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陰陽轉換之時,小村莊黑漆漆的,靜悄悄的,四下無人。麒麟站在小香的窗外,手施法術,一縷熒光旋轉着鑽進窗去,直鑽進熟睡中小香的軀體。
眨眼麒麟給小香這樣輸靈力已經兩年了。每次輸一點點,小香是凡人,多了怕她受不了。
麒麟每三天來一次,然後再回去光明正大地尾隨金朵。金朵抓禍害凡人的毒妖,遊走在各處,常常三五天換個地方,十幾天已然移動數百里。麒麟每次從各地不同的方向飛向小香家,縱然麒麟的方向感很好,可是,現在他還是感覺到,每次來都要辨別方位準確地在凡界找到這個小村莊,腦袋有些纏繞。
想想以後給小香可能還得輸千年的靈力,麒麟今夜輸完靈力,“刷”他飛上天層,夜色中,麒麟一施法術,就見下方整塊地域騰空飛起,靜悄悄落在藍英河凡界那一側。
他探查過,小香只有母親,但是她家還有親戚。村子中人都是彼此相熟的,而村民們互相結親主要是周圍七個小村。這七個村子自成體系。
讓小香一個人消失,單獨出來修煉是不可能了,那隻好把七個村子都一併轉移。
太陽升起,村莊亮了起來,麒麟懸在天層靜靜看着。他可是特意觀察好的,原來,村民的耕地都在房子的左邊,再左邊村外是一條河,而往右走七個村子中間是個大集。麒麟想:“現在方位都沒變,看看你們能不能發現你們住的地方換了。”
早起的人趁着沒上太陽涼快都是不吃早飯先去地裡幹活。扛着鋤頭,打着醒哈兒出門左轉幹活,擔水澆地都沒毛病,可是很快,也就幹完活回來吃早飯,人們就三三兩兩指着房子說話。
麒麟納悶兒,仔細一聽,“誒?咱們的房子怎麼了?怎麼都調個兒了?”“是啊,我一回來就覺得哪不對,窗戶向太陽的,怎麼都面陰了。”一村子的人都在自家院前對着房子皺眼咧嘴。
“哎呦!沒想到,真沒想到,以前村在河右岸,現在在河左岸,只顧着照顧地和河了,房子都反個兒了。”
夜晚,人們帶着疑惑入睡了。麒麟一施法術,房子全都調過來。麒麟就在天上沒動,等着看反應,畢竟地上一晝夜在天上看就是一首歌的時間。
早上,人們起來,扛着鋤頭出門左轉下地去了。可是走了半天,“誒?!我家的地呢,這——,這怎麼還走出村的道上來了!”往前看看,一個人瞪圓了眼跑回來,“陳哥是出村還是種地啊?”“種地啊!”“誒呀!別走了,我也是種地,我剛纔迷迷糊糊地,一睜眼都走到大集了,不對勁啊!”
麒麟心道:“這樣他們又找不到自家地了?”
