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彼得大教堂的鐘聲勉力穿透了狂風和雨幕的封鎖,當傳進皇宮中的時候已經低微模糊像一個垂死的老人的呻吟。在皇宮中一座塔樓之上,聽到了這個微弱聲音的宮廷魔法師則幾乎跳了起來。
“是聖彼得大教堂的鐘聲,他們在求援……看來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宮廷魔法師站了起來跑到窗口,遙望向大教堂的方向。“而且我記得他們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鳴過鍾,發生的事一定不小。”
“應該也小不了,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歐靈將軍也走到了窗戶前遙望着大教堂的方向。他一雙原本沒有什麼神采的眼眸裡現在全是興奮的光芒。“我只希望那樣而已,想不到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
“難道艾斯卻爾主教真的……”宮廷魔法師想了想,搖頭苦笑。“我實在不敢相信……”
“其實按照道理來推論,我自己也不大相信。不過事情發不發生,並不以我們相不相信來決定的……”
“如果,如果這個刺客真的殺了艾斯卻爾主教……”宮廷魔法師小心翼翼地說着,好像怕大聲說出來就會讓這個可能消失。“我們也許真的該感謝他纔是……”
歐靈點頭,輕輕咳嗽了一下。“那是當然的,我現在就去找他,好好感謝他,你也一起去吧。”
宮廷魔法師問:“你打算如何感謝這個算是幫了我們一把地人呢?”
“當然是割下他的腦袋了。”歐靈淡淡回答。他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淡淡的魔法符文從劍身冒起。還有他身上的皮甲也開始顯現出同樣的魔法符文。“如果他有能力割下艾斯卻爾主教大人的腦袋,也就有割下埃拉西亞任何人腦袋的能耐。這樣的人留着是很危險地。”
“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殺了艾斯卻爾……你覺得我們兩人可以對付得了麼?”
“刺殺和正面戰鬥永遠是兩回事,而且只要艾斯卻爾主教大人或者他的守衛們沒那麼膿包,別讓這個刺客無損無傷地全身而退就行了。關鍵現在換作他是獵物,我們是獵人。”歐靈將軍看向宮廷魔法師。“看樣子是來不及去調派人手大規模搜捕了……對付這種高手,人多了反而礙事。你能在這樣的風雨裡找出那傢伙的蹤跡麼?”
“風雨實在太大,對方想必是個潛藏隱身的高手,關鍵是這裡是王城。人太多。可能有點困難……”宮廷魔法師看着塔樓外的瓢潑大雨猶豫了一下,回答。“大概百米之內吧,我的魔力神眼只能保證百米之內絕不會漏過他。”
“好,百米之內。”歐靈將軍點了點頭,沒有再管魔法師,翻身從塔樓上躍下。
宮廷魔法師閉眼低聲誦唸着咒文,無數藍色的魔法符號從他的身體中溢出,然後朝他的頭頂匯聚,魔法符號匯聚變成了一顆碩大的眼球形狀。這顆足有他腦袋大小地魔法眼球以不徐不緩的速度旋轉着,流溢着藍色光芒的妖異瞳孔掃視着周圍的一切。
魔法師再誦唸出一大通咒文同時做出繁複的手勢。身體緩緩浮空而起。他再給自己加上了幾個魔法護盾,這才飛出了塔樓。他頭頂的那顆巨大眼球只是略微頓了頓。就跟着早已消失在風雨中的歐靈的方向追去。
聖彼得大教堂的頂端,一個身影站在教堂頂的十字架上,靜靜地等着下一次地驚雷。
金色地長髮已經被雨水浸透緊貼在額頭,臉頰上和鎧甲上,雨水如瀑一樣從頭頸鑽進鎧甲,全身上下早已泡在了雨水中。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眉上遮擋住雨水,一眨不眨地看着只有風雨的一片漆黑。她自始至終一動也沒動,好像一尊鑄造在屋頂上的雕像。
