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之前，程誠從加油站裡找來毛巾，將卡宴引擎蓋上的血擦乾淨，不然帶着血開上公路，萬一遇上維持交通的警察或軍隊就麻煩了。
加油站耽誤了十五分鐘左右，不能再出意外了。
在撞擊胡彪的瞬間，江葉馨已經踩下了剎車，所以車上的血並不多，引擎蓋微微凹陷下去一點兒，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
五十鈴和卡羅拉已經燒得只剩骨架，再沒有什麼東西可燒，火光漸漸黯淡下來，也不需要擔心加油站發生爆炸了。
王新強的屍體就像被燒焦的枯木，感覺只要輕輕踢一腳就會折斷，江葉馨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反胃。
二人坐上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江葉馨一直在通過後視鏡注視着拉下捲簾門的便利超市，祈禱不要有其他壞人光顧這裡。
這裡只是首都六環附近，離市中心很遠，建築物也不如市中心那麼密集，但是慘重的損毀狀況已經讓他們觸目驚心。
幸運抑或不幸，大部分街區都停電了，他們只能藉着車燈，看到道路附近的景象，但即使這樣也讓他們對這場災難的可怕有了新的體會。
路面塌陷非常嚴重，就像一塊被老鼠啃過的奶酪，車速根本開不起來。
最可怕的是，路面並不是那種直上直下、刀劈斧鋸般的塌陷，而是彷彿波濤起伏的大海或者河流在瞬間被定格一樣，甚至有那種邊緣很圓潤的蛋殼狀塌陷。
還有很多地段的地下水管迸裂了，自來水匯聚在低窪地帶，已經成爲一片澤國。
土層液化了。
古老的首都建立在永定河的沖積平原上，完全滿足地震時土壤液化的前提條件，再加上高層建築越來越多，土層不堪重負，即使沒發生地震時，也經常能從新聞上看到某區路面塌陷的新聞，更何況經歷這場超強地震……
這種土層液化，對建築物的傷害是非常大的。
至於道路附近的樓宇，大概一半左右都垮塌了，而且層數越高，垮塌的比例越嚴重。
按理說，這種高層樓盤，在設計時都經過了抗震評估，只是不知道是因爲震級超過了設計預期還是建設之時根本沒有達標。
路的兩旁停着各種各樣的車輛，有的完好無損，有的已經看不出形狀，連環相撞的車輛數不勝數，很多車已經燒得只剩骨架。
放眼望去，城區裡至少有四五片區域燃起了通天大火，上百層高的摩天樓像火炬般照亮了遠方的夜空。
明明是晴朗的秋夜，江葉馨卻不得不打開了雨刷器，因爲細密的黑色灰燼像霧、像雨、又像風……
白色的卡宴已經變成灰色，不知道覆蓋了多少人的骨灰。
首都居民……現在更應該被稱爲難民，全都涌到了街道上，嚎啕大哭之聲不絕於耳。
不時有人滿身是血地攔在車前，求他們救人，但都被程誠從車窗裡探出的槍口趕跑了。
“我們能救自己就不錯了，根本救不了這麼多人，這是官方應該做的事。”他說道。
“我知道，可我們那麼多的軍隊和警察去哪了？”她滿臉的悲傷，望向一個雙眼無神抱着小孩的母親，而那小孩滿身是土，頭骨已經變形，顯然是剛從垮塌的房屋下刨出來的。
現在是夜裡九點多，危機爆發時是傍晚，到現在至少經過了數個小時，五環那裡還能看到軍綠色的身影，但越往外走，連警車都很少見了。
程誠回想一下，說道：“警察部門大概也在地震中受到了相當大的損失，現在自救都來不及。不要忘了，警察也是人，他們也有家人，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做的事是很有限的……至於軍隊，他們應該已經被緊急調集至邊境，大概是想防止敵國趁機入侵，國內救災恐怕只能排到第二位甚至更後面了……”
江葉馨啞然，程誠說的是有道理的，面對這種未知力量引發的災難，恐怕官方部門已經亂成一片了，他們要考慮的是，這是什麼力量引發的？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引發？這種力量會不會被敵國所利用？國際局勢會如何變化？
官方與普通人的着眼點不同，做出的應對也就不同，無法說明哪個對哪個錯，只能說，人民有生存的權力，國家同樣有生存的權力……
程誠心中焦躁，不斷地催促她加快開車速度，她皺着眉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路面狀況實在太差，這速度已經是極限，再快就可能翻車了！”
她說得一點不假，現在公路的狀況跟暴雨之後的土路差不多，到處凹凸起伏，甚至還有敞着口的下水井陰險在潛伏在黑暗中，等待着吞噬過往的車輛與行人。
“你不擔心你的父母嗎？”程誠問道，他覺得很奇怪，從遇到這位少女到現在，她從未對父母表示過任何擔心。
“我當然擔心！”江葉馨彷彿受了侮辱一般激烈地反駁道，“但是擔心有用嗎？他們都在扶桑工作，根本聯繫不上！一定要像你一樣把妹妹掛在嘴邊纔算擔心嗎？”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胸脯一起一伏的，但是她沒有哭出聲，只是任由眼淚在滿是塵泥的臉上衝出兩道小河溝。
“對不起。”他察覺到自己太急躁了，不應該將焦急的心情遷怒於她，“不過扶桑的房屋抗震能力不錯，只要震中不在扶桑，房屋受到的損壞應該不像國內這麼大。”
前世他沒有心情關注國外的情況，因此瞭解的很少。
他們很快上了國道，如同其他道路一樣，g107上也有很多車輛的殘骸，更有些地段發生了車輛連環相撞，然後爆炸起火，由於國道上的車速普遍較高，在地震來襲時也更難控制車輛，所以在這裡出事的車也更多。
道路兩邊的護欄大段大段地被撞倒，綠化隔離帶更是看不到一點綠色，全被細密的黑灰所覆蓋，路邊的混凝土杆傾斜斷裂，巨大的交通指示牌在夜風搖擺，似乎隨時可能掉落在路面上。
路上，他們數次遇到渾身浴血揮舞着手臂攔車的人，江葉馨沒有停車，程誠更不可能讓她停車。
現在連穿警服的人都不能相信，還能相信偶遇的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