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在齊家開開心心的玩了大半天,方纔告辭。
有她在,氣氛便活躍的很,田夫人和齊雲時不時被她逗得莞爾而笑。
送她走的時候,都是依依不捨。
“有阿沁在,你不愁寂寞了。”田夫人替寶貝女兒盤算着,“我和你阿爹便是回了鄂西,也就放心了。”
齊雲嬌嗔,“敢情因爲有阿沁,您就放心我了啊。”
“不只有阿沁。”田夫人笑道:“這不是還有羅夫人嘛,她性情很爽快,不是會難爲兒媳婦的婆婆。還有,你六哥便留在京城了,一則他喜歡京城的繁華,二則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也太過孤苦伶仃了,有你六哥在,你也就有孃家了。”
齊雲大爲感動,“阿孃,您對我可真好。”
田夫人笑,“這倒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阿爹先提出來的。”
齊將軍是很滿意林開這個女婿的,可是女婿再好,想到女兒一個人留在京城他還是心疼,反正齊亞一向思慕中原文化,他便提議讓齊亞留下來陪伴保護妹妹,田夫人自然沒有異議。
齊雲幽幽嘆了一口氣,“阿爹如果能把阿婆送回老家,我會更感激她的。”
眼看着就要辦喜事了,家裡卻有這麼位不知什麼時候會大發脾氣、口不擇言的老太太,齊雲想起來就煩惱。
田夫人眉毛都擰起來了,“阿雲你放心,一定會把你阿婆送走的,不會讓她繼續留在這裡。”
“阿爹會同意麼?”齊雲擔心。
齊將軍還是很孝順的。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田夫人冷笑,“要麼單把你阿婆送走,要麼他和你阿婆一起走。他看着辦吧。”
田夫人是真的被惹惱,容不下齊老太太了。
當着林沁的面那麼罵齊雲,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幸虧林沁是個通透孩子,如果稍微差那麼一點,會怎麼看齊雲?齊雲以後在婆家還能不能擡起頭?田夫人不想則已,越想越惱火,恨不得立即差人將齊將軍叫回來,讓他和他親孃一起回老家,以後都別再回來了。
齊雲抿嘴笑,“阿孃,您以前沒這麼厲害啊。”
田夫人雖是土司王愛女,對齊將軍還是很溫柔的,並沒有拿權勢壓人。
田夫人呸了一聲,“呸,從前他年輕英俊,我爲色所迷,現在他老了,我覺醒了,這還不行麼?”說着氣話,她自己也笑了。
不過,這天齊將軍回來之後,田夫人卻是讓兒女們出去了,侍女更是攆得遠遠的,臉色陰沉的把今天的事略講了講,“……我已是受不了了,你這便帶着她回老家吧,這裡用不着你們孃兒倆。”齊將軍着了慌,“閨女出嫁,我做爹的不出面主持還得了?不成不成,我可不能走,單把娘送走好了。”田夫人故意激他,“那可是你親孃啊,你不怕把她送回去了,鄉里鄉親的議論你?”齊將軍呆了呆,跺腳道:“議論便議論吧,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了!”齊老太太從前只是逼着他把齊雲嫁給孃家侄孫,他不理會也就是了。現在居然當着親戚的面罵起齊雲,顯見得是如意算盤落空,心裡火氣大沒處撒,這要再留着她在京城,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事。齊將軍就這麼一個女兒,嫁女兒的喜事說什麼也不能讓齊老太太給攪了,寧可把她送回老家去。
田夫人本想奚落他幾句的,但是想想他遇着這樣的親孃也是可憐,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阿沁是這麼說的。”田夫人把林沁的話說了說,“……雖是孩子話,想想也有道理。她這陣子總是亂髮脾氣,心裡定是不歡喜,與其這樣,不如在老家置個絕大的宅子,婢僕成羣,威風凜凜,讓她在老親舊戚面前風光風光,或許她心情便好了,不發脾氣了。如此,也是咱們的孝順,你說呢?”