聖彼得大教堂正是王城內最高地建築,這裡的頂端也最接近上空那縱橫閃耀着的雷。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還有膽子站在這個地方,除了找死以外似乎沒有其它原因。天空中的驚雷的力量遠不是魔法師們手中的閃電可以比擬的。即便是一個空氣系大師所釋放的防護閃電。在那天地之威的面前也和一張紙並不了多少。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這裡等。因爲只有這裡纔是王城最高點,纔可以俯瞰到最遠最全的地區。而也只有閃電出現的那一刻纔可以把這掩蓋一切的黑暗和風雨撕碎,讓她能夠看到一瞬間的王城全景。
她當然知道身上的光輝戰甲不可能抵擋得住一仿隨時有可能落在自己頭上的天雷,只要那閃電降臨到頭上好瞬間就會成爲一團光輝戰甲中的焦炭。但是她並不在乎,她只知道她必須等。而且是必須等到她看到那個倉皇逃跑的人爲止。光輝戰甲的微弱光芒在這吞噬一切的黑夜中如同一隻微不足道的螢火蟲,但是無論風雨再大,黑夜再黑,驚雷閃電狂暴,那一點光芒卻一直都在那裡。
幾外白色的光芒在街道中游走,教堂中的護衛們已經分作了幾批追了出去,那光芒就是隊伍中的牧師們有白魔法維持着的照明術。在這樣的大雨中不可能使用任何的光來照明。聽到了鐘鳴聲的王國騎士團也應該正在朝這裡趕來。但是在這樣大的風雨中,再大規模的追捕也不會有多大效果,雨大得連人的眼睛都睜不開,即便是睜開了也看不過數米之遠,更何況在這樣大的雨再高明的追蹤高手都不可能發現任何的蹤跡,這樣的搜捕和徒勞沒有什麼區別。
一道慘白地閃電把漆黑的夜幕拉扯開了一瞬間。然後沉悶的雷聲在聖彼得大教堂上方迴盪。
什麼都沒有發現,但是塔麗絲連眼都沒有眨一下,只是保持這個姿勢,換了個方向而已。她沒有感覺到害怕,焦躁或者是其它任何的情緒波動,現在在充斥在她胸口的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那人找出來,抓住,附加了高級鷹眼術和偵查術的雙眼已經滿是血絲,魔法和極度憤怒的光芒混雜在一起毫光迸射。
她憤怒。她不甘,更多的是不解,因爲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人一劍把紅衣主教的頭顱斬下寺人居然是亞賓。那個她一直相信,很有好感,甚至可以稱之爲這輩子第一個朋友的人。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認定這一切都是這個人在作怪,在操縱。現在只有抓到這個罪魁禍首纔是解釋也是解決這一切的方法。
伴隨着要把人耳朵一起撕裂的響聲,一道更大更亮的閃電橫過上空。一瞬間這死域般的王城彷彿回到了白晝。
塔麗絲的眸子陡然縮小中,在這一瞬間她終於看到了。一個人影在大約兩三裡之外的街道中央。跌跌撞撞但又飛快地朝着遠處跑去。像一隻獵豹終於發現了自己守候已久的獵物,她猛地奔向屋檐飛身而起從屋頂一躍而下。
一聲沉悶的巨響。水花和石屑紛飛。即便是有羽落術地緩衝,這近百米的落差帶來地衝擊也是無比巨大的,塔麗絲落地之處的青石板地面被砸出一個坑。她站起來一個踉蹌,只感覺自己的骨頭和內臟似乎都翻了個轉,喉嚨裡也有了絲腥味。但是她沒有絲毫的停頓,伸手給自己用上一個治療術,朝所見的方向飛奔而去。
雨很大,大得像有人在上面用盆在往下潑水,人在雨中連眼也睜不開,一張口就是一嘴的雨水。一呼吸就會有水衝進鼻腔。站在雨中就像站在水中一樣,風也很大,纖瘦些的人在這風中連站都站不穩,雨點被風帶動着像無數小小的拳頭劈頭蓋臉地朝人身上打。
很黑,除了偶爾和雷聲一起的閃電把天地照得雪亮地一瞬間,整個王城都黑成了一團。黑得一無所有,天地間彷彿除了風聲雨聲雷聲就再也沒絲毫光亮和生氣,連剛纔大教堂地示警鐘聲都已經完全湮沒在風雨聲中了。
