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小城書柬(15)
"溜溜眼兒"接了過來,輕聲說:"告訴小高,那事兒我辦了。"
普通的,無可奈何的"眼睛"繼續安分地排着長隊。沒有人瞪眼,更沒人提出異議——習慣了嗎?
一雙大而圓的眼睛……
一雙尖而利的眼睛……
一雙綻開魚尾紋的眼睛……
一雙透着通天魔力的眼睛……
全帶着微笑,帶着親切,帶着恭順和詭秘……
兩個司藥輪番地走進那個"閒人免進"的重地。小門關上開開,開開又關上,一包一包的"藥"從那小小的窗口,從我進來的後門,遞出去——
多而又含蓄的眼波從那小小的窗口傳過來;低低的、近似暗語的對話不停地交替着,各行各業、形形色色的人物,帶着他們所擁有的條件和便利來到了這個窗口……那一包一包的究竟是什麼?!
我現,要的最多的是那個"盒式啞謎",那些個"眼睛"都在說:"盒,盒……"
終於,這個"啞謎"揭開了。李文茹從那個耳房出來走得太慌,包裝紙開了,一個精緻美觀的圓盒滾在地上……
"這裡怎麼還有珍珠霜?!"我驚詫了,不由喊了出來。
兩個人齊瞄了我一眼,好像說: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你眼氣,也開一盒嗎?裝正經!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目光,低下頭去,無意地拿起擱在桌上的一個袖珍記事本。翻開一看,不由得心又怦怦跳起來:這是小高的!上面全記的是人名、地址、單位、職務……上分甲乙丙三類。xx來拿藥;xx要藥;xxx要送去……這是一張網,一張詳細的關係網!
這就是小高,聰明的小高!他每天晚上都出去送藥;他不要任何報酬和謝意。然而,這個小本上卻清清楚楚地記着呢……"啪",我的手一鬆,小本落在了桌子上。
這時,小高走出來了。他望望我,又瞅瞅葉雲,李文茹,說:"就是不多了,還剩一百包。"
我想說,你們怎麼說沒有呢?我想說,這是國家的藥品哪!然而,我終於沒有開口。不是不想說,我知道:說是沒有用的,因爲這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走出藥房,我的心很沉重。無疑,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壞人。他們大多是平常的,生活中的人。也許,在別處他們會對開後門大雷霆,怨聲不絕。可在這裡,他們、也正是他們慫恿、推動了這種不正之風的蔓延滋長。小高和兩個司藥,在來到藥房之前,很可能是一張白紙。可在這樣的環境裡,會得到什麼呢?是的,他們可以抵制,也應該堅持原則。可又是誰,竟然把珍珠霜也運進了藥房?又是誰。把裝藥的器皿換成了高級茶杯,漂亮的餅乾聽?!這又要追得很遠很遠了……
媽媽,展現在這個窗口的"風光",並沒有什麼大的、驚天動地的事。不過是一些在充分揮"主觀能動性"在"平等互利"基礎上,像交易所那樣的等價交換罷了。就是給那些健康的或不健康的,終日考慮如何長壽的和確實急需好藥品的病人,提供高級營養的,奇缺的藥品。當然還有可以報銷這個前提——來換取(還有主動奉送),那些人所擁有的,能給予的一切。
那麼,一株"小高粱",一株從鄉土上移栽到達裡的"小高粱",他的奮鬥,開拓,也正是從這裡開始的。我不敢往下想了……
媽媽,您說我是不是應該找高良談一談呢?他是我的同學,至今還稱我爲"姐姐"——也許,還應該找一找誰……
女兒鷗
十一
媽媽:
我昨晚上出診了。
說起來很偶然,昨天夜裡該"濟公"值班,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雨下得很大,狂風把院裡的梧桐樹枝都刮斷了,雷聲"咔嚓!咔嚓!"地出震耳的悶響,電線"噝噝"地鳴叫着……當時,我正坐在牀上看書,忽然聽見前邊診室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急診!我腦海裡立刻閃了一下。
我拉開窗簾,只見夜色沉沉,雨聲嘩嘩。下這麼大的雨,"濟公"的腿又有毛病,老人能去嗎?想到這裡,我趕忙跳下牀,冒雨跑出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