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思雪連夜把父母帶到了江北省的一個偏僻農村裡,這個農村裡有一個男人叫王樹根,今年四十掛零,在外出打工時因爲被人矇蔽參與到有組織犯罪活動裡,後來在警局的抓捕行動中被簡思雪擒住。
簡思雪念在他是個法盲,在犯罪活動中涉及的不深,家裡又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顧,便法外施恩,冒着風險偷偷把他放了。王樹根對她感激涕零,發下誓言,如果將來簡思雪有用到自己的一天,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報答她。
簡思雪能在刑偵工作中立功無數,主要靠的就是她敏銳的觀察力。
她開車一路行來,震驚於災難涉及之廣,影響之深,絕對不是一兩年之內就可以恢復的。
華夏泱泱大國,人口衆多。
民以食爲天,她聽說過很多次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饑荒,深知糧食對國家和社會穩定的重要性,但糧食儲備量是國家機密,誰都不知道在坐吃山空的情況下到底能撐多久。
在這個特殊時期,偏遠的農村遠比大城市裡要好,起碼不容易餓死。
王樹根所在的村子叫安水村,在太行山脈的腳下,在地震中同樣受到重創,只是因爲村民的房子大多是平房,所以傷者很多,死者卻較少。
見到簡思雪,王樹根大吃一驚,但馬上便答應了她代爲照顧二老的要求,並拍着胸脯說道:“咱村裡別的沒有,糧食有的是,只要有我王樹根一口飯吃,就絕對餓不着兩位老人家!”
此時,簡思雪的父母看到一路上的慘狀,也是憂心忡忡,不同的是,簡思雪的母親擔心的是女兒的未來,而簡興盛更擔心的是國家的命運。
簡思雪低頭向父親道歉,坦承剛纔自己說了謊,警局根本沒空去管那些老頭老太太,現在明面上最重要的事情是維持社會秩序和穩定,但暗面上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簡興盛顯得很失望,在這個老警官老黨員的觀念裡,國在家之上,而包括女兒在內的年輕一代警官們,顯然把家看得更重要。
但他已經退休了,這個時代已經不屬於他了,他唯有沉默地抽着煙。
煙霧中,他臉上的皺紋愈發深刻。
簡思雪不能久留,因爲她知道偷偷溜回家的警察絕對不只她一人,分局裡現在肯定已經亂了套,於是她又開車連夜趕回分局,然後接到了這份尋槍的任務。
身邊的濃霧緩緩流動,由於能見度只有10米左右,簡思雪與石飛並排在殘骸中搜索,互相間隔20米,約定好如果發現照片裡的人,就出聲提醒對方。
搜索工作進行得非常緩慢,因爲很多屍體的臉已經被田鼠啃爛。
腳邊閃過一道黑影,簡思雪微驚,凝神看去,一隻碩大的田鼠叼着半隻人耳,用兩隻前爪捧着大嚼特嚼,兩隻烏黑的眼珠挑釁般死死盯着她。
那半隻人耳上,還掛着一個精緻的珍珠耳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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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思雪的心中掠過一道寒意,這些老鼠的膽子怎麼這麼大?似乎根本不怕他們這兩個活人。她隱約覺得,這隻老鼠盯着她的眼神,那根本不是在看敵人,而是在看過冬的糧食……
她搖搖頭,驅散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然後飛起一腳,將這隻田鼠趕走。
隔着濃霧,簡思雪已經不止一次聽到石飛在那邊嘔吐的聲音,她深有同感,只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比這個菜鳥要強上一些。
“簡……簡姐,是這個人嗎?”石飛喊道。
“我馬上過去。”
她快步走過去,石飛擦了擦沾在嘴邊的膽汁,臉色煞白地指着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的臉皮佈滿細密的齒痕,幾乎被完全咬爛了,但面部輪廓倒和那張照片上的傑克·尼爾森差不多。
她蹲下來,把手伸進屍體的西裝外套裡摸了摸,掏出他的證件看了一眼,然後隨手把證件扔回屍體上,說道:“不是這個人。”
她仰起臉盯着石飛面部那火紅的青春痘,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們要找的人叫傑克·尼爾森,你別一看到疑似的屍體就一驚一乍的,先看看屍體上是否有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坐飛機的人,一般都會隨身攜帶護照等證件的。”
石飛嚥了一口混雜着苦澀膽汁的唾液,從這個角度,他能從她那v字領襯衣的胸口看到一片讓人眩目的雪白。
他像小雞啄米一樣點着頭,然而她說了些什麼,他全然沒聽進去。
簡思雪站起來,大幅度動作下搖曳的珠峰讓他目眩神迷。
他狠狠掐了掐手心,讓自己清醒過來,暗罵自己精蟲衝腦。
我是來完成任務的,完成任務就有了編制,成爲公務員,父母在南方老家裡也有面子,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繼續找吧。”簡思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彷彿已經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簡姐,咱們要找的人,是什麼來頭?”石飛爲了轉移注意力,向逐漸消失在霧中的她問道。
“是一位燈塔國航空警察。”她隔着霧說道。
“警察?咱們的同行啊,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人物呢。”石飛說道。
“真要是大人物,怎麼可能只派咱們兩個人過來。”她說。
石飛頓了一下,又問道:“簡姐,這麼大的地震,局裡會不會組織咱們抗震救災啊?”
他其實是想問,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與她見面。
“抗震?怎麼抗?”她冷冷的聲音從霧中飄來,“有些力量,是人類根本無法抗衡的。”
石飛怔住了,她的語氣爲什麼如此冰冷,似乎由內至外透着涼意。
他解釋道:“頭兒是這麼說的,咱們要發揮連續作戰的精神,不怕苦不怕累,堅持在抗震救災的第一線,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犧牲小我?”霧中的她嗤笑一聲,“你不知道吧,說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這句話的頭兒,今天早上剛把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接進了局裡,現在全在局長辦公室裡打着地鋪。你知道這一夜之間,全市發生過多少起搶劫、、殺人等惡性案件麼?全國又發生過多少起?還有哪裡比警察局裡更安全?”
停了一下,她繼續說道,“你叫石飛是吧?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警察這份職業,但對我來說,這只是一份謀生的手段而已,跟清潔工、售貨員沒什麼區別。當然,最初我的心中也有夢想,也有激情,只不過這些夢想與激情已經全被冰冷的現實磨沒了。”
“作爲你的前輩,我告訴你,警察是一個高危的職業,不自私一點兒是活不長的……”
突然,她的聲音消失了。
“簡姐?”石飛喊道。
“簡姐!”他的心情緊張起來。
“過來,我已經找到傑克·尼爾森的屍體了。”她在霧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