阿薩什麼都不知道,他感覺不到周圍的大得驚人的風雨,感覺不到雨水嗆入了鼻子和肺,感覺不到自己邊跑邊咳得像一個得了五十年肺病的老人,甚至感覺不到自己一次次滑倒,跌倒,爬起再跑。他現在就像一隻被刺瞎了眼刺聾了耳再打斷了一隻腿的狗,歪歪扭扭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在雨地中掙扎着逃跑。
跑,跑。阿薩現在只知道跑。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朝哪裡跑,怎麼跑。好像被人把一灌沸騰鉛汁倒進了腦裡,所有地一切意識都模糊混沌沉重無比,滾燙着翻滾顛倒混亂,他彷彿感覺得到腦髓正被自己的思維攪成一鍋豆渣。
雖然艾斯卻爾一死,留在他腦裡的心智魔法力早已沒了人操控,但是他在那包圍圈中不只將自己的鬥氣魔法一股腦地放出,更散發出殺氣。在場的都是高手,無論他通過冥想虛張聲勢的鬥氣和魔法多麼驚人多麼逼真,沒有殺氣那就沒有絲毫的壓迫力,就像一隻老虎吼叫得再厲害但是卻看不見爪牙一樣,那反倒是虛張聲勢的證明。
將原本遠沒有那個級別的魔法波動和鬥氣一口氣地放出來,最後還不得不補上一個死靈火球術阻擋追兵,幾乎就將他體內的鬥氣和魔力耗了個乾乾淨淨。而殺氣卻不是任誰都可以發,想發就發的。那必須要有真實的殺意,發自心底的強烈攻擊慾望混合着本身的氣勢纔會產生,所以當時必須有那種真實的敵意和鬥志。這樣一來原本壓制的力量消失,心中的殺意洶涌如同扔了一隻火把進剛熄滅的乾柴堆上,把那團原本蟄伏不動的心智魔法力引動了。
雖然這團魔法力已經沒有人操控,但是這畢竟是一個大陸頂尖的心智魔法師的全力一擊。如果不是冥想術還能夠稍微緩解一下保持住心中的那點清明,她恐怕早已經瘋了。
碩大的埃拉西亞王都如同一座荒廢多年的死城,無論是通報噩耗的騎士還是追兵都完全隱沒在了黑暗和巨大的風聲雨聲中。阿薩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跑在這什麼看不見也不知該奔向何方的死域中。
這個時候的蠻荒高地是滿天的繁星。
尤其是在歐福寬闊的市政廳廣場上,更是可以把這座風格粗獷的城市和星空一直盡收眼底。傳送魔法陣就在廣場的正中央,周圍沒有一個守衛,只有三個剛剛傳送過來的人影在那裡,喧鬧聲在寂靜的半夜裡特別刺耳。
“如果不是他,你現在早就成了一團陰溝裡的臭泥了。你現在居然有臉一個人逃出來?”傑西卡一臉殺氣地看着亞賓,如果不是可以確定他確實不是艾斯卻爾主教一邊的人,她立刻就要動手。
“我也不相這樣。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亞賓的臉通紅,不是因爲愧疚,而是因爲無能爲力。這裡已經和埃拉西亞遠隔千里,無論怎麼地着急擔心也沒用,甚至連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也無法得知。
“你最好祈禱他平安無事……”黑精靈充滿怨毒的眼光看了亞賓一眼,還有地上的艾依梅。“否則我要你們兩兄妹都後悔出生在這世上。那個小女孩是瘋了麼?算她運氣。但是我保證你會親眼看她被我割碎。”
亞賓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你……”
一隊獸人聞聲趕過來了。這是隻由全副武裝的食人魔和狼人組成的隊伍,但是爲首的卻是一個高度還不到的兒狼人有腰的矮子。
“波魯幹大人。”亞賓認得這個矮子是歐福城主的參謀皆副手,他上次隨商隊來這裡的時候見到過。
傑西卡警惕地看着這些高大危險的亞人類。雖然阿薩已經對她說過歐福這邊的情況,但是她還是第一次來歐福,第一次和地表的這些類人生物打交道。
“你們……應該是影子部隊的人吧。”波魯幹大人打量了這三人,他也早聽塞德洛斯說過阿薩的新手下,現在能夠使用這個新建立的傳送魔法陣的也只有這些人了。“你們的首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