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紛紛揚揚的落下來,鋪了滿地繁華。這樣的世界,看起來真乾淨。
慕歌很喜歡在下雪的時候,打開窗戶讓雪飄進來,落在她的身上,然後消融,。
慕歌最近在做一個夢,夢裡面也是蒼茫無際的白雪,她一身白衣站在巍峨的雪山之巔,身後是一座巨大輝煌的由冰砌而成的宮殿,在那宮殿裡有一個白衣的女子被冰封起來,厚重的冰層下面隱約的可以看見那女子有絕世風姿,眉間那一點硃砂就如要滴下來的鮮血一般妖冶美麗。她靜靜的沉睡在那層堅冰的下面,眉目靜好,猶如死去的神靈。
慕歌每次只是靜靜的在那裡望着她,總會有莫名的熟悉感在心裡吶喊、叫囂,可是她拼命的想,也終究想不起來到底什麼有沒有見過這個熟悉莫名的女子。
慕歌皺了皺好看的眉,自從救下冷湮以後這個夢越來越頻繁的出現了呢!
蒼茫的白雪映着她的白衣,竟會有種她就是雪的錯覺。
鳳天瀾站在她身後,就這麼看着她,鳳眸中閃動的是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無奈和安靜。
雪稀稀疏疏的飄進來,落在她的身上,與她的白衣融在一處。
他走過去和並肩而立:“冬雪雖然美麗,但也冰寒徹骨。”說話依舊淡淡的,波瀾不驚。
“我知道,但是我喜歡”他聽見她淡然說。“調理得如何了?”半月之餘應該有所成效了。
“我想,應該可以使用內力了”
“不要太勉強,否則會功虧一匱”
“我明白,謝謝你”
“你已經謝過我很多次了”
“禮多,人不怪”
她無聲的笑了笑,然後,兩人並肩站着看窗外飄雪。
沉默着,誰都未曾說話,半月來,他們都有相當一段時間相對無言,卻也從不覺得尷尬。說也奇怪,彷彿兩人早就認識了一般。
大多數的時間,她彈琴,他便擦拭冰冷的長劍;她練字,他便自己擺下一盤珍瓏棋局細細專研;她煮茶,他亦會細細的品味;有時,他們會對弈賭茶,輸的人就要煮茶;有時,他們亦會暢談,天文地理,詩詞歌賦,江湖百事。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鳳天瀾依舊記得那半個月的時間,因爲那是他殺伐奪予的一生裡最爲安逸淡然的日子。
青悠和慕歌說過:小姐,說不定你們是上輩子認識的人。
他們之間的默契和相像,竟是連她都瞧了出來。
蒼老的聲音又驀然在慕歌耳邊迴盪着,於是她便跟着低吟淺唱:
淼時鳴韻漢時關
萬里長歌人不還
他皺了皺眉問“大淼有好詩麼?”
“大淼的詩,太過蒼白”
大淼,大淼無好詩。
他低嘆了了聲,又看向窗外,眼,變得深沉起來。
慕歌側過頭,看到他的側臉,竟一時找不到詞來形容這樣的他。
青悠曾跟她抱怨過:小姐,他真的是個在戰場上殺敵的將軍嗎?怎麼皮膚會比我的還要白,還要好啊?