齊將軍大爲動心,“要是這樣她會高興,那肯定要送回去了。錦衣玉食她已是不稀罕,金銀財物也看不到眼裡,能讓她開懷大笑,這是難得的。”
當下夫妻二人便把這件事說定了。
齊將軍雷厲風行,讓人到老家置了所大宅子,裝飾得美侖美奐。因着齊老太太還有個女兒,也就是齊將軍的姐姐,齊將軍命人把他姐姐接了過去管家,他姐姐眼見得有這麼個大宅子住,什麼都是上好的,有什麼不情願的呢?遂把家裡收拾得明亮乾淨,就等着齊老太太回去住了。
齊將軍親自勸了齊老太太幾回,齊老太太本來是不肯的,可是齊將軍今天和她說說三姑六婆婆的親戚們,明天和她說說外孫子外孫女、侄子侄孫們,只說大家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她回去呢,等她回去了,一準兒是從早到晚被親戚們圍着打聽新鮮事兒,齊老太太想了想親戚們爭相奉承巴結她的場景,便有些動心了,“也是,你七姑和你四姨從前是看不起我的,可是,若是看到我今天這樣,不得眼氣死啊。”齊將軍大喜,又添了幾把火,“是啊,七姑的宅子能和咱家的宅子比麼?四姨的衣裳首飾不及您一半的一半多!肯定眼氣死了,羨慕死了。”齊老太太終於被他說的動了心。
富貴不歸故鄉,猶如錦衣夜行,誰知道呢?齊老太太決定回老家了。
齊將軍大喜過望,親自送她回去了。
田夫人並不理會這些,只是忙着操辦齊雲的嫁妝、婚禮。土司王要嫁唯一的外孫女,出手十分闊綽,給了齊雲無數奇珍異寶不說,還在京郊給她買了上萬畝的良田,真是把人給驚着了。萬畝良田啊,這嫁妝實在太闊氣了。
林家的聘禮也是豪華的很,從日用之物到衣裳首飾、金銀珠寶、擺件兒、玩器、古董字畫、莊子鋪子等應有盡有,堆滿了齊家的院子。田夫人不由的心花怒放,“林家很看重阿雲啊,看聘禮便知道了,這麼隆重。”
齊老太太送走了,林開和齊雲的婚事一切順利,田夫人歡喜無限。
晉江侯趕在林開娶妻之前回到了京城。
他已是多年沒有回京了,見到羅簡、言嫣,見到羅簡懷裡那一對機靈可愛的雙胞胎孫子,和笑盈盈的羅文茵,感慨不已。
他的兒子終於圓滿了,做爹的可以放心了。
羅簡笑着讓兩個兒子叫“祖父”,“阿祁,阿禛,這便是你們的祖父了,祖父是不是很威風啊?來,拜見祖父。”羅文祁和羅文禛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晉江侯看了老半天,給了他一個靦腆的笑臉,“祖父。”晉江侯微微顫抖着從羅簡懷裡接過兩個孫子,看了又看,目光十分貪婪。
“爹,您這次回來是不是還和上回一樣只能呆幾天,阿開娶了媳婦兒您就得走?”羅簡問晉江侯。
晉江侯搖頭,“不是,爹這回可以歇上幾個月。”
“您可真偏心。”羅簡抱怨,“阿祁和阿禛的滿月酒您就匆匆忙忙的,阿開娶媳婦您就歇幾個月,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晉江侯瞪了他一眼。
羅簡縮了縮脖子。
羅文茵掩口偷笑,“爹還是很怕祖父的啊。”言嫣小聲告訴她,“這已是好多了呢。他現在見着你祖父總算敢說話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羅文茵笑容愈加明悅。
晉江侯淡聲道:“爹已是在邊關苦戰了幾年,回京來歇幾個月不可以麼?不應該麼?”
“應該,應該。”羅簡唯唯。
晉江侯可能還想訓斥羅簡幾句,不過,羅文祁和羅文禛小哥兒倆一直衝着他笑,笑得他心都軟了,責怪的話便沒有說出口。
“爹回京是有事要辦的。”晉江侯語氣溫和了,“一個是阿開的婚事,另外麼……”
他看了羅文茵一眼,目光慈愛。
羅文茵年紀不小,卻一直沒有出閣,這已經快成了晉江侯的心病了。
羅文茵往言嫣身邊躲了躲,小聲嘀咕,“好容易纔有爹有娘了,不要嫁,就是不要嫁。”
晉江侯、羅簡、言嫣,俱是一陣心酸。
文茵,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傻丫頭,嫁了人你也一樣有爹有娘。”羅簡心疼的數落,“難不成那些嫁了人的姑娘就不管爹孃、不看爹孃了麼。”
“是啊,嫁了人爹還是爹,娘還是娘。”言嫣也柔聲說道。
“可是,那就不能天天見着爹和娘了。”羅文茵嘟囔。
這時候的羅文茵是很有幾分嬌憨的,神情像小女孩兒似的天真。
“要不,咱們給文茵招個上門女婿吧?”羅簡無奈,這麼跟言嫣商量。
“不行!”晉江侯和言嫣異口同聲。
“怎麼不行啊?”羅簡撓頭。
晉江侯緩緩道:“誰家好男兒是會做上門女婿的?”
言嫣也道:“是啊,但凡願意被招贅的,不是相貌欠佳便是沒有家世,或是好吃懶做,不思進取。再說了,羅家有兒子,再給女兒招贅,說起來未免不好聽。”
沒兒子的人家招贅那是應該的,有兒子還招贅,爲什麼啊?沒人會覺得你是捨不得女兒,說不定怎麼猜測呢。
“總之,我這次回來就是要辦這兩件事的。”晉江侯語氣堅定。
他一個是要看着大外孫娶媳婦兒,一個要看着孫女出嫁,兩件事都辦了、辦好了,才放心重回西北軍。
羅簡和言嫣面面相覷。
他倆明白晉江侯的心情,可是,也實在捨不得逼羅文茵啊。
“祖父,您真的就辦這兩件事麼。”羅文茵抿嘴笑,“不看阿祁和阿禛麼?不看阿昊和阿昕麼?還有啊,您不看看您的……”她笑了笑,不知怎麼說纔好,最後方道:“……您不看看我爹的小舅舅麼?”
