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蓬上的顏妤睜開眼睛,青蓬隨之一陣晃動,散發出青光,護掩着她落在冰面。
她踏上冰面,摸着河上被凍結的紫色睡蓮,目光越過河邊看向我們。
我望着顏妤道:“她在看我們。”
曲簫默的目光專注顏妤身上,淡笑着點頭:“是的。”
凌燕肅奇道:“這麼遠的距離,我們這邊這麼多人,她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曲簫默道:“用心看就可以。”
枉樂初對凌燕肅解釋道:“應該是是幻蓮境心作用,即使相隔甚遠,她想在人羣中定位我們也是很容易的事。”
凌燕肅驚奇地打量着枉樂初,從昨天開始他便注意到這個小傢伙了,一直因爲各種原因未能探究他的來歷。
凌燕肅禮貌性地詢問:“還未知曉你的姓名,可否告知?”
我看過去,枉樂初聞禮節性招呼道:“凌大哥無須這麼客氣,我叫枉樂初,請多指教。”
“枉樂初。”
凌燕肅念着這個名字,面上恍然中還有一絲詫異:“原來就是你,早就聽聞枉氏慧珠,智敏過人,沒想到你的年紀這般小。”
枉樂初不承認不辯駁,唯以笑面視之。
我淡笑着收回目光,再看向顏妤,只見她徑直向我們走來時被瀟瀟一把拉住。
她們絮絮叨叨說了什麼,隨後顏妤狠狠甩開瀟瀟,急匆匆朝我跑來。
我們正驚訝她爲何如此慌忙,那邊凌惜愛猛然睜開眼睛,最後一個完成幻蓮境心吸收。
同時百歲老人在轎頭響起:“易主典三易,凝神權杖。”
煙柳巷爲之一顫。
枉樂初看向天際,提醒我們道:“結界有異。”
天空上的金色光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若有無物的威壓感愈加強烈。
身處其中我們能明顯感受到,結界內的能量好似在壓縮着攢聚。
我道:“我怎麼感覺結界在縮小?”
曲簫默道:“你感覺的沒錯。此結界正在收縮,恢復其本貌。“
凌燕肅問道:“它的本貌是什麼?不會是……”
曲簫默在他驚疑的目光中輕點頭:“凝神權杖,**榜三十,仙道天虛宮鎮宮之寶。此處結界正由其耀斑結成。”
“任柯!”
聽到急促的喊聲,我忙望過去,是顏妤。
我疑惑問道:“你這麼過來了,快回去,易主典三易要開始了!”
顏妤驚慌地搖頭,喘着粗氣道:“你快走,快離開煙柳巷。瀟瀟她……她早在從幻境出來那刻便與清正院通信,透露了你的行蹤,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
我心下一震。
枉樂初嚴肅道:“她們醒時是昨日,若她昨日便通知了清正院,那以他們的腳程,一天便能趕到這兒。”
顏妤握住我的手:“來不急了,任柯你快逃吧!”
凌燕肅和修五真仿若局外人一般,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聽我們對話也能猜出我正要遇上大麻煩。
於是凌燕肅沉聲道:“任姑娘,若是真遇上麻煩就趕緊撤離吧,顏姑娘有我們。”
修五真碧眼裡滿是憂色:“任姐姐,那個清正院聽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你不能有事,就聽顏姐姐的吧。”
見我眼底還有猶豫,顏妤對鄭重道:“你的身份一旦暴露,除了清正院,這方所有勢力也不會容你。我不想你因我出事,你明白嗎可可?“
就在我們說話之際,金色結界已然縮小至域水河大小,在青蓬上逐漸顯現出細長的輪廓。凝神權杖快要現形了。
我鎖緊眉頭在他們臉上看了一圈,最後瞥了一眼曲簫默,下定了決心。
我將顏妤扯近,在她耳畔輕聲私語。
說完,在顏妤震動的神色中,我笑着道:“顏妤,我記起八歲前的事了。我有遺憾,但我希望你不要有。”
顏妤忽然潸然淚下,悲情回望曲簫默,而曲簫默對上她這般神情,面上不由忪怔,隨後燦笑釋然。
我微笑着,轉身擠出人羣。
未好好道別,也未約定下次再見,或許遺憾纔是我的尋常……
就在我闖出烏泱泱的人潮時,身後傳來一聲急喊聲:“等等。”
我形色倉皇地回頭,看到那人時我驚聲道:“你怎麼跟來了?”
枉樂初對我道:”已經來不及了。”
沒來得及說原因,他跑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先跟我走。”
“什麼來不急?”
體諒他人小,我只得隨着他跑開。
……
枉樂初將我帶到昨日留宿的客棧,再重金訂下昨日的房間。
進入房間後,他踩上板凳,將窗戶微微推開一半,對我道:“我算過時辰,按理他們在天微亮時便能達到這裡,可我們並未見到他們的影蹤。”
我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到了,但故意掩藏自己?我一個魔值得他們如此謹慎嘛?”
枉樂初輕眨漂亮的眼睛,口上意味不明:“或許不單單是爲了你呢?”
我看向域水河,高空上是一柄金光閃爍的手杖,手杖最上方鑲嵌着一顆冰藍色的寶石,藍色寶石在整個冰天雪地中閃耀着。
枉樂初繼續說:“不管他們來沒來,爲何來?最好的方法便是靜觀其變。莽撞奔逃不可取。”
我看向他側臉小巧精緻的側臉道:“看來我又要謝你了。”
枉樂初彎起眼來,童聲清脆:“你記着便好。”
我們靜聽着域水邊上的動靜,煙柳巷暴響起一陣歡呼聲。
“凝神權杖,於我煙柳巷顯現真身,冰藍之光,普世之輝,‘三易’亦是‘終易’。誰得到凝神權杖的認主,誰便爲此屆易主典之主,煙柳巷之主!”
