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平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後了。天色半黑,只有和尚哆嗦着出來送他。
七個人談了一下午,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和尚回到家裡,五個人早都各做各的去了,只有惡靈在收拾餐桌。
和尚收起茶几上的鉛筆,和惡靈攀談記錄後自回臥室去了。
宮平手裡拿着和尚給他畫的素描,一路沉着臉回到局裡。
坐在椅子裡,桌子上是那幅素描,畫中的他眼神堅毅果決,比他自己還像自己!宮平深吐了一口氣,和畫中的人對視...
他對這幾個少年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和尚還賴在被子裡的時候被李寒直接掀開了鋪蓋扯了起來。和尚咕囔了兩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起牀。
餐桌上已經放好了熱騰騰的油條,看樣子是王洛傑起來買的。龍觀他們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李寒無奈的對四人聳了下肩膀,自己坐下了。
龍觀抹了抹嘴,對和尚笑道:“你昨晚上幹什麼了,這麼晚纔起來?”
和尚又是一個哈欠,含糊不清道:“我在想宮平看到那幅畫會有什麼反應,想到了一百多種結果,就忘了今天要回去了。”
“也就你那麼無聊,”李寒說道,“你是故意招他的吧!我跟你說沒事別去惹他,他不是什麼善茬子。”
“沒有。”和尚喝了一口豆漿,說道,“是第一感覺,不自覺就畫出來了。他給我的感覺太鋒銳了。怎麼說呢,就是那種油鹽不進還沒有辦法迴避解決...很棘手!”
“沒事還是少惹他的好。”王洛傑說道,“我總覺得要在他手裡吃虧。”
“同感!”惡靈認同道,“宮平,嗯,我覺得他要是我們這個年齡,我們能成爲兄弟。”
王洛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小子腦子莫不是有問題吧?誰都能跟你成爲兄弟?
易水淡淡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龍觀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街上的人更多了,六個人完全是一路擠到的車站。買了一些燒紙火燭什麼的,李寒又不顧衆人反對買了一些吃食和飲料。結果就是他和易水的揹包比其他人重了差不多30斤。找了兩輛私家車被狠宰了一頓後,六個人才向山裡出發。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安排,車到半路就沒法走了。六個人面面相覷,只好開起11路。每個人身上都揹着不下20斤的東西,公路是水泥板鋪的,才走起來還好,時間一長就顯得腳腕疼了。
李寒走在最前面,身邊是易水,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的。
和尚一邊走一邊舉目四望,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王洛傑哼着小調,也不玩遊戲了,就在那裡大喘氣。
李寒走到路邊石塊上坐下,取出揹包裡的飲料笑道:“小生夜觀天象,知道此行不順,故先有準備而,何人想要佳釀解渴?”
王洛傑翻了個白眼,說道:“都是你丫的,你要不想着買這些,咱也不會出事了。”
李寒樂了,說道:“我說大哥,咱說話憑良心好不好?要不是我未卜先知,咱不得喝風去?”
王洛傑一手錘腿,一手接過飲料灌了一大口,打了個飽嗝。
李寒看着他,突然語氣落寞道:“我以爲你會埋怨的。那纔是你性子!”
“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王洛傑眺望遠天,淡然道,“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呢。”
李寒淡然一笑,說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呢。”
王洛傑挖苦道:“我做夢都沒做過這個場景,青瓦,山路,泥牆。都是你丫的!”
李寒砸了他一拳,笑笑不說話。
龍觀從王洛傑手中接過飲料,喝了一口對和尚道:“看看人家看看你。”
和尚爭辯道:“我是搞藝術的,藝術!懂不懂什麼是藝術?”
惡靈不屑道:“我的藝術家,那些畫出傳世名作的畫家難道都是足不出戶嗎?”
和尚扯了扯嘴角,說道:“懶得和你們計較。”
龍觀就笑了:“呦,我們的藝術家這麼有涵養啊?”
李寒站起來,拍拍屁股,說道:“別耽誤時間了,走吧!去和尚龍觀,惡靈家,我那裡就不回去了!”
王洛傑眉毛挑了下,說道:“爲什麼?”
李寒沒什麼表情,說道:“逝者已去,心裡念着就好了。”
王洛傑默然。
惡靈低沉道:“還是回去一趟吧,我們這次的目的不就是爲了徹底做個了斷嗎?來回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大不了明天回來唄”
龍觀看了看和尚,和尚不等他示意便說道:“爲了我的夢想,多走點路沒什麼的。”
李寒抿着嘴,似乎想笑。
王洛傑嘀嘀咕咕的,不時瞥一眼李寒。
山路崎嶇,到和尚家祖墳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五個人識趣的給和尚留出了空間。
和尚埋頭燒紙,於煙火中透着一股寂寥。
李寒突的嘆了一口氣,易水看他,問道:“怎麼?”
李寒不語,看了看和尚,又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龍觀,惡靈。
“他們很不錯。”易水低聲道。
李寒笑笑,壓着嗓子說道:“能被你誇一句的,當真不錯。”
易水無聲地笑笑,寂寥道:“我本來以爲像我們這樣的人世上只有兩個了呢!我當然早該想到,你這樣的人到哪裡都會網羅到一羣生死之交纔是。”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吧。”李寒擡頭望天,笑道,“我纔是最大的罪人呢!”
