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是中國的智慧

禪是中國的智慧

——在黃梅四祖寺禪修夏令營的演講

很高興淨慧老和尚能邀請我來到這裡,與參加夏令營的諸位同修進行一次交流。我曾於前年出版過一本《二十八年訪禪記》,以書法和詩詞的形式,記錄了我自1980年以來在各地寺院中訪禪的經歷。識見膚淺,但反映了我的心路歷程。我今天對大家要講的,是我參禪悟道的一些體會。

現在講第一個問題:人爲即僞,人弗爲佛

“僞”是“亻”字邊一個爲什麼的“爲”。“佛”是“亻”字邊一個“弗”,這個“弗”在中國古代的意思是不,不要。這句話是說:凡是人想要的,不合道的事情就是僞,凡是人不要的東西就是佛。

我1992年上九華山的時候,看到一副刻在石頭上的對聯,而想到這兩個字的。這副對聯就是地藏菩薩有名的誓言:“衆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意思是說,只要地獄裡還住有魔鬼,我就不會成佛;只有芸芸衆生都得到了菩薩道,才證明菩提心法的偉大。我當時在石頭前看到這副對聯,很是驚訝,同時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句話:“無產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最終才能解放自己。”這是共產主義的創立者馬克思的名言。爲什麼這兩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信仰馬克思主義爲什麼不能信仰佛教?因爲他們在最根本的問題上是一致的,是要把魔鬼改造成正常的有善根的人。讓所有的人得到善報來證明菩提世界的存在,這個菩提世界不就是我們的共產主義社會嗎?在這個石頭跟前,我悟出了這樣一個道理:我們的佛教不僅僅是出世的,更是入世的。這也是淨慧老和尚說的生活禪的主要內容,不要離開自己的生活去尋找什麼禪機。

爲什麼我又想到僞呢?所謂僞,一定是我想要的。人所想要的東西是後天的生活給予的價值取向,一定不是先天的。人一生下來的時候對世界是沒有任何要求的。這個狀態就是佛家說的“如”。剛纔我向淨慧老和尚請教的時候,說到真如禪寺的如。如就是出生嬰兒的狀態。無意識,受、想、行、識這一切對他都是不存在的,這種狀態就是佛的境界。

佛家稱人的思想活動爲念頭。這念頭又分正念與邪念。人生下來後,就必然要接受邏輯的訓練及後天給予的價值上的判斷。什麼叫邏輯訓練呢?是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接受到的。比如,小孩生下來就得吃奶,不吃奶就得餓死,這是第一個邏輯;然後要吃有營養的東西,奶粉裡配魚肝油讓他消化更好,這是第二個邏輯;蹣跚學步時又告訴他,冬天要穿棉鞋,雨天要穿膠鞋,這又是一個邏輯。人在成長過程中接受了無窮無盡的生活邏輯,每一個邏輯讓孩子成長、成人。這裡面有些是生活的本能,是必須遵循的。有些則是生活的邪念對他的控制。比如說當今社會的拜金主義流行。一些家長就拼命向孩子灌輸,長大後一定要學會賺錢。因此,能夠多賺錢的知識受到熱捧,這就導致高中畢業上大學一定要讀那種能夠賺錢的專業。今天很多學生的目標是北大、清華,因爲這樣的大學出來好找工作,好掙錢。這就是給孩子一個邏輯。把自己被矇蔽的心再傳授給下一代,這就是邪念的延續。過去有一種觀念叫“讀書做官論”,今天變成了“讀書賺錢論”。這就是從一個邪念到了另一個邪念。用佛家的話說,這就是“僞”。僞的事情多了,社會就不安定,人心就受到矇蔽。這些僞的念頭一直在我們中間生髮,這是一股強大的世俗的力量,也是人類在生存發展的道路上受到的挑戰。地藏菩薩說“衆生度盡”,這個度,講的就是把人心從邪念中解放出來。

