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抵定,衆人不再多言,即刻打點一切,再次前往煉火教總舵。
此刻,這裡早已成了遺址。祝雲滄,伊采薇、孤天溟與吳逸荻四人御氣飛行,在那煉火教總舵院落的圍牆一角落下。
“暫且不要進去,百草宮走過的地方,豈能放心。”吳逸荻說道,“我先進去一探。”不由分說,人已閃入院內。
不多時,吳逸荻再次從院中飛身而出,道:“果然,那些沒道德的傢伙只管殺人,不管打掃戰場。”說罷從懷中掣出一個小瓶,道,“此物乃是七花玉露,可防天下奇毒,你們將之抹在人中之處,吸入口鼻,方可進入其中。”
祝雲滄等人只能照做。
七花玉露這名字,祝雲滄實際上曾經見過。就是在鏡修所贈的那捲軸之上,這也正是靈蛛斃狼草解藥的配方成分之一。祝雲滄使用之時,不禁想起了那女野獸與師父鏡修,心下略微有些悲切之感。但很快,這種悲切之感便被另一種責任感所替代。
祝雲滄等人很快便以凝神虛影之術潛入煉火教總舵之內。
這裡早已是屍橫遍野,三日,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若非有七花玉露保護,祝雲滄、伊采薇與孤天溟,就算不被毒死,怕也被這屍臭氣息薰地嘔吐不止了。
見了眼前的情景,祝雲滄不禁微微搖頭,道:“爲了所謂的神功、神力,何苦。”
孤天溟道:“人慾無窮,渴念叢生,江湖人士,其實都差不多吧。”
吳逸荻道:“人浮於世,有的是爲名、有的爲利,有的只不過單純想活下去……不過,很多人爭到最後,卻發現也不過都是虛妄而已。”
“但還是總有人前赴後繼的去爭去搶吧?”伊采薇道。
“不錯,這乃是一個死循環,從未改變過,這也便是江湖,便是修仙界。”吳逸荻道,“都想成仙,其實成了仙,也不盡然是好事。”
轉過拐角,院落的一側,有一處較爲乾淨而隱秘的空地,從這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門處的一切,同時又不至於被人發現。
“就這裡吧。”吳逸荻道,“你們呆在此處伺機而動。我到對面的街道與酒樓上巡視,若有狀況,必以玄功向你們傳音警示。”
祝雲滄等人點了點頭。
三人在空地的幾個角落各找合適地點隱蔽起來。伊采薇在一處,祝雲滄與孤天溟在一處。所有人的雙眼,都緊緊盯着正門,經過一開始的探查,他們確定黎天燼還未來到此地。要知道,這黎天燼無論打扮還是如今的樣貌都十分怪異,若是突然出現必然引起旁人側目。另一方面,他早已瘋狂如魔鬼,必不會有太多考量,行事斷然是橫衝直撞,所以祝雲滄肯定他會來此地無疑。
只是,這一次的等待不知需要多久,若非幾人都是修道人士,怕是根本受不了這無窮無盡的苦等。
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三人保持着一個姿勢,並未動彈。那吳逸荻也沒有傳音示意。
“嗨!嗨!”不遠處的伊采薇對祝雲滄道,“他真的會來麼?”
祝雲滄道:“早晚的事。那傢伙剛從層雲火窟出來,必要在秦嶺之中調養數日,待周身適應外界氣息之後,在行動報仇,介時他要來的第一處便是煉火教。”
“這幾日,卻不知道是多少日。”伊采薇道,“倘若他一直不來,我們要一直等下去?”
“吳前輩在外邊打探,若是經久無果,必然會再做計較,無需擔憂。”祝雲滄認真道。
伊采薇不再多說什麼,繼續等待,只是哭笑不得地道了一句:“這樣下去,怕是真要入定至上善若水之境了。”
“你若真入了此境,那我是否要叫你伊仙姑?”祝雲滄玩笑道。
伊采薇一撇嘴,道:“若真能成仙,那倒是省事了!”
三人再次進入沉默之中。
“雲滄。”天漸漸段黑之時,孤天溟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很小,或許只有祝雲滄與他自己能夠聽見。
“怎麼了?”祝雲滄一驚。
孤天溟道:“你爲何如此上心,一定要爲那沈芯翎姑娘尋找藥材,甚至不顧生死。”
祝雲滄道:“我已然說過,只因他信任我。”
孤天溟道:“你不覺得,你太善良了些麼?”
祝雲滄笑道:“善良……看來你和吳前輩一樣,吳前輩也是這麼說我,認爲我婦人之仁,你倒是給我留着面子了。”
孤天溟道:“這並非玩笑,太善良了,在這江湖上總會吃虧,會受騙。”
祝雲滄道:“很多時候,被騙總好過欺騙別人。”
孤天溟道:“若是有人騙你,令你一無所有,甚至連生命也遭到威脅呢?”