他們回來,人們混亂了,有的看着房子高興,“嘿,房子都面陽嘞!”那邊的卻苦臉道:“可是地變房右邊了,房陰遮地。”那邊兩個道:“我的地好像是在左邊吧?”“不對,現在在右邊,你不是種的甜菜,看菜。”……都被麒麟看在眼中。
又是夜晚,麒麟一施法,房子面陽不動,地調在房左邊,河在村右邊,誰家的地用小土埂圍在誰家,澆地離右邊河太遠的,麒麟手指往地裡戳戳戳,直接造出來一口口深井。
麒麟道了句:“去右邊河打水你們就慢慢適應吧。”
麒麟在天上看着,人們覺得這件事實在詭異,集體焚香禱告:“這樣就很好了,不要再折騰我們了。”麒麟在天上看着好笑。
“以後找小香只要回藍英河就行了!”麒麟心道。
麒麟又回了趟藥仙宮,問問留守的七個兵做藥種藥的事可都還正常,——他時不時就會回藥仙宮一趟看看,還會背些名貴矯情的藥材種子親自種種。
彩華殿內,伏青對鬼帝和大祭司道:“伏青拜見陛下,大祭司。”
禮罷,伏青從懷裡拿出一疊折信呈上。
“安將命伏青回來送信,主要是兩件事。安將已確定了九座山——”
鬼帝打開折信,大祭司把夾在其中最上的折張展開,是標着九座山位置的地圖。
鬼帝手中信的第一頁上寫着:臣拜吾帝,九山已定,
蒼梧山
九嶷山
七星山
丹鳳山
摩洛山
崆山
小南海山
芙蓉山
紫雲山
興安山
“——安將說,最後兩個紫雲山和興安山地理環境很合適,山體也大,但是山上的洞小,不合規格,拜請陛下派一支工隊,把山洞擴到合規的空間。安將現就在紫雲山等候。”
“嗯。”
“這是一件事,再一件是安將把所需物品和資源類別數量全都整理好了,陛下看——”
鬼帝往後翻信頁,大祭司也一同在看。
“——安將說,現在就可以準備了,做好的第一批應用物品,讓我帶隊送到相應山洞。”
鬼帝和大祭司看着紙上各批次,分別運送何物,送往何處都寫得明明白白。
看了有那麼一會兒後,鬼帝收起信,擡起頭對伏青道:“我和大祭司稍後會着手安排,你在外奔波日久,等工匠製作這段時日,你就留下歇息歇息,做好後,你帶隊回去。”
“陛下,擴洞的工隊不用我帶嗎?”
“哦,工隊由梅將帶去,這位置不是確定了麼。”鬼帝看了眼大祭司,又道:“你在外這麼久,現在回來,和大祭司團聚團聚。”
伏青施禮,“是,陛下。”又道:“臣退下了。”
府中方桌,伏青和大祭司臨邊而坐。
“伏青孩兒受累了。”大祭司舉酒杯道。
伏青也舉酒杯,一笑,“孩兒不累,多謝母親掛念。”
吃了口菜,“伏青,太子回來了。”
“哦?”伏青有點兒愣,心道:“太子,尚烈?對我提他是何意?”道:“母親有什麼吩咐,儘管交代孩兒。”
大祭司也不看伏青,自飲了一杯,心道:“這孩子真是聰明得緊。”
“伏青,太子是被初一強帶回來的,又對他用了繚繞,四十多天了,太子還起不來牀,雖有夕弦陪着,也是枯燥得很,你和他沒照過面兒,明日我帶你去見他,你等待工期這些日子,有空去陪他多解解悶兒。話機合適,也勸勸他,畢竟他的心境你曾經歷過,你最能懂。現在你已是鬼族人,就幫鬼族說兩句話吧。”大祭司不緊不慢地道。
伏青聽到最後,明白了,原來是讓他當說客。
大祭司嘆道:“唉!我們知道,這件事畢竟是我們虧欠他的。”
伏青則在心裡陡然一驚,“明日我見他?我和我哥長的差不多,他看出我像天白怎麼辦?殺不了我哥還不得殺我?!”
“伏青?”
伏青驚回神,“是,母親,明天我隨您前去。”
伏青隨着大祭司來到東福宮大廳,從門口一進,尚烈擡眼一看,真正的目瞪口呆!這——
就見伏青像一朵巨大的雞冠花一樣扭進來。那是!伏青起個大早,特意化妝,衣服黑袍,換!紅袍;頭上髒辮,拆!做火炬;羽毛頭飾,改!滿天星花;額上腮幫,貼鈿描畫,總之,就是看起來絕對聯想不到天白就是目的。一早,這裝扮把大祭司也驚嚇了一跳,不過也沒阻止。
大祭司道:“見過太子,這位是我的義子伏青,他回來休假,你們年齡相仿,我叫他來陪陪太子說話。伏青,來見太子。”
Www¤TTKдN¤¢O 伏青站到尚烈面前,“伏青拜見太子。”
尚烈張了半天的嘴這纔像被扭了開關,合起來,吸了口氣,道:“好扮相!”