大約在公元前五世紀的時候,春秋晚期,大思想家莊子第一個看到邪念對人的毒害。有一天,他在路上看到一戶人家打井。第一個人說地下有水。第二個人要用打井的方法把水取出來。第三個人就考慮怎麼打這口井,他想的是造臺階一步步下去,把水提起來。第四個人覺得造臺階太費事了,他設計打一個圓井,用繫繩的桶下去把水吊起來。第五個人在第四個人的基礎上又進行了改革,他造了一個轆轤攪水,節省了勞力提高了效率。莊子看到一個取水的概念,從打井到轆轤攪水這一個人類智慧活動的過程,便感到了恐懼。他覺得人類開始有機心了,用機械的力量來補人力之不足,長此下去,人心就會趨利、趨巧。客觀地說,機心的出現,既是人類文明的曙光,也是人心向惡的開始。人類從發明轆轤開始,依靠這種機心,走上了科技發展的道路。科技是一把雙刃劍,它既發明了電腦也發明了炸燬廣島的原子彈。我曾說過,對於生活來說,科學是人類的福音,對於人心來說,科技又是一場瘟疫。現在,人類在享受並依賴科技,卻沒有一點批判精神,這是很危險的。

佛祖不要人類走這一條路,不要人類培養機心,或者說不要從機心中生出邪念。自從機心出現之後,佛和僞的鬥爭就開始了。由機心而產生知識,由佛心而產生智慧。莊子爲了不讓自己的學生有機心,常常採取一些寓言式的說教和啓發。有一次,他帶着學生從山中走過,看到一棵衰老的大樹倒在地上,他對學生說,你們不要做朽木,朽木爛了沒人管。學生們說知道了。接着又看到一棵參天大樹,有幾個人在砍伐它,準備搬回去做房樑。莊子又說:你們不要長得像這棵樹一樣又高大又強壯,長成棟樑就會被人砍伐。於是有一個學生問他:朽木被人燒掉了,棟樑讓人砍伐了,那我們該怎樣做呢?莊子說,既不做朽木也不做棟樑。莊子講的是生活的智慧,還不是佛的境界,是在僞和佛中間的狀態。莊子講的是入世與出世的技巧,他的思想與老子異曲同工,最後產生了中國的道家的智慧。

機心、佛心、道心,就是佛和僞的關係。機心積極入世的態度,衍生了人類的科技文明,道心培植了入世、住世的智慧;佛心讓人回到觀照心靈的真如狀態。

中國的儒家學說是講入世的智慧,換句話說,是善用機心。幾千年來,中國人一直在這三條路上選擇前進,一直走到唐代,纔出現了既融化中國道家智慧,又吸納印度佛教最妙不可言的一部分,從而創立了中國禪宗。我第一次接觸禪宗,大約是三十二年前,讀到《金剛經》、《心經》、《六祖壇經》,看一些公案,卻不知所云。想一想那時候真是可笑,我不知道什麼叫善知識,什麼叫大智慧。直到有了一些閱歷,接觸了很多高僧大德之後,我才慢慢嚐到了“弱水三千,我取一瓢飲”的甜頭。

閱歷學養這四個字,是兩個詞彙。首先說閱歷,閱是靠眼睛,歷是靠身體。這麼多年來,誇張一點說,我閱人無數。我同殺人犯睡過一個牀鋪,也同被通緝的戰犯喝過咖啡。我見過像薛仁貴一樣睡寒窯,最後成爲大家仰望的人;也見過撿破爛的人成爲億萬富翁。當然,我見過也吹牛拍馬的人成了大人物。智利有個得諾貝爾獎的人叫聶魯達,我三十多歲讀他的詩,讀到這樣兩句:“我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同一個又一個陌生人握手。”我看了就說,這叫什麼詩啊,就兩句大白話,有什麼意義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當所有的陌生都變成了熟悉,這就是閱歷。再過十幾年後,我經歷了一個又一個城市,認識了很多陌生人,我才理解它。現在的年輕人看到這兩句詩,可能還是覺得它平淡無奇。其實禪和智慧就是平淡無奇的,但是沒有充分的閱歷學養,就沒有辦法理解它。像趙州和尚的“吃茶去”,以及歷代大宗師們留下的公案。沒有閱歷與修養的人讀它,會覺得如墜雲裡霧中。有的大宗師說禪不假借文字,而是直指心性。這不是說禪排斥文字。我是作家,一輩子同文字打交道。應該說,我是知道文字的表現力與侷限性的。我們的漢字產生於邏輯,因此它在表現邏輯或感情的時候,可謂得心應手,遊刃有餘。但禪不是邏輯的產物,是邏輯之外的世界,因此用邏輯規範的語言,沒有辦法把禪活潑的意義加以理會與闡釋。在座的修行的人,有時候應該會產生這樣一種感覺,就是你忽然明白了某種禪的奧義,但無法用語言表述出來。這就說明,我們沒有辦法用語言完全表述禪的精神狀態。

