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吃足了春藥一般,報紙、電視連篇累牘地報導着關於誠輝集團總裁楊彪及其主要下屬,誠輝財務公司總經理馬駿、誠輝娛樂有限公司總經理劉傑死於火災的新聞,有的媒體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述着楊彪的傳奇一生,但也有些膽大的媒體開始預測不久後的治安問題和產權糾紛。
這個有着本市十佳企業、守合同重信譽企業、消費者最信賴的企業、十佳依法納稅企業等等一系列頭銜的公司,是一個有着近40家下游企業、15個分公司、9000多職工的本地巨無霸。
很多人都知道它有着龐大的黑社會背景,但一般人很難想象它10年前還不存在。
事實上,直到2002年,如今本市的人大代表、著名的企業家、慈善家楊彪先生都還在苦苦的守着幾個夜總會的收入,不時靠高利貸和敲詐勒索發點小財,手下也只有不到30個直屬小弟。
直到他步入拆遷這個充滿傳奇的行當,他的人生才如同坐了火箭一樣開始爬升。
一般人搞不定的地盤,他輕輕鬆鬆就能搞定,別人150萬才能賠一棟樓,他只需要20萬加一點點不合法的小手段。他的第一桶金是本市2004年的房地產高潮,那一年他整整賺了1個億,手下有了將近三百個能打能衝、心狠手辣、沒什麼幹不出來的小弟。最輝煌的時候,他帶着殯儀館的車和消防車去拆遷,一拆就是一大片。
然後他也開始搞房地產,搞物業公司,搞建築公司,搞建材公司,搞保安公司,搞財務公司,搞物流公司,搞娛樂城。凡是能夠通過不正當競爭而打垮對手的行當他幾乎都插了一手,當然,其中和某些實權人物的財色交易也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於是,他發了,成了本市永遠的傳奇人物之一,也成了無數道上兄弟津津樂道的傳奇,終生奮鬥的偶像。
而他本人不過45歲而已。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四個結義兄弟。
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成器,女兒卻早早的就送到外國去讀書,四個兄弟則個個都是道上的狠角色,都在他的集團任職。
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物就這麼突如其來的死了。
有一定能量的人物自然都知道所謂火災不過是政府拋出的煙霧彈,作爲本市最著名的娛樂中心之一,輝煌會所一直是各方各面的重點關注對象。事發時,消防大隊僅僅用了10分鐘便組織了3輛消防車趕赴火場,此後又從其他陸陸續續調派了4輛消防車。火災造成的損壞實際上僅僅集中在一樓和二樓的東側,所有客人都平安脫離了火場。
但作爲主人的楊彪和其兩個結義兄弟卻死在了遠離起火點的5樓,這無論如何也沒法和火災扯上關係,尤其是同時被殺的還有他們的保鏢和手下共21人。
沒有目擊者,也沒有幸存者。
第一個進入5樓的消防員精神受到嚴重損害,此後進入現場的警員也都需要不同程度的心理輔導。
加上火場中最終發現的22具遺體,這個案件的受害人最終達到了驚人的46人,經過一番痛苦的考量和權衡,真實情況最終被上報到了中央。
這個案子被列爲本市第二大惡性案件,僅次於天台連環殺人案,但它帶來的社會影響卻遠遠大於天台連環殺人案。
省公安廳從武警部隊臨時調集了2箇中隊,用於控制誠輝及其相關產業,避免進一步的惡性黑社會案件和治安案件。
市政府則忙於穩定誠輝集團的職工隊伍,平息社會輿論。
有人發覺了本年度兩起最惡性案件的共通性,同樣大小的疑犯腳印、同樣兇殘的作案手法、同樣變態可怕的兇手、疑犯用同樣不可思議的方法到來和消失。
但卻沒有人在正式的報告提出來。
省廳和市局領導只是在“天台連環殺人案”專案組內部進行了通報,並再次下達了限期破案的命令。
是什麼事情刺激了兇手,讓他如此瘋狂,不計後果。
沒有人猜得到答案。
壓力早已經達到最大,所以也無所謂了。專案組的幹警們繼續徒勞的奔波於城市的各個角落,在與不同部門的扯皮中消耗着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
而馬睿繼續偷偷地在資料庫裡篩選着案例,鑑於公安系統內部的一些不正之風,他這一次把已經宣告破案的殺人案也列入了篩選範圍,終於有了新的線索。爲了保證論斷的正確性,他甚至想辦法抽時間到有可能的兇案現場進行勘察,到公安學院請教專家。
