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國軍營,原本大獲全勝的興奮和激動的心情已經被陰鬱的沉重所替代,主帥軍帳前不時的有士兵焦慮的張望,即使是傾盆大雨亦擋不住他們的想知道殿下的傷情。
鳳天瀾在一線峽時毫無預兆的倒下,慕傾黎才發現原來他早就受了箭傷,只是爲了穩定軍心所以他硬生生的將箭折斷,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開始看到他銀色的蒼雲戰甲不斷地流下豔紅的血水時,她還以爲那是別人的鮮血濺在了他的身上,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從很早開始他就受了重傷。
主帥軍帳中,平日偌大的空間此時卻顯得有些擁擠,因爲此時帳中聚集的人實在太多。
除了慕傾黎和施若然之外,還有一干將軍,葉脩、魏延、趙靖、趙青,以及一衆軍醫。
軍醫幫着慕傾黎小心的退去鳳天瀾戰甲,在戰甲拿開的剎那,衆人不禁倒吸了口冷氣,原本雪白的中衣早已被鳳天瀾不斷涌出的鮮血侵染成鮮豔的顏色,那中衣甚至還在滴滴答答的滴下鮮血,乾淨的牀榻幾乎是在瞬間就被鮮血染紅。
斷箭穿過中衣牢牢的釘在鳳天瀾的後背上,就在左邊的天宗位置,離心臟那麼近。不知道爲什麼,那一瞬間,慕傾黎看着榻上俯臥之人的臉色慘白如紙,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慌亂。
“公子,殿下的衣服只能撕開了。”軍醫見慕傾黎有瞬間的失神,不由得出聲提醒。
慕傾黎點了點頭,果斷的伸手過去,溫柔且細緻的將那中衣從斷箭的兩邊撕開來,直至將中衣盡數退去,露出鳳天瀾的整個後背。
然而,滴血的中衣後面卻是更加慘不忍睹的景象,精瘦白皙的身體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斷箭深深地釘在肉中,而斷箭的周圍也早已是血肉模糊,長時間的高手決鬥,內力招式毫不顧忌,再加上長時間的暴雨衝涮,那傷口明顯泛着浮腫,傷口處還有血肉從內翻了出來,帶着浮腫的白色。
軍醫先倒吸了口冷氣,然後馬上上前查看鳳天瀾傷口的情況,衆人見那軍醫時而點頭,時而嘆息,時而又搖頭,就是不說話,急的一衆將軍直想怒吼。
“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倒是說呀!”魏延的急xing子終究忍耐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軍醫搖着頭起身,嘆息道“回公子,各位將軍,殿下這傷怕是有大麻煩呀!對手陰險狡詐,用的箭竟然帶着倒鉤刺,加上殿下長時間的大幅度活動,箭就越陷愈深,本來只需用刀輔助將斷箭拔出即可,可是暴雨的長時間侵泡,殿下的傷口已經開始浮腫,此時若拔箭只怕浮腫的傷口一旦裂開就再難癒合,甚至會血流不止,屆時只怕殿下xing命堪憂啊!”
“什麼?那怎麼辦?”衆人一聽急忙問道。
老軍醫嘆了口氣,諾諾的道“爲今之計只有等殿下斷箭周圍的浮腫之肉腐爛,然後用刀剔除,再將斷箭拔出來,只是……”軍醫說着又是捋了捋鬍鬚只是嘆氣。
“哎呀,只是什麼?軍醫你到是一口氣說完呀!”趙靖急了,一下子吼了出來,這軍醫說一半留一半真能把人急死。
“只是,這樣一來,殿下療傷時間就會長許多。”軍醫被趙靖一吼也到不在意,只是又再次捋長鬚嘆氣。
“要多久?”
“至少一個月!”
“不行。”慕傾黎聽着忽然出聲道“殿下等不了那麼久。”大戰纔剛剛結束,雖然贏了,可是陽關還沒有收復,若再耽擱一個月,只怕西月再有動作,難免還是夜長夢多啊!
