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明愈誰也沒想到,都被驚得愣了一下。
莫茹哼了一聲一巴掌便宜你!
周明愈:媳婦兒打的好!
崔公平:啊啊啊啊怎麼說動手就動手,那個膽小溫柔的莫妮兒哪裡去了?他竟然沒生氣只是萬分詫異地看着莫茹。
莫應龍露出一絲笑來對莫茹道:“你先家去吧我去找你爹孃說說。”
周明愈忽然想起來原主的記憶裡有這麼個人只不過見過一面沒往心裡去他叫莫應龍,是莫茹大伯家的堂兄。
見莫應龍轉身走了,周明愈就握着莫茹的手“走,咱們先家去等。”順手就把莫茹挎着的箢子接過去。
崔公平道:“餵你這個小子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到老丈人家有你這樣的?”
周明愈不理他只管和莫茹一起走了。
兩人進了村裡,發現村子裡也是光禿禿的只有一些秋天剛栽的指頭粗的小樹苗,凍死大半。
村子裡沒有青壯年,只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子見到他們倆陌生人都好奇地看看。
莫茹雖然沒有多少記憶,卻很神奇地領着周明愈找到家裡。
她甚至還知道莫家本來住在村北中央的位置最大的宅子,現在被改成大隊,大隊書記家也住在那裡。
後來莫家就被趕到村東北角偏僻處的破屋子裡,院牆破敗,沒有院門,只有三間草屋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風。
前後左右都沒有鄰居,周圍只有他們一家,孤零零的就好像是被遺忘的角落。
如今,莫家還住在這裡。
看到比三隊最窮的人家還破敗的院落,莫茹心裡也很不好受。
她和周明愈走進院子,叫了一聲,卻沒有人應。
她進屋看了看,屋裡只有鍋框子,沒有鍋,東間炕是塌陷的,沒有炕蓆,堆着一些乾草。
西間的炕是好的,炕上鋪了半塊破爛的席子,露出下面薄薄的一層麥秸草和谷秸,炕上也只有一牀破爛的被子,兩個漏糠的破枕頭。
炕前一張瘸腿的桌子,墊着土坯,桌上只有幾個豁口的破碗,還有兩個裂紋的瓦盆,幾雙斷折的筷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西屋山還破了一個大洞,用草堵着,呼呼地透風。
南邊的窗戶更是,沒有窗紙,用一個破草簾子擋着也不好做什麼,所以屋裡冰窖一樣,地上一灘水都是結冰的。
之前她覺得趙喜東家懶,一個炕塌了也不修,一家人蓋着一牀被子,覺得還挺悽慘的。
現在一看,莫家比起他們來悽慘百倍不止。
既然是原身的父母,她還是要想辦法幫襯的。
家裡沒人,兩人就去外面等。
剛走到院子裡,就見一個黑壯的婦女小跑着衝進來,嘴裡喊着:“妮兒啊,你回來啦?”
這是誰?
莫茹下意識就覺得這不是親孃。
果然,婦女自己介紹起來,“妮兒,我是南屋你嬸子啊。”
莫茹直接裝傻,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誰。
周明愈就幫莫茹套話,問問那婦女和莫茹孃家的關係。
幾句話,就問明白。
此婦女姓孫名建娥,男人是莫樹才。
莫樹纔是莫茹爺爺收養的一個族內孤兒,、年定成分的時候,莫茹爺爺還是地主,大伯富農,爹中農,他家卻被定了貧農。
孫建娥想拉着莫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話,莫茹卻不給她機會,她只好一邊拿眼溜着炕上的箢子,一邊和莫茹拉家常。
對莫茹來說,這真是一場尬聊。
她不記得這個孫建娥的事兒,而孫建娥則一個勁地吹噓她們關係親。
“妮兒啊,嬸子看着你這是腦子清楚啦,是不是?”