自從禪宗出來之後,中國人就開始禪佛並稱了。禪即佛,佛即禪。由此可見,禪是排斥僞的。我們稱一些高僧大德爲善知識,這個定語下得好,既有善知識,就必然有惡知識。知識是邏輯的產物,它既產生科技,也產生智慧。既然是智慧,就一定是善的。知識就不一定了。我個人認爲,凡是造福於人類,拯救人心的,就是善知識。反之,就是惡知識。

第一個問題講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大家明白,什麼叫佛,什麼叫僞。現在,我給大家講第二個問題:政治救世,宗教救心。

政治救世,宗教救心。要理解這八個字首先要理解“世”、“心”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同《心經》中的“色”、“空”一樣,既是兩個概念也是一個概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講的就是不二。世與心也是不二的。我們說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凡是世間亂糟糟,首先是人心亂糟糟,沒有說人心很純真,世間亂糟糟的。心引領着我們的生活,也引領着我們的感情。

我那一年訪問印度,新德里大學的哲學教授向我提出一個很尖銳的問題,他是達賴的顧問。他說你是中國的作家,馬克思主義在全世界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你認爲中國還能堅持多久?他問題的前提是,馬克思主義是反宗教的。他把達賴出走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勝利聯繫起來。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他說:我到印度來是作爲佛教徒回到精神的故鄉,像遠方的遊子尋找母親一樣。可我這個遊子非常失望,向全世界輸出了佛教文化的印度,九億人口中卻只剩下五百萬佛教徒。而在我們中國,佛教徒多得無法統計。我的母親一字不識,對佛教的虔誠卻令我感動。正是因爲她的言傳身教,使我也成爲一名虔誠的佛教徒。到印度後,我始終在想一個問題:一個輸出佛教文化的國度爲什麼佛教如此凋零?同樣,去年我到德國,這是馬克思的故鄉,我遇到同樣的困惑。爲什麼輸出馬克思主義的國度不信馬克思?兩個精神與思想上的巨人,釋迦牟尼和馬克思,在自己的國度都沒有得到充分的尊重,反而他們在我們中國卻成了兩座文化思想的高峰。當年阿育王把佛教送到中國來,經過一千年的爭鬥摸索,中國人終於找到了禪,佛教在中國生存的土壤就是禪。中國以巨大的文化消化能力,用一千年的時間使佛教成爲中國的國教。在這個過程中有暴戾的皇帝殺死和驅趕許多佛教徒,也有非常虔誠的皇帝在全國到處建立寺廟,甚至把自己的庭院捐獻出來。曾經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欣欣向榮的佛教盛世,當然我們也有寺廟被毀經書被焚的慘痛記憶。但是,釋迦牟尼在印度創立的佛教最終在中國取得了完全的勝利。由此我想到馬克思,我們中國引進馬克思主義到現在還沒有一百年。我們翻譯馬克思主義經典,就像當年玄奘、鳩摩羅什、道信等高僧翻譯佛教經典一樣,一代代的文化人與殉道者,都在努力地將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思想,最純粹的宗教引進到中國。這是中國的優良傳統在不同領域的共同表現。中國的共產黨信奉馬克思,而中國的國民黨則鎮壓馬克思主義者。在水火不容的鬥爭中,我們有多少烈士產生?他們跟當年爲佛教獻身殉道是一樣的,都是爲自己的文化理想而奮鬥。你們爲什麼不給更長的時間來看待中國社會主義體制的發展,而要這麼匆忙地預示馬克思主義的失敗呢?你們忘掉了釋迦牟尼,中國人花了一千多年才接受並把他敬奉到至高無上的位置。同樣,再過幾百年,我們的後代,到德國去找馬克思可能找不到,但他會在中國找到。中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它會把全人類偉大的知識變成適合中國生長的精神與文化的資源。我這段話說完的時候,那位教授說,我從來沒有從文化的角度理解這個問題,你今天的話給了我很大的啓發。