祝雲滄道:“我豈非已然遇到過很多次這樣的事?無論是在九玄宮,還是最近的那一次,就在這煉火教內。”
孤天溟道:“既然你知道,爲何又不去改變?還是如此善良,如此……婦人之仁。”
祝雲滄沉默了良久,最終開口道:“我並非沒有改變,只是或許我的改變還不及你的要求而已,我們所經歷的不同,想法或許也不同。就像修道一般,修的是什麼道,入了道,就要修煉到底。我既然從小就保持着心下的那份原則,那我也必然要一走到底。”
孤天溟思量片刻,點了點頭,道:“我或許懂了。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注意你身邊的人,或許他們……”
“我明白你的意思。”祝雲滄道,“我也很清楚我的處境,你想說的我都已經知道,因此,請你不必多說了。”
此話一出,孤天溟只得再次點了點頭,終於是不再多言。
一夜無話,唯有屍體的腐臭在晚上越來越濃,那點點磷火夾雜着陰風呼嘯與百鬼夜泣之聲在煉火教院落內四散。這令祝雲滄想到了萬秀山莊當日的情狀。他看了看伊采薇,伊采薇眉目深鎖,咬緊牙關,似乎在壓制着某種情緒。
祝雲滄明白她內心的痛楚,此刻由於周遭的景象而波蘭翻覆,但他着實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
他本就不懂安慰別人。
難熬的夜晚,三人也只能死死盯着那扇大門,亦流轉真力支撐疲憊的身軀。
清晨來得很慢,但終究是來了。
當陽光悄悄落在院落那慘不忍睹的屍身上之時,當晨間的清風灌入院落,最終卻送來渾濁的氣息之時,祝雲滄迷濛的雙眼忽然被吳逸荻的話語所驚醒:“注意!有一赤紅之物由東北之處而來,靈力洶涌!”
三人很快便瞪大了雙眼,他們知道,黎天燼必然是來了,終究來了。
“那物地身後,還有另一股力量……”吳逸荻忽然又說道。
“另一股力量?!”祝雲滄驚愕道。
“不錯,”吳逸荻在一里之外傳音回答,“以他們的速度,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能到達煉火教。赤紅之物身後的力量非常隱蔽,或許是在跟蹤那傢伙,大家可要注意了。”
祝雲滄一手按住八卦劍,先天真力在另一隻掌間流轉。
孤天溟緩緩將手握在凌渡步虛的劍柄上。
伊采薇抽出靈秀雙劍,拜在面前。
那兩股力量,比吳逸荻所預計的,來得還要快,還要迅猛。
不過片刻之後,一陣紅光在煉火教正門處閃過,煉火教緊閉的紅木大門轟然飛脫,在數丈之後的地面上裂作碎片,每一片上都帶着一縷火焰。
一個強壯的身軀,咆哮着衝入院落之內。
“畜生們!”那高大健壯的身影吼道,“出來受死!”
然而,大叫之後,他的神情竟變作了驚愕。
“是這傢伙麼?”伊采薇轉過來,以手勢向祝雲滄詢問。
祝雲滄點了點頭,那不是黎天燼又是誰?瘋狂的面容,麒麟皮所製成的護甲,赤紅的雙眸與上指的髮絲。最可怕的,是周身散發的滾滾熱浪,瘋狂、悸動。
“死了?!都死了?!”黎天燼隨手翻起一具腐爛的屍體,接着拋向一邊,道,“都死了?就這麼死了!?”他的聲音竟有些失落。
他向前走了幾步,一腳踢開正廳的大門,入眼的卻也是橫屍遍地。
在院落中轉了一圈,他向一旁的小巷中走去,那小巷,正是當日放置神火混元鼎之處,亦是囚禁祝雲滄的所在。小巷在祝雲滄等人隱藏之地的另一面,待黎天燼進入小巷之後,祝雲滄揮手示意,三人飛身來到屋頂,從高處繼續觀望在小巷中奔跑的黎天燼。
他首先看見了赤霄子的屍體,他修爲雖然比其他弟子高一些,但屍體的腐化程度卻並未更輕。
黎天燼似乎並未解氣,見到那屍身的片刻,一陣瘋狂咆哮,竟衝上去將那屍體撕坐兩半。
“唔!”伊采薇不覺胃中翻江倒海,急忙將臉偏向一邊。
踏着腐屍,黎天燼繼續向前,一腳踹開了那小巷盡頭的屋子。
他或許已然看見了赤龍子與石炎的屍身,樣子,竟似有些失神。
“死了,都死了!”黎天燼從小巷中退了出來,不停地重複着,“死了,都死了,就這麼死了……是誰?這毒……莫非……”言辭混亂而瘋狂,竟還帶着些許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