“可是……”軍醫擔憂的話纔出口一半就被慕傾黎揚手截住。
“三天,最多三天,殿下一定要醒過來。”慕傾黎看着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堅定的道。
“公子是否有辦法?”葉脩急急地問道,聽慕傾黎這麼一說,總覺得只要有公子在就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慕傾黎擡頭,看見所有人都在滿眼期待的望着自己,那是一種被所有人完全依靠的感覺。
她微一沉吟最後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在想,挖肉拔箭或可一試。”
“挖肉拔箭?”衆人一聽就覺得這是一個血淋淋的方法,挖肉?這是什麼概念?
幾個軍醫一聽幾乎同時變色,別人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們可是明白得很。然而老軍醫還是顫顫巍巍的不確定的問了一句“公子的意思難道是說……先將斷箭周圍的浮腫之肉挖開,在用刀將肉劃開,然後再拔斷箭?”
“沒錯!”慕傾黎點點頭。
聽到慕傾黎肯定的回答,帳中衆人立刻倒吸了口冷氣,先挖浮腫之肉,再將皮肉劃開,然後拔箭?這比一刀殺了還要痛苦。
最重要的的是,太子殿下堂堂一國儲君,千金貴體,這種有損貴體的方法誰敢去試?
“公子,這……”
“公子,殿下畢竟是一國儲君,千金貴體,這個方法似乎……”軍醫猶豫不定的低聲說道,他可不敢去試這個方法啊!
“就因爲他是三軍主帥,一國儲君,處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做好承受所有後果的準備。”慕傾黎看了眼衆人凝眸看着鳳天瀾的模樣,繼續道“都別在這杵着,你們也還都帶着傷,去處理一下,然後去安撫士兵。”
見衆人都低頭不語,慕傾黎再次揚聲道“殿下之前說過,我的話就代表他的話,你們想違抗軍令?”
“末將不敢!”一聽公子有怒意,所有人急急地跪下。
“公子,末將等絕無抗命之意,只是殿下如今危在旦夕,我等只是想看着殿下脫險才能放心離去,請公子成全。”趙青恭敬的俯身說着,其他人亦和聲答是。
見衆人就那樣俯身跪在那裡,只怕自己若不答應這羣人就要以死明志了,慕傾黎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沒有說不讓你們看着,只是你們現在的樣子實在不怎麼好看,都回去清理乾淨了再來見我。”
衆人一聽面面相覷,互相看了看,這才發現此時自己都還是保持着從戰場回來時的模樣,滿臉的血污,受傷的地方還在慢慢的滲血,盔甲到處都是劃痕,頭髮還滴着水,凌亂的貼在臉上、脖頸中,整個看起來就一難民的模樣。
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慕傾黎,衆人唯唯諾諾的領命退下,公子這時候的表情實在太像平時的太子殿下了!
還好公子還准許他們在一旁看着。
見地上還跪着一干軍醫,慕傾黎淡然道“諸位不必在這了,你們先去醫治受傷的士兵。”
“是。”一干軍醫回了話,小心的退了出去。
原本還顯得擁擠的軍帳,忽然又變得空曠起來。
回頭看見鳳天瀾的褲子還是溼着的,背上有滿是斑駁的血跡,猶豫了會,慕傾黎看了看施若然,最終還是叫住了正要出去的老軍醫:“杜軍醫,你先將殿下的身體擦乾淨,替他將溼衣物換下來。”
老軍醫微微一愣,還是領命回來,同時還一邊思付着公子怎麼沒有親自動手?