我今天這樣說的時候,大家覺得很突兀,你怎麼把馬克思和釋迦牟尼擺在一起?實際上,我們從更高層次上看人類活動的軌跡,一定要看到世間法和出世法之間內在的聯繫。凡是人類偉大健康的,改變了人類生活方向的智者、聖人、賢人,我們都要對他們敬畏、崇拜。一個觀點的提出和一個觀念的解決,是需要時間的。最終馬克思主義在中國一定不是原汁原味的,一定是經過改造的,適合中國人的文化胃口的,像中國川菜、粵菜、潮州菜、淮揚菜那樣,而不是漢堡包。通過印度佛教的式微,我更加熱愛中國的傳統文化。所以淨慧老和尚說佛教文化要與中國文化相結合,這是非常智慧的命題,也是唯一的方向,是佛教走入當今的不二法門。

無可否認,宗教本身也有很多問題。不要認爲宗教全部都是善知識,也有惡知識在起作用。宗教作爲人的精神支柱,這個支柱用什麼去做,會不會有蛀洞?我們在修復社會種種漏洞的時候,首先要修復自己身上的蛀洞,用什麼來修復自己呢?這也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前不久我到北京,和一個央視的製片人談話,他邀請我做一個佛教的大專題片。我們談到了西藏的密宗。他說你知道古格王朝嗎?那時候的西藏是多麼的強大富強,就因爲引進佛教後變得蕭條消沉了。今天西藏的生態,當然指的不是自然的生態,而是指人類的精神層面的生態,就是毀於佛教。如果從今天GDP的角度看問題,我朋友的話無可挑剔。西藏人一輩子的資產積攢到三十頭牛的時候,他就覺得到頂了,他會給兒子留下兩頭牛,賣掉剩下的二十八頭牛去布達拉宮或其他寺廟朝聖,把自己一生的積蓄全部獻給寺廟。我們站在西藏人精神世界的門外,當然看不懂這種精神的奉獻,會感覺他們是傻瓜。但換一個角度看,我們應該思考,爲什麼佛教會有這麼大的力量,把一個英勇善戰好強好鬥的民族,變成這樣的一種靜穆淡泊的精神狀態?佛教的力量不在於它能造出原子彈,造出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佛教的力量在於培養自己的心靈。

所謂政治救世,就是這個世界事務的管理責任,應該由政治家來承擔。政治家救世的最好法寶,就是民主與法制。但是,誠如孔夫子所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受慾望的驅使是人的本性。個人的利益與國家的利益,往往導致族羣與世界的紛爭。說到底,就是一個人心的問題。政治解決世界的問題,宗教解決人心的問題。這個分工不是人爲的,而是天意。

那年我到印度加爾各答的時候,便想到恆河裡沐浴一次。加爾各答是恆河的入海口,佛教徒把恆河稱爲聖河,在那裡沐浴一次相當於朝聖。但當我來到河水邊時卻驚呆了。一是在裡面沐浴的人很多;二是河水臭不可聞,漂浮着很多垃圾。自然界的恆河已經不是釋迦牟尼時代的恆河了,地球上的高碳生活快速發展,加之印度在發展中保護生態不力,恆河成爲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河流之一。我想當年的恆河一定是清澈見底,像我們九寨溝那樣的美麗純淨的水,是可以直接飲用的。現在這麼髒的水怎樣沐浴呢?只會讓自己皮膚得病。由此想到近年來世界各地經濟的高速發展,是以破壞生態爲代價,對財富的渴望導致GDP萬歲,人類向地球加倍地索取,然後和它一起毀滅。這是執迷不悟的人類造成的惡果。

最近有一篇文章說,大物理學家霍金說地球還能生存二百年,他不是危言聳聽。恆河已經不能讓我們佛教徒得到洗禮了。當到處不能洗禮的時候,我們就只剩下一顆心了,這是最後的防線,也是人類不可摧毀的堡壘。從這一點上說,西藏雖然是落後的,但他們是乾淨的;他們是愚昧的,但他們是真正的大智慧。大智慧就是無爲而治,就是天人合一的和諧社會。所以我說一個擁有宗教情感的人,你接觸他就會產生歡喜心;一個有着宗教情感的地區,連商人投資也會多一些,爲什麼呢?沒有車匪路霸,很少爾虞我詐;一個有着宗教情感的國度,你會感到寧靜祥和的人間樂土。現在,中國正在建造這樣的樂土。在建造的過程中,禪的智慧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一個人達到了真如境界,那他就是佛了。一個國家如果達到了真如境界,那就是佛國了。