莫茹點點頭。
孫建娥開始抹淚,“小時候可好的一個孩子,都是姓崔的那幫子黑心爛腸子的,把你的腦子給打壞了。我那時候就說,俺們妮兒就是生了病,一定會再好起來的,果不其然的,肯定是老天爺聽到我的拜託了。”
莫茹靜靜地看着她表演。
孫建娥抹了一把淚,抽抽鼻子,繼續道:“你不知道,我每年過年都和竈王爺求呢,讓他保佑你早點好起來。你娘還笑話我,說我癡心妄想,傻都傻了,還上哪裡好去?讓我別白忙活。我就想着,這有什麼白忙活的,神仙保佑有心人,我只要心誠,萬一哪天就成真呢?”
“妮兒,你看,現在你就好了,是不是?真是老天爺保佑呢!”她一副自己求老天保佑才把莫茹給變好的架勢,恨不得把莫茹摟進懷裡好好揉搓一番。
莫茹笑了笑,也不說什麼,孫建娥就繼續自己說下去。
“哎,你大伯一家子勞改的勞改,死的死,你二哥那個混蛋玩意兒不是個東西,也就我和你達達好好地想辦法幫襯着你爹媽。妮兒,你可不能怪我和你達達沒照顧你爹孃啊,我們真是想盡辦法的,你那個混帳二哥,這還盯着我們搗亂呢。”
莫茹心下一動,就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個青年。
問了問,果然就是了,按照孫建娥說的,莫應龍這個人就該天打雷劈都不解恨的。
“這個小畜生,一點良心也沒有啊,當年你爺爺、大伯被批鬥,他在下面叫好,帶頭扔石頭批鬥,你大伯和大哥氣得要打死他,還是你爹護着呢。後來氣得你爺爺把你爹趕出家門,你大伯把他趕出家門,這個小畜生可壞着呢,等你爺爺一死就把他爹趕去農場勞改,去挖煤挖礦。這還不說,後來直接把他娘也給氣死,嗯,氣得上了吊!”
一邊說,她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着。
按照孫建娥說的,莫茹拼湊出了一副畫面。
在莫茹高祖父的時候,莫家溝一大半是莫家的,後來曾祖父被人引誘着學壞、抽大煙、捧戲子、養小倌,家業逐漸敗壞,最後等爺爺繼承家業的時候,就成了小地主。
即便只是小地主,也被批鬥至死。
後來大伯被定爲富農成分,莫茹的父親因爲小時候喜歡和長工們打成一片,跟着幹活兒、去縣城送糧食,所以有很多貧農百姓作保,定了箇中農的成分。
就這樣,大伯和大哥至今還被關在勞改農場進行勞動改造。
而莫茹的父親莫樹傑只是中農,原本只需要參加勞動就好不需要進行批鬥。
可現在崔家掌管莫家溝,因爲當初莫家和崔家的恩怨,所以莫樹傑也沒逃過挨鬥的命運。
孫建娥說到動情處就開始抹眼淚,“當初你男的來挖河修渠看上你,你娘一麻袋地瓜乾子就把你換走,你不知道,嬸子我心裡跟針扎似的啊。但凡有點辦法,我是不想的,咱們怎麼能賣閨女呢?是不是?不過想想你跟着去了周家莊,興許還能吃口飽飯,不用挨批鬥呢。”
她一邊說一邊抹淚,在“哼”的一聲擤一把大鼻涕摔在地上,手指頭放在鞋底上擦擦,兩隻手搓搓,然後伸手去拉莫茹。
我滴媽呀!
莫茹嚇得趕緊往後退。
周明愈就從後面抱住她,“咱們出去迎迎,看看是不是得回來了。”
孫建娥立刻跳下地,“不用去找,你們坐着吧,我讓人去找一會兒就回來。”
她趁機往前一湊,伸手就去掀箢子裡蓋着的手巾。
裡面其實沒有什麼東西,都是裝樣子的,好東西都在空間呢。
就算這樣,莫茹也不想讓她擤鼻涕的手碰到自己的東西,太噁心了。
孫建娥把不大的門口堵着,別人還真出不去。
她親熱地道:“妮兒,你現在終於好了,嬸子真是這世上最高興的人了。”
周明愈:怒哦,你把我這個老公放哪裡去了!
