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傾黎從冰封中復甦的那一刻起冰星就知道,現在的慕傾黎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將她從聖雪山腳下救回來的聖潔少女了。爲了揹負的宿命和責任,她可以眼都不眨的就弄碎你的頭,即便是面對把她從小撫育到大的師父的死亡,她也能夠淡然處之,連嘆氣都不會有,她已經變得冷酷無情。
事實上,慕傾黎的表現也確實如此,她可以不帶任何猶豫的就殺了曾經和她秉燭夜談的人,也可以將唯一的弟子遠嫁他國,作爲她的一隻眼睛,隨時報備對手的異象,冰星一直以爲,公子的無情也許會一直持續到她宿命終結的那一天。
直到那天晚上,她才忽地意識到,原來,這世上還是有那樣一個人是可以令公子有感情起伏的。
夜正涼,冰星剛從夏清和的府上回來,左相府內一如既往的安靜,燭光微微的躍動,特意去看了看慕傾黎,發現自家公子的屋子裡燈火通明,清茶的暗香隱隱約約的飄進鼻息,還帶着些許的雪梅幽香,料想着公子這會應該還是在看書也不敢進去打擾。在門口躊躇了會,冰星還是決定自個兒回屋歇息。
怎知才轉身起步,卻在不經意擡頭間瞧見空中有不明飛行物體正朝自己極速而來,鷂鷹展翅的聲音和鳴叫聲在寂靜得夜裡格外的清晰,她只是輕輕擡了擡手,那鷂鷹便乖巧的飛過來落在她的肩膀上。
輕輕順了順鷂鷹背上的羽毛以示安撫,展開那細小竹筒裡的紙條,只是一眼,溫和的笑意便霎時凝固下來。
沒有一絲疑慮,冰星毫不猶豫轉身朝那光源的地方而去,滿臉皆是肅穆。鷂鷹振翅劃破虛空,翰翔而去,只徒留下狀似悲壯的長鳴。
彼時,慕傾黎正在燭光下手捧一本書靜看,手邊是一盞清茶幽香四溢,看到精彩之處她總會微微點頭,笑意微啓,然而卻永遠都只會是那一副不驚不擾的淡漠模樣。即便是冰星大驚失色的闖進來,她拿書的手也只是微微一頓,而後便繼續專注於書中世界。
“公子出事了。”斂去了一貫溫和的笑意,冰星站在慕傾黎面前神色凝重的道。
慕傾黎把書翻了一頁,沒有擡頭也並有在意冰星聽似嚴重的語氣,只是淡然的問了一句“怎麼了?”
“進犯無憂城的不是東淼,而是東淼、西月還有南夏三國聯手,敵軍不是六十萬,而是聯軍百萬。”
“你說什麼?”慕傾黎霍地看向冰星,雙眸中是難以掩飾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這是若然傳回來的消息。”冰星一邊說着上前將手中的紙條遞了過去。
慕傾黎急急的接過去,越看,臉色便越是陰沉。
“聯軍百萬……”慕傾黎低低的,像是自語般咬着這幾個字,巨大的低氣壓驀然的就以她爲中心開始散發,冰星幾乎是在瞬間就感到無比的寒意。
三國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聯軍?而且達百萬之衆!如果他們是爲了無憂城,那麼爲何又在必勝的情況之下還圍而不攻?難道是……
“糟了!”慕傾黎一驚,倏地的起身。
鳳天瀾……
“公子,怎麼了?”冰星試探性的,小心的問道。總感覺這個時候的公子與以往都不一樣,這個時候她的情緒似乎在一個頂點上,看似沒有起伏,可是一旦零界爆發,就將會迸發出最駭人的力量。
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會讓向來波瀾不驚的公子如此的寒意迫人?
“他們的目的不在無憂城,而是鳳天瀾。”
“太子殿下?”這與太子殿下有什麼關係?
手中的字條被揉成一團,微一用力,那字條便在強大的內力下化爲齏粉,成爲指尖流沙漂浮在地。
“無憂城是玄國經濟命脈所在的重城,他們隱藏兵力,對無憂城圍而不攻,就是爲了引鳳天瀾前去。”慕傾黎沉聲道,忽而就有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騰起來,那感覺讓她有種無比的壓抑,彷彿有什麼東西橫亙在心房與喉嚨之間,不上不下的令人煩躁。
“公子的意思是……他們是想殺了太子殿下?”冰星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如果只是爲了這個目的的話,他們大可直接暗殺豈不是容易得多,何必要費那麼大的周折?”