第二部分講完了,諸位也許會問,宗教救心既然有當下的意義,那麼禪學在當下的實際意義又是什麼呢?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三個問題:我心即佛,生活即禪。

對於每一個佛教的修行者來說,有兩句話耳熟能詳。第一句是衆生即佛,第二句是我心即佛。這兩句話指向不同,但意義卻是一樣的。衆生即佛是針對宇宙,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大千世界而言。在這個世界上,凡是有生命的東西,無論是草木、禽獸還是人類,都涵養着佛性。而我心即佛則是對自身而言。每一個人心裡,都閃耀着佛的靈光。只不過是因爲後天的機心生長,使佛性受到了矇蔽。要想把這矇蔽,也就是僞裝的東西去掉,除了修行,並沒有便捷的道路可行。換句話說,要達到“我心即佛”的境界,修行是不二法門。

那麼,當下修行的法門在哪兒呢?我個人認爲,淨慧老和尚的“生活禪”便是現代禪修者的不二法門。

十年前,淨慧老和尚在擔任河北柏林禪寺方丈的時候,提出了“生活禪”的概念。經過多年的實踐,“生活禪”爲當下時代的禪修提供了方向。從這個意義上講,“生活禪”是禪宗發展到當下的大智慧。我在這兒念一下淨慧老和尚給“生活禪”下的定義:“所謂‘生活禪’,即將禪的精神、禪的智慧普遍地融入生活中,在生活中實現禪的超越,體現禪的意境、禪的精神、禪的風采。我們爲什麼要推行‘生活禪’?提倡‘生活禪’的目的,在於將佛教文化與中國文化相互熔鑄以後,產生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禪宗精神。”這段話有三重定義:第一,佛教文化與中國文化結合,但這個結合不是物理的焊接。老和尚用了熔鑄兩個字,首先把兩種文化融成一體,用最高的溫度把它澆鑄起來,再也看不出來,哪一個是佛教哪一個中國傳統文化,一個全新的生命體出現了,這就叫熔鑄而不是焊接。第二,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禪宗精神,一定不是唐的精神,宋的精神,明的精神,而是紮根於當下的土壤。第三,禪的智慧不是冥思苦想的產物,它應該在隨處可見的生活中提煉。禪不是玄妙的,而是平常的。它不是世俗的,但不離世俗。淨慧老和尚提出當下的禪宗精神,並看準了方向,這一點非常難得。關於生活禪的當下作用,淨老說:“在人的現實生活中運用禪的方法,解決現代生活中存在的各種困惑、煩惱和心理障礙。第一是在知的層面說生活禪。第二是在行的方面來運用生活禪。知行合一嘛。第三就是修習生活禪要達到的目的:使我們精神生活更充實,物質生活更高雅,道德生活更圓滿,感情生活更純潔,人際關係更和諧,社會生活更祥和。這六個方面做到了,就完成了‘生活禪’在這個時代起到的作用,從而趨向智慧的人生,圓滿的人生。”我要告訴諸位,沒有豐富的閱歷、濃厚的學養、虔誠的佛教情懷,是寫不出這一段話的。這一段話是“生活禪”的全部含義。

關於“生活禪”的修習,淨老總結歸納出四句口訣:“將信仰落實於生活,將修行落實於當下,將佛法融化於世間,將個人融化於大衆。”這四句話,前兩句是講落實的,後面兩句是講融化的。落實就是要產生定力,融化就是要生出智慧。下面,我按我的理解,解釋一下這四句口訣隱含的意義。

第一,將信仰落實於生活。《心經》中講“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這個“色”實際上就是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要在每一個生活細節上貫穿自己的信仰。說來容易,做起來很難。很多年前的一天,我和太太牽着兒子到商場去買東西,過天橋的時候,看到一個老人伸着手乞討,我走過去了,兒子把我拉住說這個老人很可憐,你給他一點錢。我覺得孩子的慈悲心非常好,我給了一點錢。我回頭把這個故事講給另外一個同事聽。他說你給了也白給,那都是騙人的,他一天收入比你還高。我當時就想到分別心。我的同事首先想到這個世界是壞的,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在行騙。我則不這樣認爲,我不管別人是否欺騙,我自己始終要以慈悲待人。這就叫把信仰落實於生活。在這一點上孩子比我們大人做得好。做善事,以誠待人是孩子的天性。大人因爲在生活中受到的污染太多,變得世故了,防範心重了。如果不摒棄這種狀態,信仰就無法落實到生活。

