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陽第二天就把這事兒忘了。
馮師傅早上起來,幫着把廚房裡燒火要用的煤都擔過來也匆匆忙忙走了。
臨走前紀茹芳特意出來送他,馮勇跟她握手連連感謝招待。
紀茹芳臉上帶笑,背轉徐櫻看不見,卻悄悄說了聲:“你以後別來了,也別招惹我閨女!”
她說話時候咬牙切齒瞪着眼睛,眼裡的警告裡好像還透着點兒恨意。
馮勇面上不自主的僵硬了一下,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隻點了下頭,接上她剛剛的話大聲說着說:“別送了,別送了!”
然後轉身跨上自行車走的頭也不回。
徐櫻靠在門上,看着他遠去,卻在紀茹芳回頭之前轉身回去了。
現在是陰曆的1965年,十來天以後,農曆1966年的春天就來了。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1966年會不會和她死前的那個世界一樣,但她很清楚,歷史車輪無論如何滾動,小老百姓的日子依舊要竭盡全力過的風生水起才能不負韶華、不負人生。
此時的春節假期只有3天,從大年初一開始到大年初三。
但餃子館兒在年三十就停止營業了。
今年餃子館兒的生意格外好,加上剛剛完成改造,大夥兒的工資都漲了點兒,雖然不至於各個盆滿鉢滿,大夥兒的口袋裡也都是鼓鼓囊囊的,像聶繡兒、陳芳芳、孫雪梅三個有‘技能’的,比起一些一線工人的工資都高。
姑娘們都特別高興,年三十這天就各顯神通,要在餃子館兒搞了一個他們自己的“春節聯歡會”。
聶繡兒和陳芳芳報名下廚,孫雪梅帶着李紅、許蘭給餃子館兒貼窗花對聯,還用紅紙做了各種各樣的繡球和燈掛在房樑上,晚上電燈一開,整個屋子都是紅彤彤的。
“跟婚房似的!”
巡完街道帶着一身風雪過來的趙桂竹笑眯眯的說。
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七八個紅包,每人給一個,說:“街辦今天晚上安全大檢查,我不定啥時候走,先把紅包都給你們發了!”
姑娘們高高興興領紅包,紀茹芳也有一個,她愣了下“撲哧”笑了。
“這咋還有我的?”
“應該有啊!咱們縣上第一個完成社會主義工商業改造、帶着姑娘們共同展現勞動婦女價值,共同走向四個現代化的好經理,不只我要給,說不定縣裡也得給你一份兒!”趙桂竹把紅包拍進她手裡。
回頭問餃子館兒衆人說:“大夥兒說對不對?”
“對!紀經理你就收下嘛!”
“紀經理今年進步最明顯,最快,不僅要收,一會兒還該專門開個表彰會,請她給大夥兒講講,對不對呀?”楊花兒起鬨。
大夥兒卻都贊同說:“是要開的!”
“誒,那我們櫻子也該表揚!”韓萌萌立刻湊過來從後面摟住徐櫻把她推到前面說:“沒有櫻子,咱哪兒來那麼多好菜?”
“就是就是,師傅……阿不,徐老師,我舉手,要首先表揚紀經理,然後表揚徐老師,最後嘛我覺得還要表揚楊老師,爲啥呢?因爲楊老師的進步也是很快的。”陳芳芳立刻贊同。
“呦,丫頭片子嘴可越來越巧了,難怪你徐老師喜歡你呢!”楊花兒擡手就在陳芳芳額頭上點了下,故意逗聶繡兒說:“你也跟着學學,我當初可是就看上你嘴甜呢?”
聶繡兒:“……”
她紅了臉,羞得轉頭進廚房裡去了。
趙桂竹看看她們,滿眼都是欣慰:“都表揚,都好,許蘭和李紅也都有很大的進步……哎,要是咱們整個鎮上、村裡、縣裡的婦女同志們都能像大家這樣就好了。”
“總會有那麼一天,看看咱現在紅紅火火的,你敢相信去年這時候我還擔心着餃子館兒要塌了?”紀茹芳笑着問。
趙桂竹笑着點點頭,掏出個最大紅包給徐櫻。
她說:“你是最小的,卻是咱們餃子館兒出力最多的。姨知道,你娘能有今天啊是全靠你,櫻子,姨知道你是本事有志向的姑娘,姨期待着你以後走出鎮子,走到縣裡、念高中、念大學、念博士,走出這大平原,走到京城,走到世界,走到更廣闊的天地裡去!”
“趙姨,你放心,我一定能做到。”徐櫻鄭重收下。
“姨相信你!”
“我們也信你!”楊花兒笑眯眯湊熱鬧。
大夥兒笑到一處,又分開各自忙活。
晚上八點鐘,飯菜上桌,他們的春節聯歡會正式開始。
陳芳芳給大家唱了一首“歌唱祖國”做開場。
這姑娘平常話不多,看的書多了,還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
平常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好幾次有來吃飯的縣裡中學老師,搞文宣的同志都打問她年紀工作,還有不少給她寫過情書,都把她當個文藝的姑娘。
這會兒她開嗓子一唱,卻是氣勢恢宏,感情深厚,把徐櫻聽得差點兒都哭了。
她上輩子最喜歡這首歌了。
國家經歷苦難換來和平興旺,她那一生何嘗不是?
聶繡兒來了一段“勞動大彙報”,一邊說着自己最近看來的美食故事,一邊雕花,十分鐘講一個故事,十分鐘就雕出個喜上眉梢,喜鵲栩栩如生活靈活現,把徐櫻看的都連連點頭誇她:“就是真喜鵲都未必有這活潑勁兒!”
聶繡兒又害羞的紅了臉,趕緊下去鑽到陳芳芳懷裡去了。
楊花兒一邊吃點心,一邊笑眯眯看一眼自個兒徒弟,然後低聲跟徐櫻說:“趕明後年的我想託趙主任給打聽個大飯店的師傅,把聶繡兒送過去當學徒。”
徐櫻知道她這是怕餃子館兒耽誤聶繡兒的前程。
她完全不反對,點點頭說:“我也請韓科長幫幫忙,他常能出差見人。”
楊花兒就很高興。
徐櫻問她:“你自個兒呢,不想走?”
“呀,你說的啥話,我走了餃子館兒咋辦?我家在這兒我可不走,你別瞎操心啊!”楊花兒頓時都像要生氣。
徐櫻無奈笑罵她:“盡胡想!”
接下來還有孫雪梅和韓萌萌,他們竟然跳了一段探戈,倆人各自換了一條紅色的法式裙子,用玻璃紙把餃子館兒照的五彩斑斕,跳起來熱烈奔放、妖豔動人,雖然沒有化妝,卻因爲新奇,把餃子館兒裡除了徐櫻以外的所有人都看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