“從邊關動盪開始就是一個牢不可破的死局,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殺了鳳天瀾只是第一步。”
聯軍有百萬之衆,他卻只帶了四十萬深入擄庭,羊入虎口,即便他是戰神也無力迴天。想到這裡慕傾黎不禁感到有些害怕起來,她微一沉吟沉聲對冰星道“冰星,你馬上傳書給鳳天瀾要他小心。”
“來不及了公子”冰星搖頭“太子殿下早就親自帶兵深入敵軍主力之地了,此刻怕是已經和韓廷對峙上了。”無憂城外他一劍斬殺了韓廷之子韓起,韓廷定會報仇的。
“該死!”慕傾黎低咒,緊皺着好看的眉,心中百轉千回,主意萬千,可卻沒有一個讓她能夠放心。
他會死嗎?會死在戰場上嗎?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感,讓慕傾黎在瞬間感到一陣巨大的不安,心中所念卻忽然只有那個人面癱似的冰冷表情,那張堪比日月之光的俊臉。直到很久以後,慕傾黎才明白過來,原來那種巨大的不安感就是恐懼。
冰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慕傾黎,完全沒了素日裡展現的那一副不動如山的淡漠模樣,她負着手來回輾轉,緊皺着的眉頭間隱約有着六神無主的慌亂之感,儘管她下意識的掩飾的極好,可是冰星依舊瞧了出來。這是冰星始料未及的,只是微一愣神間,卻見慕傾黎已經極快的往外走去,冰星一急連忙出聲叫她“公子你去哪?”
“我進宮一趟。”迴應冰星的只有一道迴音。原來是慕傾黎出了門便直接飛身而起,以輕功極速而去。
“公子……”冰星急忙追了出來,哪裡還有慕傾黎的影子。
偌大的庭院空無一人,在漆黑的夜裡顯得尤爲駭人,冰星不自覺的微嘆了口氣。
公子,慌了神。爲了那個孤傲冷絕的太子殿下。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佇立片刻,冰星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上去,這王城中還隨時有人想置公子於死地,現下公子又方寸大亂,夜黑風高的,難免出事。
這麼想着,冰星暗自點頭起步就要出去,卻不料,夜空再次有鷂鷹翰翔的鳴叫聲傳過來,冰星停下來,鷂鷹乖巧的落在她的肩膀上。
急忙打開了鷂鷹帶來的消息,溫婉動人的臉上此刻盡是肅穆,待看清字條上面的信息,冰星驀然一驚。
“糟了!”冰星頓時也有些慌神“怎麼辦?”
輾轉片刻,冰星極速的出了門,卻是朝着夏清和府上的方向去的。
皇宮
慕傾黎手持着鳳千幻欽賜的令牌沒有任何阻攔的就到了御書房所在之地,那個時候潘森正好急匆匆的從裡面出來,神色匆忙,看見慕傾黎的剎那忽然變得鬆了口氣的樣子。
“公子來得正是時候,老奴正要去尋公子呢!”
“潘公公何出此言?欲尋傾黎可是有事?”慕傾黎疑惑問道。
“是,確實出大事了。”潘森引着慕傾黎進去邊走邊道“前線八百里加急傳回來消息,太子殿下奇襲東淼主力不成,反遭埋伏,此刻正被困在地獄谷,皇上心急,正要老奴去找公子來商量對策呢!想不到公子卻已經來了!”
潘森後來說的是什麼?慕傾黎全然沒有聽到,或者該說是她被完全忽略掉了,只有那一句“此刻正被困在地獄谷”在耳邊反覆迴響。
“你說……他被困在地獄谷?”彷彿不相信一般,她驀然停下腳步看着潘森,眸中是深深的擔憂。
“確是如此。”潘森嘆口氣,搖着頭道。
忽而怔住,慕傾黎不知爲何突然便感到有絲絲涼意從心底升騰起來,擾人心緒。
晃神間,鳳千幻的聲音從御書房裡傳了出來“是傾黎來了嗎?快進來!”
慕傾黎回過神,正色斂襟,不動聲色的收起了那抹擔憂和慌神的神色,她擡步進去,依舊是那個白衣勝雪、清絕華貴的無雙公子。
慕傾黎繞過屏風進去的時候,鳳千幻正扶額坐在書案前,看似正爲政事頭疼,然而那股天子不怒自威的氣勢卻並無半分減弱。
“慕傾黎叩見皇上。”她本欲行禮,鳳千幻卻先出聲制止了她。
“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就不必多禮了。”
“謝皇上。”對於鳳千幻的特殊對待,慕傾黎一貫表現得淡漠如水。
待慕傾黎站定,鳳千幻這才仔細打量着這位還是那麼雲淡風輕的無雙公子,看她神色如常,鳳千幻突然有些沒底。
她定然是已經知道了天瀾的處境纔對,可是卻還這般的淡定如水,到底是怎麼想的?
微一沉吟,鳳千幻看着慕傾黎最終還是試探的問道:“傾黎深夜還來見朕,可是因爲已經知曉了太子的處境?”
“是。”輕輕的一個字答得不卑不亢,不愧是無雙公子,在來的路上已然平復了一開始那慌亂無神的心情,如今對着玄國的天子她依舊將自己藏得深不可測。
“那……傾黎準備怎麼做?”
慕傾黎擡眼,對上那雙好看的鳳眸,沉默片刻,她開口卻是淡然的反問“皇上以爲傾黎應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