慕歌記得,當時自己雖沒有說話,但心裡還是很認同這話的,其他書友正在看:。
記憶中,對那些在戰場上的將軍,上天還是很公平的,他給了你智謀,那麼容貌,必然不會太驚人,他給了你驚爲天人的容貌,那麼智謀,必然不足以號令三軍。
可是?‘冷湮’這個人,上天還是寵他寵到骨子裡。什麼都給了他。
她看到他的眼裡,只映着這蒼茫的雪,一如他們身上的雪白的衣服。
“剛纔,湄姨又來過了?”他問她,聲音比之前冷了幾分
“來了,不過沒見着姦夫,所以又氣沖沖的走了”慕歌忍笑,故意說得一本正經。
鳳天瀾聽着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你,害怕了?”慕歌笑着問他,帶着點小小的挑釁。
他轉身面對着她,很認真地說“我只是,怕連累了你”
他的聲音很低,卻似乎流淌進了慕歌心裡,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很久違的感覺!努力忽略掉那種異樣,她仰起頭笑得像只狐狸:“你,是不是喜歡我了?”她故意湊進他問。
慕歌承認,那時候她是有點小邪惡的,以前那樣不悲不喜,是因爲覺得生活就是那樣了。可是現在,她很想看看這座冰山臉上的裂縫。
鳳天瀾一愣,就這麼看着眼前挑釁自己的女子,黝黑的眸中帶着揶揄之色,鳳眸微閃,他挑了挑眉,聲音裡有淡淡的笑意“冒着生命危險救下我、又把我藏在房間裡的人,是你,所以即使是喜歡,也是你喜歡我纔對”
那時,慕歌帶着些小邪惡的笑就在剎那定格。
這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的腳?
“原來冷將軍口才竟是這般的好呀!”
“慕姑娘客氣了,我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而已。”鳳天瀾說這話的時候,正經得不得了。
可正是因爲他的一本正經,卻像是慕歌在金屋藏嬌。
後來,慕歌又了一個覺悟:若是和這個男人耍嘴皮子的話,光是他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和語氣,就已足夠讓人無可奈何了。
不過,這樣纔有趣,不是麼?
“小姐,小姐”青悠又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兩人相視,轉身,回眸。
蒼茫的白雪爲背景,有傾世之姿的兩人,白衣如雪,低眉回首間盡是數不盡的風情和超然,彷彿來自九重天之上。青悠看着竟硬生生的愣住了。
“青悠,怎麼了?”慕歌問她
青悠這才忽的反映過來“有貴客!”
貴客?慕歌皺了皺眉“推了!”
青悠嘆口氣,諾諾應聲搖頭“推不掉!”
慕歌聽着揚起魔嘲諷的笑容,轉身下樓,沒有看鳳天瀾一眼。
饒是再怎麼聲名大噪,就算得王侯將相一擲千金只爲一曲,她慕歌卻終究不過是青樓歌女,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後來,青悠才告訴慕歌,她之所以會愣住,是因爲在她和鳳天瀾同時轉過身來的瞬間,她有一種感覺:所有的一切本就該如此,她和鳳天瀾本就該站在一起。
她說:小姐,你們站在一起,怎會如此和諧?
慕歌想,不是他們太過和諧,只是他們都已經揹負得太多,早已忘了如青悠那般的率真性子,喜怒哀樂全都還在,好看的小說:。
只是他剛好受傷,她剛好救下他,性子剛好容易相處,僅此而已。
慕歌不知道,在她和青悠轉身關門離去之後,便有黑影瞬間出現,恭敬的跪在鳳天瀾身後“參見太子殿下。”
鳳天瀾背對着他,負手而立,鳳眸微閃,帶着無與倫比的霸氣和不怒自威的王者之風,令身後的黑衣人顫顫發抖,敬如天神。
鳳天瀾閉上眼,仰頭嘆了口氣。
玄國的太子殿下,你該走了!
慕歌回到房間時,看到鳳天瀾還在窗前負手而立,任由雪飄進來落在他的身上。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依舊感覺到了他的沉重。莫名的,心裡開始刺痛蔓延開來,四肢百骸,無一倖免。
她捂着胸口,無聲的嘆息。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表情實在很僵硬?”她來到他身後說。
鳳天瀾轉過身來望着她愣了愣,隨即又恢復過來很老實說“沒有”
慕歌無聲笑了“也是,怕也沒人敢往你座冰川上撞”
他很不在意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說“你不就敢嗎?”
“那是因爲,我不懼生死啊!”
