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燃燒的夏天(6)
這時,負責這個現代化料場施工的廠設計院院長廖漢秋氣憤地對着廠長說:"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下令停工?!你知道停一天……"
廠長說:"我知道,停是暫時的。"
聽廠長這麼一說,廖院長更氣了,這是一個鬢斑白的老知識分子,人很倔。他回身從一個房間抱出厚厚的一疊圖紙來,"啪"一下放在廠長身旁的一張桌上,冷冷地說:"我實在不明白,在這種時候,怎麼能停下來?怎麼可以停?!我不幹了,我要求調走,我不在這兒幹了!"
廠長望着眼前的料場,很平靜地問:"爲什麼?"
廖漢秋拍着桌子說:"我問你,1260還上不上了?"
廠長說:"上。"
廖漢秋又問:"90燒結機上不上?"
廠長說:"上。"
廖漢秋問:"連鑄連軋呢?高線呢?"
廠長說:"上。老廖,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咱是58年建的廠,設備嚴重老化,基礎又差,只有更新設備,滾動展,纔有出路啊……"
廖漢秋卻突然抓起那疊厚厚的圖紙,用力地摔出去!說:"沒有資金,還上什麼上?!料廠搞了一半,你說停就停……"
甩出去的圖紙一下子飛了起來,撒得滿地都是……
廠長卻不動聲色,他只是默默地看了廖漢秋一眼,而後,他彎下腰,去撿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圖紙……
廖漢秋仍然氣乎乎地立在那裡……
廠長一直在撿那些圖紙,他默默地把那些摔在地上的圖紙一張張撿起來……當他撿到廖漢秋跟前時,他直起身來,默默地掏出煙,遞給廖漢秋一支,廖漢秋把煙接過來,放在鼻子上聞了聞,說:"我在這兒幹了三十六年了,時間不多了……"
廠長:"我也一樣。"
在料場傳送平臺的臺階上,一個戴眼鏡、身挎皮包的知識女性拾階而上,她走得很急促,還一邊走一邊用手機打電話:"……我知道,知道了。要想盡一切辦法,對,對……"這是一個臉龐秀麗,看上去十分乾練、潔淨的女性。她就是潘亞君,是北鋼總廠的總會計師。
正要下來的,一長看見了潘亞君,一時兩人都站住了……
兩人一個在上邊,一個在下邊,廠長急切地問:"潘總,辦得怎麼樣?"
潘亞君喘了口氣,說:"……能跑的地方,都跑了;能夠利用的關係戶,也都找遍了。可所有的銀行都對北鋼關上了大門……"
廠長不說話,他只是下意識地去掏煙,可他掏出的卻是一個空煙盒。片刻,他從上到下望着潘亞君,看她滿臉都是汗,她臉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身前的臺階上;接着他又把目光注視到她的鞋上,只見她腳上穿的一雙皮涼鞋的鞋襻已經跑斷了,一隻鞋襻上竟然綁着一條花手絹。廠長不再說什麼了。他默默地說:"你辛苦了……看起來,咱們是沒有退路了。"
潘亞君說:"廠長,款沒貸來。我……"
廠長說:"這不怪你……"
在平臺上,承受着巨大壓力的廠長突然兩眼一黑,他趕忙扶住一根水泥柱子……
潘亞君一驚:"廠長,你……"
廠長喃喃地說:"眼,我的眼……"
潘亞君急忙上前扶住廠長,說:"廠長,我叫車送你去醫院吧?"
廠長說:"不用,過一會兒就好了……"
潘亞君匆忙找來一把椅子,讓廠長坐下……廠長坐在椅子上,揉着雙眼,嘴裡自自語地說:"怎麼就看不見了呢?"
潘亞君關切地說:"廠長,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廠長說:"沒事。"
潘亞君說:"你這是?"
廠長笑了笑,說:"愁的。愁啊。如果我的肉能賣錢,我就把它一塊塊切出去,可惜沒人要。"
潘亞君望着廠長,激動地說:"廠長,你別急。我再去跑,我一定……"
廠長卻說:"潘總,你送的方案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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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亞君看了看廠長,終於說:"廠長,你該下決心了。在這種時候,只有徹底轉變觀念纔是惟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