“若然,你去準備拔箭需要的東西。”
“是。”
看着施若然不問緣由立即去執行命令的背影,慕傾黎暗自點了點頭,從來都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鬧騰、什麼時候該嚴正以待,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這也是她會把這丫頭帶在身邊的原因。
當葉脩等人處理好傷口急忙進軍帳的時候,看見施若然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就等着慕傾黎開始動手拔箭了。
慕傾黎讓施若然點來蠟燭,將銀質的刀具置在燭火上反覆的加熱,絕世的臉上依舊是淡漠,可是,沒有人知道,此時慕傾黎心裡其實也在微微的顫抖。
斷箭周圍的浮腫的肉從內而外的翻出來,將斷箭緊緊地吸附在背上。慕傾黎看了看鳳天瀾緊閉的雙眸,慘白的臉上不斷地滲着汗珠,半晌後慕傾黎開口道“若然,你過來協助我。”
“是”
шшш☢T Tκan☢¢ ○
“我來下刀,你把我剔除的腐肉清乾淨,然後聽我指示。”
“是,公子。”
慕傾黎說着換了個位置坐在榻上,背對着鳳天瀾頭部的位置,右手拿着刀刺進斷箭周圍的腐肉。
血,順着白皙的背上蔓延下來,一直流淌在榻上,將慕傾黎雪白的衣服再次染紅。
“嗯……”痛苦的shenyin聲從鳳天瀾毫無血色的脣瓣溢出來,隨即又下意識的拼命忍着,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
那隱忍痛苦的聲音聽得帳中一干人暗自揪心,而慕傾黎看起來卻置若罔聞,開始小心的剔除那些腐肉,鳳天瀾在無意識中呼吸聲越來越沉重,幾近喘息,額頭上不斷地冒出汗珠,他牙關死死的咬着,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臉色變得更加慘白起來。
“公子,這樣不行啊,殿下這樣會咬到自己的舌頭的,我們得給他別的東西咬着才行。”杜軍醫在一旁看着急急地說道,那焦急痛苦的神色彷彿在慕傾黎刀下的那個人是自己。
就在衆人慌忙找其他東西的時候,慕傾黎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震驚不已的舉動,她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左手伸進了鳳天瀾的嘴裡,鳳天瀾無意識的死死咬着,殷紅的鮮血從她白皙的手背汩汩的流淌出來,鳳天瀾的汗水和着慕傾黎的鮮血暈染在榻上,格外的煞人眼目。
“公子……”衆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就這麼看着還在淡然認真的下刀的人。
“既然不能代他承受,那麼就感受和他一樣的疼痛。”這樣算是感同身受吧?幾乎是下意識的慕傾黎喃喃的說出這樣一句話,她記得這是師父說過的話,她也記得當時師父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着她看不懂的落寞和安靜。
那一瞬間,整個軍帳就死寂下來,戎馬一生,縱橫沙場的將軍們就這麼看着慕傾黎用一隻手專心動刀,小心翼翼的剔除那些腐肉,而另一隻手就這麼心甘情願的給鳳天瀾死死的咬着,鮮血一直汩汩的流個不停,鳳天瀾削尖的下巴上,慕傾黎雪白的手臂上,他們的鮮血混在一起似乎在散發着某種蠱惑人心的暗香,讓所有人幾乎流下眼淚來。
直到多年後,這一幕令人幾乎窒息的畫面依舊留在所有人的心裡,於是,當後來有人懷疑慕傾黎和鳳天瀾之間的感情的時候,只有他們依舊堅信,這兩個人之間一直都有着其他人無法cha足的羈絆。
最後,當慕傾黎終於將鳳天瀾的傷口縫合好的時候,她的左手幾乎已經麻木,連手指的彎曲都艱難無比。然而她卻毫不在意般只是細細的將鳳天瀾背上凝固的血跡都清理乾淨。
施若然看着這樣子的師父,突然莫名的高興起來,在她的記憶裡,師父從來都是孤傲冷絕,淡然出世的天人之姿,她彷彿永遠站在世界之外,淡漠的看着世間百態,沒有人能夠讓她有除了淡漠之外的任何情緒,自從十年的冰封之後,她似乎變了些,而這個太子殿下是她見過的唯一能夠讓她有其他表情的人。
就在施若然出神間,忽然發現自家公子的動作停頓下來,她的眼簾垂下來,看不清她的眸子,但是施若然隱隱感覺到慕傾黎彷彿有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涌了上來。
“公子?”施若然試探xing的喊道。
“嗯?”慕傾黎聽到聲音回過神來,淡然道“若然,協助杜軍醫將殿下的傷口處理好。”
“是。”
“公子果真天縱奇才,老朽行醫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療法,公子膽識,老朽佩服,佩服!”杜軍醫上前看了看鳳天瀾已被縫好的傷口,對慕傾黎拱手歎服。
“杜軍醫客氣了,接下來就煩請軍醫將殿下的傷口包紮好。”
“是。”
見葉脩等人都還在神色複雜的看着自己,慕傾黎淡然道“斷箭已經取出來了,三天之內殿下一定會醒,現在你們先去做該做的事情。”她的聲音淡漠疏離,不帶任何感情。
“末將領命!”確定鳳天瀾傷口無礙,一干將軍齊聲領命,高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