他聽着,然後又皺眉,很認真的望着她道: “我,不會傷害你”
那時,慕歌看不懂他的眼神,但她很確定,那句話,他說得極爲認真。
慕歌看着他的眼睛,深不見底,幾乎要把她吸進去。她猛然的扭頭看向窗外,低聲問他“你剛纔,在想什麼?”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看着蒼茫的雪說“這樣的世界,看起來真乾淨,沒有戰爭,沒有血腥”
慕歌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在生疼。 “是啊!真是乾淨,冷湮,你有理想嗎?”
“有過”
“有過?那現在呢?”
“大同的世界,已經越來越遠了”
“大同世界?這個理想真美好,只是,生逢亂世,這條路你會走的很艱難”
“我知道,這個理想雖然渺茫,但並不是,不可能實現”
“只要你足夠的強,對麼?”慕歌側過頭,看見他的堅毅和決斷。
他看着她,眼裡多了些捉摸不透的東西“你……”
“把銀針拔出來吧!”慕歌打斷他的話。那根銀針,封住了他的內力。
鳳天瀾微微一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頭說好。
他問她“你可想過離開這裡?”
“有,也沒有。至少在這裡我還可以憑藉這歌聲衣食無憂,世人都說青樓污濁,可這世上哪裡還有淨土!”
“世人也許知道你歌聲的美麗,卻並不知道它美在哪裡,這美麗的背後還揹負着什麼,。”
“可你明白的,對麼?”
她知道他明白。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他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低低的開口,淡漠的聲音裡帶着沉重和壓抑:“你,要走了嗎?”
“是啊!”他無聲的嘆息,眼神也蒼茫起來。
慕歌低下頭,然後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斟茶遞了過去“慕歌以茶代酒,祝願將軍,早日達成理想”
鳳天瀾轉身,他就那麼看着她,黑色的眼眸深不見底,他說“多謝!”
他說,慕歌,你爲我唱一曲吧!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開口要求她爲他唱一曲。當然,那也是最後一次。
那一次,慕歌唱的前所未有的認真。
字字句句,聲聲切切,無一不帶着深切而無奈。
後來再想起來,也許當時慕歌便感覺到那會是最後一次爲他唱曲,於是當時的她傾注了全部的感情。雖然那時候她還不太明白那種感情是什麼。
可是她清楚的看見,鳳天瀾眼裡那種複雜的情緒更加的的濃重,彷彿是在用他所有的感知記住她。
“冷湮”在他拿起劍出門的那一刻,慕歌叫住了他。
鳳天瀾轉過身來,靜默的看着眉目靜好的白衣女子,聽見她說“你記着,你還沒有報答過我的救命之恩”。所以,你不可以死。
清絕無雙的女子看着他,慢慢的揚起一抹驚世絕豔的笑容來,那一瞬間,鳳天瀾分明覺得世界霎時黑暗下來,只有這女子的笑容在明亮的晃盪。
也就是那一刻,他其實很想,很想告訴她,他的名字是鳳天瀾。
可是張了張口,最終,他微嘆口氣,然後慢慢的揚起一抹笑容,那笑容,驚爲天人,然後他無聲離去。
那時,慕歌似乎聽到自己血液叫囂的聲音。
這個連表情都少得可憐的男人,剛纔竟然是笑了麼?
那個微笑,竟然讓她都自嘆弗如。
他,真的是個上天特別寵愛的人。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慕歌低下頭,露出笑容,可是卻苦澀無比。
其實,她很想問一問他:你的名字到底是什麼?
其實,她很想告訴他:那個青悠說的推不掉的貴客是東淼的大將軍冷湮。
胸口處的疼痛漸愈蔓延開來,愈來愈濃重,愈來愈清晰。
慕歌擡手,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在清絕的臉上,沒有眼淚。
即便她如此難過,可是慕歌依舊沒有眼淚。
慕歌一直在想,如果那個時候她能知道,她的理智其實大不如情感,那麼後來的遺憾,是不是會少一點?
他沒有忘記笑,那是不是也註定了,她不會忘了怎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