歡聲不斷,一浪接一浪,送予凝神權杖,送予未來之主。
在萬千目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入場中。
那常人一踏便落下的冰面,在他腳下穩穩不破不碎。
衆人一陣驚潮,紛紛詢問着此人是誰。
我看清了他:“是曲簫默,他要幹什麼?”
枉樂初扒着窗框,偏頭對我道:“要讓凝神權杖認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必須先與凝神權杖之靈溝通,然後再與之締結契約。這必須是一個靜心容納的過程,而現在這麼開闊的河面,任何人都可以插手,必然不可能平心靜氣。極樂歡打算以身護着妙言,倒逼他人放棄爭奪啊。”
在曲簫默踏上冰面後,周圍人躍躍欲試,但無一不是落下冰河。
我道:“那些人上不去。”
枉樂初偏頭對我道:“普通人是上不去,可還有一些人並不普通。”
他指的是居不離、司徒昭華他們,那些人絕對有辦法上去……
我緊緊盯着域水河面,默唸道:“一定要順利啊。”
枉樂初語氣很是肯定:“他是極樂歡,即使只一道靈體,要勝司徒他們,不難。”
“但願如此。”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幾道身影接連飛上了上去,竟超過了一手指數。
他們各自浮空的狀態,讓岸邊人看了大呼神奇。
曲簫默筆直的身子攔在凝神權杖面前,什麼話都沒說,卻叫其他幾人感到深深的壓力。
居不離清俊的臉上流露出濃重的忌憚,他道:“你傷好了?那日我還想自不量力地挑戰你,怕是我們幾個一起攻擊也傷不了你分毫,你到底是何來歷?”
對於居不離的話,高炎則是不以爲意地嬉皮笑臉,他道:“居兄弟說這話可要慎重,你自己害怕莫要拉上我們。”
居不離掃了一眼高炎,並未理會他。
司徒昭華摸了一把長髯,墨色的眼盯上凌燕肅,怪笑道:“凌大公子也來了,你妹妹好像也來參加這易主典了?”
凌燕肅看了一眼曲簫默,淡淡笑道:“司徒昭華,你不必挑撥離間,我妹妹自有她的造化,我也沒那麼貪心,去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凌惜愛揮舞着拳頭,毫不猶豫幫凌燕肅說話,大喊道:“司徒叔叔,我可不要你來操心,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妹妹吧。”
司徒昭華眯起好看的眼:“大人說話,小女子別插話,不然早晚封上你嘴巴。”
隨後他擡頭對凌燕肅譏笑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凌大公子這是退出爭奪了,那好,也不必我們請,你自行下去吧。”
高炎忙道:“別啊別……”
見司徒昭華冷冷看過來,高炎哈哈一笑:“我的意思是,凌公子既然上來了,那自然要玩玩,哪有剛上來就下去的道理。”
我摸着下巴:“這高炎打着什麼鬼算盤吶。”
枉樂初笑道:“多一個人在場,就多一份混亂。他纔有機可趁,不然上面最弱的就是他,他哪佔得了便宜。”
“也是。”
還有一個面生的人悄悄靠近凝神權杖,趁曲簫默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們身上,一個竄步衝向凝神權杖,嘴裡興奮地喊道:“凝神權杖是我的了。”
曲簫默就這樣任由那人去觸碰凝神權杖,完全沒有阻擋之勢,驚呆了所有人。
居不離他們的目光霎時警覺地全部集中於那人身上,隨時準備着爭搶。
不想冰藍的光瞬時曝出一陣強勁的藍光,將那個人反擊落而去。
人隨着冰面破裂沉入水中,不知是死還是活。
凌燕肅低頭看向凌惜愛她們道:“看來凝神權杖之主,只有你們有資格。”
曲簫默輕嘆一聲,星眼無限眷戀着看向顏妤:“這是最後一易。你只要來,它便是你的。”
顏妤美目蓄滿水光:“爲什麼?爲什麼是我?”
這個問題,她之前問過,曲簫默給出的回答,她不懂,至今不懂。
或許說是不想懂,她並不愚笨,結合曲簫默的真實身份,結合傳言,她能想到,但硬逼着自己不去想。
淚沾溼了面紗,顏妤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浮現決意:“一直以來,易主典就是我的夢,我想成爲最後的勝利者,擺脫我之前的生活。可現在,短短几天,我好像把我一輩子都過完了,我似乎明白,什麼纔是重要的……”
曲簫默不再顧及身後的凝神權杖,緩慢而堅定地朝她走過去:“什麼?”
顏妤摘下面紗,眼神清澈光亮,一笑傾城:“你之前說的,帶我走吧。”
曲簫默走到她面前,伸手幫她抹掉淚光,眼神極致溫柔,帶着淡淡疑惑:“你知道了?”
顏妤笑中藏淚,哽咽道:“不知道,但猜到了,我一直很害怕,也不敢去想。不過都無所謂了。帶我走吧,離開這裡去哪兒都好。”
曲簫默星眼蒙上細霧,他面上歡喜和悲傷矛盾着,他道:“我沒時間了。”
顏妤握住他寬大的手,點頭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沒時間,可我們有。”
曲簫默淺笑着擁住眼前的美好,顏妤輕嗅着他懷中的味道,緊緊回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