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塵埃? 八 決斷(下)
“數以千萬計的人命和一個人的命哪個更有價值,這個比較就連不會計數的白癡也知道。所以我們大家的意向應該是能夠確認的了吧?”波魯幹大人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女宰相,嘆了口氣。“從個人感情上來說,我同樣也不希望這樣,不過在邏輯和價值衡量之下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相信您一定也明白這點……”
“而且即便他不同意,在漆黑之星的末日審判之下同樣也在劫難逃,與其這樣還不如當個英雄流芳百世的好,你就這樣勸勸他吧。”
勸?勸他去死?即便再偉大的英雄,死也是死。
坐在回公爵府的馬車上,年輕的女宰相的腦子裡也是模模糊糊的,無數東西在裡面撞擊翻騰。
只有她最清楚,那個時候他爲什麼會去低語之森。如果要說責任的話,她覺得這個責任應該是由自己來承擔。但是很可惜,這世界上很多東西並不只是你願意就可以的。那一張世界樹之葉在她體內幾乎沒有任何的融合,羅伊德長老和教皇都認定了,只有融合了樹之葉和太陽井的身體纔有可能成功。
蘭斯洛特接口出聲時候的細微眼神她看得很清楚。什麼不可能動手強行抓捕他,那不過是想給自己給他放鬆戒心的說辭而已。同爲爲政者,領導者,她很清楚這些伎倆,她敢保證她離開之後他們絕對會商議一個把她都包括進去的計劃。但是偏偏她連反抗也絲毫不能。
理由很簡單,她不只是一個女人,還是這帝國的宰相。
什麼爲了百姓衆生,爲了國家的責任之類的念頭曾經是一直支持着她的信念,但是現在她只覺得累,一種浸入骨髓心扉中的累,被這些東西壓得累。
“別來打攪我,我要獨自靜一靜。”揮退了侍衛和書記官,她獨自回到了臥房。
呆坐了半晌。她打開衣櫥,在裡面的最下一格拿出了一套衣服。這是套有些破舊的衣服,但是洗得很乾淨,和這衣服包在一起的還有一把劍,很細很細的安卡劍。
她拿起劍。感覺那已經許久沒有觸碰到的劍柄,踏步,刺擊,轉身,凌空挽出一朵朵漂亮的劍花。一直到額頭微微冒汗。她才停下來,看着攤在牀上的衣服長長的籲出一口氣。那破爛平凡的冒險者套裝看起來和周圍的華美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的讓她懷念,讓她忍不住想要換上這身衣服就此離開這裡再也不管什麼帝國安危天下大勢……
敲門聲突然響起把她從沉思中驚醒,她帶着怒意朝門外呵斥:“退下,我不是說過不許打攪我麼?”
“是嗎,那可真是對不起了。”門外的人不但沒有退去,反而直接開門走了進來。
“是你?”小懿的瞳孔陡然緊縮,手中的劍下意識的提了起來。她萬萬沒有想到走進來的居然是因哈姆侯爵,而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因哈姆的後面還跟着一個人。居然是山德魯。
她沒有呼喊侍衛,這兩人如果真要動手侍衛再多也沒有用。而且這個時候這原本應該誓不兩立的兩同時出現在這裡,目的也絕不會只是想對付她。
“兩位,聽說漆黑之星已經出世,作爲死靈法師的你們好像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吧。還是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事。請你告訴我,光輝城堡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因哈姆看着小懿問。此刻的他看起來滿臉的焦急,頭髮和衣衫也是凌亂不堪,往日儒雅自如的風度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還用說嗎,你們死靈法師的神器漆黑之星終於有人拿起來了。”宰相回答,同時她的心裡也在飛快的算計着。現在死靈之王已經出現。以這兩人作爲死靈法師的身份無疑都是敵人,應該怎麼應付,應該怎麼想辦法通知羅蘭德團長。
“請別敷衍我,回答我,那個拿起劍柄的人是誰?”因哈姆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白中全是鮮紅的血絲,他臉上的肌肉在抽動,隨時都有可能把下面失控的情緒爆炸出來,和平時已經判若兩人。“別逼我直接打開你的頭抽取你的記憶,這已經是我現在所能保持最大的耐性和風度了。”
