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櫻和方遒怎麼都沒想到,他們相隔三年,鴻雁傳書,誰都藏着掖着,算計着彼此年齡還小,擔心着因爲不成熟而過早做出錯誤抉擇的情感,就這麼因爲他的突然受傷、突然回來而開始。
且開始的光明正大、坦坦蕩蕩-正大坦蕩到兩邊家長都第一時間知道的地步。
但年齡仍舊是問題。
紀茹芳規定:“不管村兒裡孩子都是多大結婚的,不到上完高中,你想都別想!那個也不許!”
徐櫻是重生一輩子的人,不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反而因爲紀茹芳這一番掏心掏肺而心裡分外溫暖,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頭滿心幸福的直點頭,看着乖巧的不行,更惹得紀茹芳心裡疼惜她,把她摟在懷裡,輕聲嘆息着:“也不知道我是上輩子做了多大的好事兒,這輩子有了個你。”
“娘上輩子大概是拯救地球了吧。”徐櫻輕聲說。
紀茹芳沒大聽懂,還回味了一下,才笑:“你這娃,滿腦子都是奇思怪想的,啥拯救地球啊!娘啊,能活成現在這樣,都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兒了!”
“那以後娘大膽點兒,想的更多點兒……”
她擡起頭望着她:“娘想要啥,我都幫你實現。”
“本事的你!”紀茹芳輕輕點她腦袋。
這會兒倆人已經離開病房。
徐櫻連着去省城許多天,回來還沒着家,總要回家歇歇換換衣服放下行李。
方遒就斜靠在牀上,從牀頭上隔着玻璃,一錯不錯的望着她的背影,手指抓着被子,眼看她離得越來越遠,他抓的也越來越緊,身體往牀下面滾,但凡後面有人推上一把,他就得掉下去。
周瑩簡直沒眼看,心裡想罵兒子沒出息,又想着徐櫻這三年來對自己兩口子的照顧。
別說方遒看着她好,他們更是已經把徐櫻當親閨女疼。
便是如今知道他倆互相有了更進一步的感情,也只有高興,沒半點兒彆扭的,反倒仔細想想,徐櫻能把方遒拿捏住那是個好事兒,否則她兒子這性格,又倔、又心軟,外強中乾的,早晚要吃虧。
徐櫻反倒是倒過來,心性堅定,處事圓融,倒是最和方遒合適的!
“行了,人家又不是不來,把你牽腸掛肚的!這麼牽掛着,咋救人的時候就不管不顧了?”周瑩把紀茹芳帶來的飯盒拆了皮帶打開,心裡就是一跳,嚯,這年月,居然還能給燉出豬蹄湯!
葛青箐正好洗漱完回來,一聞到豬蹄湯的味道,立馬撲過來,眼睛閃亮亮的望着,吸溜着口水問:“這櫻子她娘做的?乖乖,真是開飯店的,怎麼就比國營大飯店的都香啊!”
說着抓起旁邊的勺子就要吃。
方遒一把搶過來。
“葛青箐,你搗什麼亂?你來幹嘛?”
“嘿,你這人是不是忘恩負義?誰巴巴的寫信到縣城,讓我轉交信給你心上人了?前腳用人,後腳就踹人,方遒,你當的好一個白眼兒狼啊!”葛青箐嘴巴不饒人,叭叭幾句話,把方遒說的臉都紅了。
“那是……是縣城不通信,我沒辦法!”
否則誰用你?
“吼,沒辦法你想到我了,沒辦法你喊我老同學。有辦法了,見着心上人了,我就是陌生人,連口豬蹄湯都捨不得給吃!”葛青箐大聲質問。
“你想吃,別的地方吃去,我給你錢。”方遒壓着脾氣說。
他也得認,自己的確用人家幫忙了。
“哈,我稀罕你的錢?我稀罕外面的豬蹄湯?我就稀罕櫻子家裡的,稀罕她娘做的!”葛青箐擡手就要搶,方遒不幹了,直接一巴掌蓋在飯盒上,半點兒不讓她動。
葛青箐還要搶,方遒臉色陡然一冷:“葛青箐,別讓我提當年!”
葛青箐:……
她頓時臉都白了白。
只是到底不想徹底鬧僵,她後退了一步,有點兒委屈的說:“什麼都沒說就拿當年威脅人,有意思嗎你?不就是……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吃就不吃,我走,我去櫻子家裡,吃她自己做的!”
說完掉頭就走。
周瑩還在呢,一看她這樣,免不了嘆了口氣,跟出去喊住人。
“縣城這麼大,你認路?”她問。
“我自個兒問,問着問着就問到了。“葛青箐在周瑩面前倒還算乖巧,只是仍然委屈。
周瑩卻並不吃這套,只淡淡說:“你既然來了,我們作爲長輩,就得對你負責,你等等,我送你過去。”
她話雖然說的溫暖,語氣卻是聽得出來的冷漠。
葛青箐卻並不生氣,只乖乖點點頭。
周瑩回到病房,方遒已經端着飯盒,小心翼翼一口一口的喝湯。見她進來,停了下,擡頭跟她對視。
周瑩就想起來在縣城裡見到他時候的樣子。
跟村兒裡認混着住在山頭上剩下的唯一一間搖動裡,周圍半溼的火柴燒的嗆人口鼻,他跟一堆同樣受傷的村民混在一起,自己退上的紗布都像是洗了一次又一次的,卻拄着柺杖撐着牆,困難的給別人包紮。
額頭上全是冷汗,汗水把破爛的衣服都溼透了,從抹着黃泥的臉上往下淌,淌到身上流着血的傷口上,疼的他自己都抽冷氣。
被救治的村民勸他:“小方同志,歇歇吧,我這條胳膊保不住了……就算抱住胳膊,就咱們那點兒存糧,也活不成了!”
“縣上會來人。”他低聲堅定的回答:“我已經想辦法送信了。”
“都送七八封了,電報也拍了,沒用,都沒用,俺們老弱病殘的,死就死了,可你們知青娃娃們不該留下啊!你們還年輕,不該陪着俺們死啊!”村民哭着感嘆着。
方遒只是仍舊用低低的,沉沉的聲音說:“我說過,我不會讓大夥兒都死在這兒!”
這聲音堅定,穩重,在一瞬間讓整個屋子裡的人都安靜下來。
方致謹和她當時就站在外面,聽着這些話,看着對方的臉,雖然都有擔憂,但都是欣慰的。
方遒縱然從來都是老成持重的,但這一刻,他們還是覺得,兒子經過歷練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