眉,“老頭又開烏鴉嘴吧。”
“師父還說,關鍵時候,讓他□□作用。”江小越指着封百歲,後者聞言臉色不太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老頭自己不來,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祁穆嘀咕着,這時前面跑來一個少年,那身白色的唐裝在晚上非常顯眼。
江小越叫了一聲,慌忙道:“師父讓我送完東西就趕快離開,我先走了。”說完便消失在空氣中。
封百歲和吊死鬼來不及躲,戚卜陽已經跑到了祁穆跟前。
“又是你!”
祁穆點點頭,“當然是我。”
戚卜陽急道:“你怎麼哪裡有鬼就出現在哪裡呀!”
“是嗎?有鬼嗎?”祁穆佯裝驚訝地左右看看。
戚卜陽注意到他身邊的封百歲和吊死鬼,神色嚴峻起來,對祁穆喝道:“快到我身後來!你旁邊就有兩隻鬼!”
祁穆不動聲色地側過一步,擋在他們前面,對戚卜陽說:“你看錯了吧?他們是我朋友。”
“你能看見?”戚卜陽愣了一下,隨即又豎起眉毛,斥道:“你不要被迷惑了!他們是鬼,哪是什麼朋友!”他唰地從袖管裡抽出一張符紙,捏好手勢擋在身前,“你快過來,否則會被害死的!”
祁穆向身後的兩鬼使了個眼色,想讓他們找機會悄悄消失,吊死鬼點點頭,封百歲卻抱着手不動。
“喂,你不怕死啊?”祁穆推推封百歲。
封百歲神情自若地回答:“我已經死了。”
祁穆急了,“天師會收了你的!”
封百歲挑起眉,“讓他試試看。”
戚卜陽手裡的符紙突然燃起一團火苗,他怒喝一聲,甩手一擲,符紙便朝着封百歲飛了過來。
封百歲伸手,輕描淡寫地接住它,手指一搓,就把火苗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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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戚卜陽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剛纔不是說了嗎,我不是人,是鬼。”封百歲揚手把燒得只剩半張的符紙丟了出去。
祁穆戳戳吊死鬼,讓他趁現在快跑。
這時又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卜陽,見到亡靈車沒有?”
戚卜陽轉身,穿着黑色唐裝的老頭揹着手慢慢走過來。
“爺爺,這裡有兩隻鬼,其中一個......”他話沒有講完,老頭點點頭,毫無預兆地出手,動作快如閃電,待祁穆看清,一枚燃燒的符紙已經飛到了他面前,封百歲在旁邊想幫忙,但是來不及了,祁穆只好側頭避開,一邊伸手把它抓下來。
符紙上還燃着烈火,和戚卜陽的那種顯然不是一個級別,祁穆怕燙到手,一時沒有辦法,只好張嘴去吹,沒想到他才一吹,火焰就輕易地熄滅了。
“也不怎麼樣嘛。”封百歲說。
祁穆丟掉那半張符紙,拍了拍手上的灰。
戚老頭看在眼裡,對祁穆笑道:“這位小哥,記得上次我讓你來戚家找我,怎麼沒來?”
祁穆也笑,“大師事務繁忙,我怎麼好意思去打擾。而且最近身體安康,活得很好。”
“話不能這麼說。”戚老頭打量着祁穆,“我怎麼覺得多日不見,你身上的鬼氣又重了不少?”
祁穆擺擺手,“鬼氣我是不懂,只要不影響我就好了。”
戚老頭笑得更加意味深長,“真的沒有影響?”
“沒有。”祁穆回答得很堅決。
“那這位...”戚老頭看向封百歲。
祁穆笑容微斂,淡淡地和他對視,“他是我朋友。”
戚老頭又看看四周,“如果不是我老眼昏花,這裡應該還有一位。”
“那就是你老眼昏花了。”封百歲不客氣地說。
“是嗎?我還一直認爲自己老當益壯。”戚老頭話沒說完,突然擲出一把符紙,向着祁穆身後那棵樹直衝而去。
糟糕!祁穆暗道不好,吊死鬼就藏身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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