“說出來吧。小姑娘。他已經用這個辦法問過很多人了,只是可惜,即便是從光輝城堡中逃出來的人似乎也看不見那個握住劍柄的人到底是誰。只是知道了至少並不是我擔心的人就是了……”山德魯看起來比因哈姆輕鬆得多。“不過我也很好奇,想來蘭斯洛特和馬格努斯應該是看清楚了的吧?只是我們去問的話肯定有些麻煩,所以只有麻煩你告訴我們了。”
小懿輕嘆了口氣,直視着侯爵淡淡說:“是你兒子。”
“什麼……”因哈姆的聲音在發抖。
“恭喜你,成爲死靈之王的那個人是你的兒子。至少馬格努斯和蘭斯洛特是這樣告訴我的,我想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沒有理由騙我。”
“什麼……怎麼可能……”因哈姆不只聲音在抖,連全身都開始抖。並不是他沒聽清楚,他的眼光一直看着小懿的嘴,連最細微的肌肉變化他都看得清楚,每一個音節的構成發出震動都聽得很明白,最關鍵的是,這個答案其實在他心中早就已經是隱隱欲出。
當賈維沒有使用傳送卷軸去埃拉西亞的時候他就已經隱隱有了些不詳的感覺,然後接下來又沒有在從光輝城堡中逃出的人中得到任何賈維的消息,因哈維早就預感到了這個結果,只是他實在難以相信。他自己乘坐石像鬼接近過那團朝笛雅谷前進的亡靈大軍,也指揮鷹眼傀儡去接近過,但是不用說本身就是用死靈魔法制作的傀儡,就連他自己都幾乎被漆黑之星的氣息消抹了理智。想盡了辦法,直到現在才被親耳聽到的消息把希望擊得粉碎。
山德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皺起了眉,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有開口。
因哈姆擡頭仰天,發出一聲悲號,再低頭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淚痕,剛纔立刻就要爆炸的所有感情都煙消雲散,連生機似乎都從他的眼中逝去,剩下的全是憔悴。只是這一呼吸之間,他彷彿老了數十歲。
外面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接近,一羣侍衛訊聲而來,衝進來把山德魯和侯爵團團圍住。剛纔兩人闖入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察覺,衆多侍衛全部拔劍相向,還有兩個魔法師準備着魔法。
“鬼王之袍你已經用不上了,現在還給我吧。”山德魯淡淡說。因哈姆一語不發的褪下了一直披在身上的長袍丟給山德魯。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山德魯問。兩人沒有朝周圍的侍衛和刀劍看上一眼,彷彿那些全部都是空氣。
因哈姆微微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只是拉開了一本傳送卷軸。周圍的侍衛們齊聲大喝,立刻就要準備動手,但是他的眼神卻仍然是空洞無力。
“都住手。讓他離開。”小懿擺了擺手。即便再失神,她都不認爲這些侍衛們能真的對付得了他。
藍色光芒消散,因哈姆的身影從房中消失。侍衛們呆看着剩下的山德魯,又看看宰相大人,不知所措。他們也並不完全是庸手,至少感覺得出這兩個人其實並不是他們所能對付的。
“山德魯先生,您還有什麼事嗎?”小懿看着山德魯。
“小姑娘,教皇和蘭斯洛特來這裡找你們,想來不會只是告訴你們大家都快有滅頂之災的事吧。連精靈族都參加了你們的會議,想必是商量了些什麼出來。我對這點有點好奇。”山德魯這個時候才掃了周圍虎視眈眈的侍衛們一眼。“叫這些人都滾吧。”
小懿沉默着沒有說話,眼神閃爍。周圍的侍衛們更緊張了,只是沒有一個人敢胡亂出手。
“你即便不說我也大概猜得到。你要知道,馬格努斯所能知道的不一定有我多,畢竟我纔是守護劍柄這麼多年的人。”山德魯看着小懿放慢了聲音。“既然我能來找你問話,你也應該知道是什麼原因,還是剛纔因哈姆那句話,別騙我也別敷衍我。”
沉思半晌,小懿重重的嘆出一口氣,對室中的侍衛們揮手:“你們都退出去吧,還有……這兩位是我請來的貴客,不用太慌張,今天這兩位來這裡的事也不許泄露出去。”
半晌之後,山德魯沉重之極的點點頭。“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樣,這些傢伙……”
小懿的神色疲倦之極,這不長時間的一段講述卻把她的精力耗費得精光。“我現在也沒辦法了,什麼都懶得去管了,你去告訴他讓他想辦法快逃吧,逃出大陸去遠東吧……”
“那他現在在哪兒?”
“低語之森,他去請精靈幫助他治療格魯了,蘭斯洛特派了幾個人跟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