他寫了一份材料,並慎重的改了又改,但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把它拿給周衛紅看看。
直到又一次沒有結果的碰頭會,周衛紅心情沉重的宣佈國家安全局的特派員將於三天後到達本市,他才鼓起勇氣站了起來。
“周隊,我有一點新的想法……”
知道他最近在琢磨什麼的李元虎緊張的拉了拉他,但他仍然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認爲,這個案子的名稱應該改一改,不是‘天台連環殺人案’,而是‘吸血鬼連環殺人案’。”
房間裡“轟”的一聲亂了起來,周衛紅的眼睛眯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這是他怒火中燒的表現。
“馬睿同志,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他冷冷的問道。
事實上,此前並不是沒有人這麼想過,但第一個敢於在會上提出這個看法的刑警目前正在本市最偏僻的一個鄉做戶籍警,這就讓其他人再也沒有往這方面扯的想法了。
更何況,任何人都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神的。
任何看似與鬼神相關的案件,最終都會查明只不過是疑犯的故佈疑陣。
“和這裡的各位同志一樣,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馬睿迎着周衛紅的目光,繼續說道。“我提出這個論點,並不是要把案子推到子虛烏有的方向上去,而是因爲我找到了有力的線索,證明此前我們一直忽略了極其重要的線索。”
隨着觀點的闡述,馬睿漸漸有了信心,聲音也堅定了起來。
“此前我們一直對諸多受害人脖頸上的傷口困惑不已,驗屍報告已經證實那些痕跡都是人齒造成的,於是我們推斷兇手有嚴重的虐屍癖,可是我們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因素。”
他把兩張照片放上了投影臺。
“這是我在資料庫中排查既往案件時發現的一個重要線索。左邊是去年9月12日林山路持械鬥毆案的受害人照片,右邊是今年4月21日第22名受害者的照片。我把兩名受害人放在一起對比的原因是兩人的年齡、身形、體重都差不多,致命傷都是頸動脈破裂。請大家注意,這兩張照片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沒有人搭話,李元虎只好大着膽子應了一句:“看上去右邊那張照片的血跡範圍很小。”
馬睿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換了兩張照片。“我們再來看這兩張照片,左邊是今年6月2日隆慶大廈跳樓自殺案的死者照片,而右邊是7月11日第52名受害人的照片,請大家看看,有什麼區別?”
終於有人看出了問題所在:“右邊這張摔得慘不忍睹,但是沒什麼血跡嘛。”
“的確是這樣。”馬睿飛快的更換着照片。“還有這些受害人的照片,同樣是血跡異常。寧義軍同志,請問在驗屍的時候,鑑證組有沒有發現血量方面的異常?”
“你這麼一說,的確存在受害人的屍體幾乎都沒有屍斑的問題。但是我們一直認爲是因爲死者大多數死於急性失血,所以屍斑不明顯。但現在想起來,的確存在這方面的異常情況。”
“謝謝!正是根據這些異常情況,我大膽的推論:疑兇作案的最大特徵並不是天台作案、天台藏屍或者是天台拋屍,雖然後期‘他’的確都是這樣做的,但這也許僅僅是因爲‘他’沒有更好的處理屍體的方法。疑兇作案的最大特徵是咬死受害人,並且取走大量血液。根據這一特徵,我重新篩選了本市近5年來的惡性殺人案件,排除了其中的絕大部分,最終找到了這一起案件。”
他把“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案卷放上了投影臺,慢慢翻動,讓在座的人能夠看清那些現場照片。
“各位同志,有沒有覺得這些照片似曾相識?”他激動的問道。
“無論是作案手法還是現場殘留的痕跡,都與‘天台連環殺人案’有着驚人的相似,不同的地方在於,這些現場更凌亂,更……”他努力尋找着合適的詞語。“……狂野而不經佈置。這讓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很有可能是‘他’的第一次作案。”
“各位。”他如釋重負的合上了手中的案卷。“‘他’的老底已經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