“朕,赦你無罪了!哈哈!”易水豪邁道。
搖搖頭,李寒堅定道:“路是自己選的,不管怎樣,我都會走下去。”
“當然!”易水鄭重道,“我會一直陪你走下去的!”
和尚轉過身,臉上還是那幅萬事不關己的要死態度。他好像從來就沒有過任何人類應有的感情,哪怕是憤怒。
李寒提高聲音,打趣道:“和尚,唸經超度了嗎?”
和尚橫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李寒也不以爲然,大聲說道:“好了,去龍觀那裡吧。”
上墳,對於他們來說似乎真的只是走個形式。
龍觀大把大把的抓着黃紙,燃燒過後的紙灰扭曲着蜷縮昇天。
李寒看着龍觀的背影,突然覺得很殘忍,他的思緒一下子回到很久之前,回到他第一眼看到龍觀,那個揮舞着拳頭,在泥濘裡衝他咧嘴傻笑的孩子。
龍觀最後鄭重磕了兩個頭,然後站起來站到李寒身後。
那個後來在麒麟閣被成爲李寒的影子,與易水並駕齊驅號稱血月殺神的男人在這一刻似乎開始覺醒了。
又接連走了兩個小時,王洛傑終於開始忍不住抱怨了。他一直絮絮叨叨的在李寒耳邊嘮叨,聲音不大,只有李寒能聽到。
李寒每對他怒目而視,他就稍加收斂,一回頭馬上又嘮叨了起來。
李寒是氣得咬牙切齒,王洛傑是走的愁眉苦臉,易水是波瀾不驚。
後面三個人則湊到了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麼。在忍了王洛傑一個小時的嘮叨後,李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盯着王洛傑嘿嘿直笑,王洛傑心裡發虛,一臉奸笑的跑到了易水身邊。
李寒無奈,只得停下來,說道:“咱們先吃飯吧!今天是不能全部走完了。”
惡靈接口道:“先趕到我家那裡,我來找晚上住的地方吧。明早再走。”
等惡靈上完墳天已經半昏了。惡靈撬開了他家的老屋,一股濃烈的清黴味涌了出來。
惡靈帶着衆人進去,屋子不知道多久沒人住了,蜘蛛網上都落了一層薄灰。
王洛傑出奇的沒有抱怨,李寒使勁嗅了嗅鼻子,說道:“什麼味道。”
話音未落,一羣蝙蝠呼嘯着由衆人頭頂飛了出去。
惡靈目瞪口呆,說道:“靠,真不知道他們當初走的時候怎麼搞得。”
“算了,算了...”和尚說道,“你們家有被子沒有,弄點吃的,睡吧!累死我了。”
惡靈說道:“好像沒有,當初搬家的時候沒用的都燒了的。”
“在火坑邊湊合一晚上就行了。”李寒說道,“沒那麼多講究。”
柴火燃燒不時發出‘噼啪’聲,李寒躬着身子盯着搖曳的火苗。
篝火明滅,映的他的影子亂顫。
和尚扯下手上戴的塑料手套扔進火裡,看了看諸人,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所有人都看着李寒。
李寒眼神空洞,淡然道:“兩條路,要麼殺了易水身後的那人,要麼利用那人對付組織。”
易水看了看王洛傑,說道:“殺了他吧!”
王洛傑對着手機嘆了口氣,無語道:“山溝裡沒信號啊!”
李寒笑笑:“這就是我們的世界。”
王洛傑遊目四顧,被煙燻得發黑的土牆,凹凸不平的地面,堆在角落的木柴,笑了笑,他說道:“我也覺得殺了他比較好。”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突然低聲笑了出來。
李寒看向龍觀,龍觀不在意道:“你們的事,你們說了算。”
李寒笑了,說道:“我們不是一起的?”
惡靈道:“這是你們三個的事啊!”
王洛傑聽到這話下意識瞥了一眼和尚,後者默不作聲蹲在角落臉上沒有表情。
“那好吧。”李寒點點頭。
“我們好久才真正開始計劃?”和尚問道。
“解決掉所有後患之後吧。”李寒想了想,“而且,現在的我們還是太弱啊!是不是後悔了?”
“我?”和尚掏出一張紙,開始勾勒,“沒有,這樣沒什麼不好的。”
火光咆哮,火星向上升起,六個人都看着那火星升到半空突的熄滅。
王洛傑突然嘆了口氣,六個人心有所感,同時低頭不語。
李寒眼看着一隻不知名的小蟲由火堆裡向外掙扎爬出,一時出了神。忽然發現根木棍從那隻蟲子前面掃中它,小蟲被打入火裡,發出一聲焦響,不見了蹤影。
李寒一怔,擡頭看到和尚正將木棍投進火裡。
李寒苦笑,說道:“和尚一點不慈悲啊。”
和尚笑笑,雲淡風輕道:“誰知道它是不是命中有這一劫?與其苟且蟲豸這一生,就這麼死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誰知這樣的生命會不會正是它奢求的呢?”易水淡淡道,“蟲豸一生,沒有勾心鬥角,多好。”
和尚推了推眼鏡。
“蟲豸就只有被人操縱性命!”龍觀低聲道。
易水冷峻的臉上一片木然。
“蟲豸齊心,泰山可移。”王洛傑說道。
龍觀像是笑了一下。
“蟲豸會武術,誰也擋不住!”惡靈笑道。
“扯!”李寒笑笑,“你們非要當剛纔那隻臭蟲那是你們的事...不要把我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