羅簡摸摸鼻子,“對,我的小舅舅。”
回頭看了看,奇道:“小七呢?怎地不見了?”蕭敬生只要在家便是一直跟着他的,形影不離,這會兒看不見人了,可真是少見。
“不敢來見祖父吧?”羅文茵笑。
言嫣也微笑,連晉江侯臉上也有了笑意。
晉江侯臉上的笑意只維持了一會兒,眼神便陰沉下來。
蕭家等他一離開京城便向羅簡發難,顯在還是不甘心,不服氣。雖然這一次羅簡應對的很好,可是下一次呢?下一次蕭家又會做些什麼,羅簡還能不能順利化解?
蕭敬生還是被找着了,羅簡讓他向晉江侯行禮,“小舅舅,叫姐夫。”
晉江侯瞅瞅自己這已經四十歲的兒子,再瞅瞅還是個孩子的蕭敬生,半晌無語。
這叫什麼事。
他本就不怒自威,這會兒臉色不大好,看着便更是嚇人了,蕭敬生壯着膽子叫了一聲“姐夫”,心裡怕得要命。好在晉江侯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並沒說什麼。
“爹,您對小七好點吧。”羅簡小聲央求,“小七蠻可憐的,親爹沒了,親孃被賣了,哥哥們拿他當僕人使,要不是我,他這會兒還在受苦呢。唉,我幫他找過親孃,可是他親孃被輾轉賣到了一戶無子的人家,那家主人倒是個秀才,主婦三十多了沒生養過,着急,買個人就爲幫他家生兒子的。他娘倒是肚子爭氣,真生個小子,在那家過的還行。知道小七找她,她就哭,說放不下小七,也放不開這才生下的小兒子,唉,最後還是留在那家了,孩子小,離不開娘啊。小七知道之後,好幾天都沒吃下飯,常常一個人悄悄躲着哭……”
“也是可憐。”晉江侯面色憐憫。
“可不是麼。”羅簡同情之極。
晉江侯對蕭敬生和顏悅色了不少。
蕭敬生很聰明,見晉江侯對他好了很多,便放心大膽的叫姐夫了。
晉江侯多了個這麼小的小舅子真是不習慣,不過,想想他是過繼給亡妻那一房的,蕭瀅父母的墳墓靠他祭掃,心不由的軟了。唉,多個小舅子便多個小舅子吧,岳父岳母墳前,總要有人供茶供飯的。
晉江侯見過羅簡一家,又把全氏、齊氏、李氏和二房、三房、四房的孫子孫女等人叫過來見了見。羅文蔚已經出閣,嫁到了全氏的孃家,羅文禮卻是挑來揀去的尚未成親,羅文祒等人長高不少,晉江侯看看他的孫子們,心中倒也欣慰。
見過他的兒孫們,晉江侯便隻身去了榮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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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潔淨雅緻的房舍之中,一個年逾半百、鬢間有了白髮的婦人正坐在繡架前,專心致致的繡着一幅花鳥圖。
她臉色很平靜,專注而認真,連晉江侯進來也沒有發覺。
晉江侯默默看了她一會兒。
一箇中年婆子輕手輕腳走進來,陪笑曲膝,“侯爺回來了?侯爺,夫人她……”爲難了看了看那正在刺繡的婦人,低聲道:“夫人的病癒發不好了,近日來連人也不大認得。屋裡有人還是沒人,她常常毫無察覺。”
晉江侯眼神中有了憐憫之意。
他衝婆子揮了揮手,婆子陪笑躬身,退出去了。
晉江侯在蕭氏身邊坐下來,默默的看着她。
蕭氏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這個人似的,一針一線,專注刺繡。
這時候的她,雖然容貌大不如從前,卻有着從容安靜的儀態,溫柔嫺雅。
晉江侯輕聲道:“你若一直這樣該多好,我便不必爲難了。箴兒和緓兒寫了無數封信給我,爲你求情,我又怎忍傷了他們的心呢?可是,我不能放了你,我怕你出去之後,會爲難我的阿簡和阿紓。”
蕭氏恍若無聞,素手翻飛,一朵鮮活嫵媚的小花出現在絹布上。
晉江侯又默默坐了許久,方纔起身離開。
作者有話說:
先到這兒,明天繼續。
你們着急讓林檎果長大不?我也想讓她長大,可是沒辦法,這些事還要是交待的。
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