第二,將修行落實於當下。做到這一點,要求的是定力,即抗拒誘惑、排除干擾的能力。做到這一點很難。十幾年前,我幾個朋友到海南度假,那時我是一家高爾夫球場的董事長。幾個朋友約好在機場會合。還有半個小時飛機起飛。其中一位朋友是證券公司的董事長,他的電話忽然響了,他接了電話後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邊打電話一邊對我說:“我要走了。今天下午,行情突然啓動了。”我讓他坐下來,他說我不能放掉賺錢的機會。我看他態度堅決,於是大聲說了兩個字:“放下!”他一愣,坐下來了。他說我可能損失兩個億。我說,兩個億就值得你面目全非了?我給他講了袁中郎的故事。公安三袁中的袁中郎在北京當官的時候,在戶部當一個主事,當了三年就堅決不幹了。他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大意是住京城都大多趨名如蟻,趨利如沙,這些人走在名利的路上,是煩憂多於快樂。一個修行的人,一旦認識到這個問題,就要當機立斷,迅速同這種煩惱告別。所以說,當下這個概念,對於修行者特別重要。

第三,將佛法融化於世間。這是積極的修行方式,俗世中的法則和修行人的法則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次我到真如禪寺,看到一條流水,看到虛雲老和尚的一首詩,我突然明白了什麼叫住。一個人想要成爲一個智慧的人,他一定不要住下來。什麼叫住?住在某一個地方叫住;住在某一個價值判斷裡也叫住;住在某一個理想上也叫住。比如說,我發誓這輩子要當一個億萬富翁,這個觀念形成了要去實現它,你的心便住下來了。住在這個觀念裡面,不管世界怎麼變。人生有多少悲劇,你都不肯回頭,讓心住在某一個地方不走。一個出家人不關心世間的事情,這個觀念幾乎所有的出家人都會有的。但是,不關注於世間,我們的佛法就無法對世間產生影響。畢竟佛不能只在寺廟中流行,那樣,佛教就不是人間的佛教了。讓佛的思想同世間的價值判斷融爲一體,最終還能影響人的社會行爲,佛教才起到了真正的作用。

在今天,怎樣讓禪宗走出寺廟與世間容納起來,這是一個新課題。當年老和尚提出禪宗夏令營的時候,我這是用世間法來解決佛教的問題。最終,生活禪想解決的問題,不僅僅在寺院,更重要的是在世間。這是一個方法論,亦是禪宗在當下世界的明智選擇。

第四,將個人融化於大衆。這裡講的是個人的修行態度。修行的人,有了一定成就之後,往往自視甚高,覺得自己的智慧比周圍的人高出許多,但他們卻忽略了大衆是你生活的族羣,親情友情都在裡面。放下身段,以平常心與平等心去對待身邊的人,就會發現他們身上閃射出來的佛性的光輝。如果不與大衆結合,只管自己的修行,這是佛教中的小乘,它的最高果位是羅漢。修到羅漢,離佛的境界還遠着呢!小乘就是講個人修行,大乘是大家修行,衆生是大乘。如果過分強調個人,這就不是地藏菩薩的境界了,也不是馬克思的境界了。佛的境界,就是永遠不捨棄大衆,用自己的慈悲去溫暖人間。

“生活禪”不全是出世,它既講出世也講入世,既講情操也講情懷,既講怎麼做人也講怎麼做事。不是說一定到廟裡才能修習禪的奧義,它是把禪宗裡最活躍的智慧運用到日常生活的萬物之中。我前面講過,經過這麼多年閱人無數,經歷很多波折考驗,我懂得佛是信仰而不是迷信,佛可以救我們的心,如果你掌握得好也可以救世。在過往的歷史中,佛有的時候是政治有的時候是宗教,就看時代的接口在什麼地方。每一個人與社會都有一個對應於宗教的接口。當下佛教與社會的接口,生活禪是一個便利法門。禪雖然是從印度引進的,但它早已成爲中國的智慧。它在每一個時代都有不同的應世方法。在當下這個時代,“生活禪”的意義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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