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這幾日時光,發生了太多。
最開始我只想回煙柳巷找回身世,若有機會的話,一併將顏妤帶離。
可沒想到易主典來臨,計劃有變。
易主典三易讓我結交了諸多朋友,讓我看到了自己遺失的十年光景,讓我看到了顏妤的過去。
種種一切,恍如隔世。
從戲境出來,煙柳巷瞬間就在百里之外,讓我有種夢中的虛幻感,好在身邊還有一個人陪着。
我睜眼看向枉樂初。
其實,昨日我想送他並非只是爲他。
若我一個人,我會害怕,而看到他,我會有種真實感。
他的存在能告訴我,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真實在發生的事。
我想確認這一點。
距離素女典的半年之期,看似很近,卻還是遙遠的。
我需得抓緊修煉妙言決,提升功力,說什麼也要擁有入場資格,不然昨日說要做顏妤幫手的大話就真的是大話了。
“你在想什麼?”
我聽見枉樂初的問話,回他道:“沒什麼,你看起來很累,休息一下吧,我幫你看着。”
枉樂初看向我,眸色幽黑中有絲倦態。
他鋪好絲絹,坐下來倚靠在樹幹上,緩緩閉上眼睛。
清晨的光亮折射在溪水上,純淨而明亮,灑在他的身上,絲絲暖意。
他白淨美好的面容因爲偏精緻之美,看起來有一種雌雄莫辨感,還是沒有張開的少年呢。
我撐着頭欣賞着美景美人,不自覺地犯困起來。
完全忘了方纔我對他說要警惕周圍的諾言,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一個偏頭,從自己手上摔了過去。
我清醒着,齜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手臂,麻了。
再看枉樂初,他未醒,緊蹙着眉頭,面有掙色。
他不住地口中喃喃,我聽不清是什麼。
我托起手臂,輕緩地靠近他,只聽見‘阿孃’一詞,我便對上他烏黑的眸子。
我乾笑着想解釋,我如果說只是想來叫醒他,他信不信?
算了,不編造理由了,我後退一步卻不想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還是麻了的那個。
枉樂初如玉的臉上涼薄淡漠:“你聽見多少?”
我想抽回手,結果這小屁孩使得勁還不小。
又麻又痛之下,我臉上表情可謂是愁苦至極。
枉樂初面色一變,不自覺鬆開:“我又沒怎麼你……”
我捏着手臂站了起來:“我去抓魚。”
走之前,我想了想還是扭頭道:“我想聽的,可真的什麼都沒聽到。”
枉樂初面上漸漸鬆緩,陽光打在他白皙的臉龐,爲他增添了幾分暖意。
他淺笑道:“我知道了。”
來到溪邊後,我轉動了一下胳膊,望着凍結的冰面一籌莫展。
水本就淺,還被凍住,這底下還有魚嗎?
我環顧了一下,視線沿着小溪流鎖定了一個人影。
大冬天的居然還有人在河邊垂釣的麼?
我不由走進,望着那人身邊的簍子,心想可不可以問那人借幾天魚來?
來到那人不遠處,我發覺此處的溪流面變寬了。
那人頭戴斗笠,身披斗篷,在冰面上圈開了一個大洞,持一釣竿靜靜釣着魚,而身旁的魚簍子裡面則裝滿了一半的魚。
想必這人在此處垂釣良久了。
就在我仔細觀察那人時,他收緊魚竿,一條肥美壯碩的大魚躍動而出。
在陽光下帶起透亮圓潤的水珠,清新而活力。
這番釣罷,他起身收拾起了東西。
那裝了大半的魚簍子被他拿到東邊,看這副模樣,竟似要將魚兒全部放歸啊。
這是怎樣奇怪的人?
我看着那些魚兒,不禁往前一步:“等等,這位朋友放魚不如賣給我啊?”
那人動作一頓,回首而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眸子?蒼茫得好似山頂眺望羣山,覽盡萬千風華,終歸於無盡天海川河。
我有些怯懦地後退一步。
雖說那人看起來年輕俊美得緊,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這人可怕得緊。
我笑着退卻:“不過這魚兒是你的,放就放吧。”
我轉過身立刻想走,結果聽到一聲:“站住。”
那聲音溫柔平和得緊,但實際上隱含的威壓讓我心神一震。
此人實力強勁不輸我見過最強的廣善至尊。
我停住了步伐,小心翼翼地回頭:“您還有何事?”
只見迎面而來一個黃色簍子,我想也不想,下意識接住。
抱着魚簍子,看着裡面肥美的魚,我欣喜中惑然地看過去。
他淺笑溫和道:“你不是要這魚兒麼。”
那語氣熟稔得好似我倆人相熟得很,我努力在腦海中回憶了半天,始終沒有找到有關此人的一點印象。
這人對陌生人也太客氣了吧。
“任柯。”
我聽到叫聲,回頭便見到枉樂初有些緊張地掃視過來。
我忙走到他身邊,對他擠眉弄眼,然後笑着回頭說:“多謝這位前輩,將釣到的魚兒給我們,我們的午飯有着落了。”
枉樂初看了看我,心領神會地笑着和我一樣說辭:“多謝前輩。”
那人道:“午飯,烤魚麼?能否讓我與你們一起?”