“你們聊吧,太子,臣退下了。伏青,太子身虛,莫要勞累了太子。”
“是。”
大祭司走了。
尚烈道:“你過來。”伏青站得更近了。尚烈這可是真正的從上到下打量。伏青心裡直打鼓,“不會看出來了吧。”
尚烈一擡手,變出一支藍不藍綠不綠的花,然後道:“把頭伸過來。”伏青彎腰低頭。尚烈把花插在右頭頂,道:“好了。去照照看。”
旁側桌上就有鏡子,伏青一照,他整個人多了一種說不清的詩意,就好比蒼山黑岱,抹了一彎白水,相映成畫。
“謝太子賜花。”
兩人相對,沒了話。一旁的夕弦道:“小祭司不如和太子下棋吧,這是我從凡界帶回來的。”說着把棋盤端過來。
伏青看尚烈,尚烈道:“坐。”
兩人便在牀上對弈起來。
期間夕弦弱弱地問了句,“伏青,我父——何在,他還好嗎?”
“哦,安將在紫雲山。挺好。”
不多,三盤,都是尚烈贏。
“太子休息吧,伏青明日再來。”
“好。”
次日,次日,再次日,轉眼月餘。二人始終只下棋,不說棋外話。
這日下着當日的第三盤棋,尚烈道:“這麼久每盤都是我贏,你是一直在讓我嗎?”
“讓太子快樂,應該的。”
“我想要的快樂,更多。”尚烈意味深長地道。
伏青不說話。人要快樂更多,至少要活得更久。現在尚烈壽數嘎然而止千餘日後幾成定局,伏青再要接話,必然是涉及到尚烈爲鬼族擋天劫。讓尚烈欣然接受嗎?
來見尚烈那日,伏青想了半宿,“爲了鬼族,我自是應該勸尚烈應下擋天劫,他若定下來,哥哥也解除了危險,可是——,我當年也是不肯爲鬼族擋天劫,他和我的處境一樣,我當時心多憤怒多絕望,他此時也是如是,我如何違心地去勸他赴死啊!——啊!我也不左也不右,一碗水端平,一個字也不提!”
好一會兒,伏青道:“順其自然不知道是不是獨句。”
尚烈道:“不是。”
順其自然就是獨句。
尚烈一落棋子道:“你又讓我快樂了。”
三盤已下完,伏青站起身,抱手道:“太子休息吧,伏青告退。”
“明天起你不要來了,我不下棋了。”
“是。”
伏青轉身剛走三步,尚烈道:“等等。”
伏青站住,沒有轉回身,就聽身後尚烈道:“我周圍出現的恁許多鬼族人,你是唯一一個沒讓我想到自己時日無多的,我從來沒有過朋友,你來做第一個吧?!”
伏青道了句,“榮幸之至。”也沒回頭,直接離去。
尚烈往後一倒,躺在牀上,眼睛裡閃出一股光亮。心中道:“順其自然。”
傍晚,大祭司府中,大祭司道:“初一稟告,一個月來,你一句也沒勸過太子,今日,太子還把你攆走了,拒絕再見,你對他做了什麼?!”
伏青直接跪下,“如初一所見,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大祭司言外之意是“我是讓你做!”
伏青明白這句回問,道:“我原本是想勸說太子的,可是要說時,我開不了口,當年我都未能成功勸說自己接受,如何勸得了他。”
大祭司氣得不說話,閉着眼吸了好幾輪氣,才消了氣,道:“你起來吧。”
伏青站起來。大祭司道:“你還是接着做你的差事吧,這兩日,物件就做齊了,後日,你就帶隊回凡界,繼續輔助安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