聽得他這般說辭,我乾笑着,既不好拒絕,又不想答應。
那人見我面露難色也不退卻,仍是淺笑着。
溫和可親的模樣,叫人難以直接拒絕。
枉樂初看着我,明顯讓我自己來。
我抱着魚簍子,一咬牙,不就是烤好了給他幾條麼:“好吧。烤好了給你。”
我快速轉身,一首夾着魚簍子,一手拉住枉樂初。
“他跟上來了。”
枉樂初小聲在我耳畔提醒:“你哪裡惹到的大人物?”
我無奈:“不知道啊,我就看他要把釣到的魚放掉,出言阻止了下。”
枉樂初輕嘆息:“我看他不簡單。”
我齜牙:“知道,我也看出來了。”
枉樂初笑意濃郁:“我去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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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眉:“你留我一個人啊。”
枉樂初給我個眼神,然後自顧自去撿柴,但身影始終在我可視範圍內。
我把魚簍子放置在一塊石墩上,熟練地將魚擺上剃鱗破腹。
早在臉毀了的那段時間,我便一直在廚房打下手,這種簡單的清理魚肉的工作,我很擅長。
那人靜靜在一旁看着,忽然他開口問道:“你看起來不像是做這種事的。”
我聽起來以爲他在誇我,笑着說:“這是熟能生巧,我看着像是嬌慣的,實際上什麼都會,我之前還會殺雞呢。”
當我一擡頭卻見那人看起來溫柔俊美的臉上一絲探究,心下一緊。
他並不是在和我普通地聊天,而是在刺探我。
他淺笑道:“你不需緊張,我並沒有惡意。聽剛剛那男孩子喊你叫任柯是麼?”
我點點頭,手上殺魚動作乾淨利落。
他道:“我姓衍,名子疏。”
我‘哦’了一聲:“衍子疏。”
將殺好的魚放至冰面上,我用化開的冰水將它們沖洗乾淨。
這期間衍子疏並沒有問其他的問題,我不由偷偷瞄過去,只見他蒼茫的眼中悠遠至極。
不知他在想什麼。
迫於呆在他身旁有好大壓力,我趕忙轉身去支烤架。
將魚串在長木上,就算準備完畢了。
只等枉樂初回來就可以開始烤魚了。
衍子疏看過來,我忙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
“你怕我?”
我慌忙擺手:“沒,只是……”
我舔了舔幹脣,對上他俊然的面目:“前輩你給人感覺,太有氣勢了。”
衍子疏淺笑:“是這樣麼?”
“是的。”
我小幅度快速點頭,只見他面上幾分悵然,他道:“我不過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我好奇道試探道:“前輩你很久沒和人說話了嗎?可我們不久之前便在林中碰上一羣人。按理來說,這邊也不算人跡罕至吧。”
衍子疏深深地看我,那目光灼人得緊。
明顯我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他想刺探我,禮尚往來,我也想了解一些東西。
衍子疏看着我笑道:“我確實很久很久沒有說話的伴了。那些好友要麼死了,要麼就頤養天年去了。這兒就剩我了。”
他繼續道:“至於你說的那羣人應該是滅世宗的人,他們常年在此處捕捉妖靈。來來往往不知幾何。”
“滅世宗?”
這是枉樂初拎着捆綁好的柴火來到我們身旁,他問衍子疏:“前輩說的可是與淨世宗和守世宗並列的滅世宗?”
衍子疏點頭:“沒錯。”
我接過柴火,想着要不要用紫焰,只見枉樂初遞過一隻火摺子。
我瞭然,他這樣做便是不想我隨意暴露自己。
我用火摺子點燃柴火便烤起魚來。
烤着烤着,周圍安靜地僅剩下火柴霹靂吧啦的聲音,我問衍子疏道:“您能和我們講一下妖靈麼,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爲什麼滅世宗的人要捕捉它們?”
衍子疏笑眼溫和:“一般大妖滅生處,便會產生妖靈。那些妖靈是從大妖身上脫離的精純妖力,可以供人煉化並轉爲己用。但有些妖靈發生異變後會產生自我意識,不願被人捕捉到。”
我吐槽道:“大妖滅生纔會有?既然能夠修煉成大妖,想死怕是很難吧,那不是數量很稀少嘛。”
想起昨日捕捉到的那個,大概率就是妖靈了,早知道它這麼珍貴,就不放走它了。
枉樂初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
但臉上鄙夷的神情能不能少一些,怕我看不出來麼?
衍子疏道:“自然的妖靈自然是少,但可以人爲創造。”
我問:“怎麼創造?”
衍子疏笑眼溫和,說出的話卻是冰冷得很:“捕殺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