孫建娥又開始攻略周明愈,“侄女婿啊,你看,當時我就說你是個好小夥子。那時候妮兒爹孃還不同意,是我勸的呢,我說在家裡餓着,不如嫁出去說不定能吃飽飯呢。你看你把我們妮兒養得白白嫩嫩的,真好。”
周明愈笑道:“自己媳婦兒,當然得養得好好的。”
孫建娥就開始問他們生產隊如今怎麼樣,食堂吃什麼,“一天有沒有一斤口糧?”
這麼說他們不知道自己生產隊得了全縣第一的工分值?
看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莫茹是勞模?
周明愈:“連湯……”
孫建娥嘆了口氣,“連湯才一斤好做什麼?真是作孽啊,都叫那些混蛋吃了喝了,不給我們社員吃。”
說着她又看箢子,“侄女婿,你們回孃家,帶了什麼還挎着箢子來,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
莫茹看她側身,自己就趕緊從門口出去,生怕再被孫建娥堵着。
周明愈在後面保護着她,兩人先後出了屋門,孫建娥也趕緊跟出來。
她不明白莫茹小時候柔柔弱弱的,這會兒怎麼有點滑不留手呢?她在莫茹和周明愈進村的時候就看見了,開始還不敢認,後來看看是真的!
她尋思莫妮兒估計是長大了,小時候被石頭砸的淤血散開,所以人就清明不傻了,可就算不傻,估計和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不會精神到哪裡去的。
所以她就想趕緊過來看看能不能撈點好處。
哪裡知道傻子一點也不好糊弄!
莫茹走到院子裡,越過破敗的牆壁看到東南邊一條小道上走來兩個孩子。
男孩子長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膚,因爲過分細瘦一雙黑亮的大眼極爲醒目,可惜兩個臉頰皴了紅彤彤的。
他很瘦,穿着補丁摞補丁的衣裳,不過倒是不髒,小臉洗得乾乾淨淨的,衣服也沒有因爲破爛露出棉絮來。
那女孩子黃麪皮,胖胖的,穿着紅襖兒綠褲子,扎着兩個馬尾巴,繫着紅頭繩。
她一邊走一邊非要往他兜裡塞東西。
男孩子很生氣的樣子,“你幹什麼,我說了你別給我東西,我爹說餓死不受嗟來之食,你這樣害我被我娘打,你不要再害我啊!”
女孩子道:“那你就偷偷自己吃掉,不要讓他們知道啊。”
男孩子斥責道:“你說什麼話呢!”
女孩子看他生氣,立刻陪着小心,笑道:“你別生氣嘛,我是怕你捱打。”
“我娘打我有什麼關係?”男孩子哼了一聲,加快往家走。
女孩子想跟着來,好像有點猶豫便停下腳步,目送他回家。
男孩子頭也不回地跑回家,結果看到院子裡站着三個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喝道:“你們什麼人!”
孫建娥立刻喊道:“小熠,這是你姐姐和姐夫,你不認識了嗎?快叫人!”
莫茹跟記憶碎片裡的那個小男孩子對比一下,有幾分相似,不過應該不是,估計應該是三弟弟。
她有三個弟弟的。
她立刻朝着男孩子笑了笑。
莫應熠不但沒叫姐姐,反而嚇得往後一蹦,跳出院子去,戒備地看着他們,“哎呀媽呀,你是誰啊?”
莫茹笑道:“我是你姐姐啊。”
莫應熠瞅瞅她,瞅瞅周明愈,“姐……夫?”
周明愈笑了笑,“是啊,爹孃呢?”
莫應熠小臉一沉,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哪裡還是剛纔對小姑娘一團傲氣的那個,“白天挖土,晚上挨鬥。”
周明愈對莫茹道:“都要晌天是不是該吃飯了?我去看看吧。”
孫建娥趕緊道:“不用不用,我已經讓人去叫了。”
莫應熠看她那樣,撇撇嘴,“嬸子,你還不去打飯啊?”
孫建娥看看莫茹看看周明愈,再看看箢子,裡面鼓囊囊的不知道帶了什麼,她不甘心就這樣走。
莫應熠見她不走,大聲道:“嬸子,俺姐姐和姐夫來了,晌飯也沒的吃,要不去你家吃頓飯吧。”
孫建娥嚇得臉色一變,立刻道:“不中不中,俺家口糧不夠吃的,還是等你爹孃回來再說吧。”
她哎呀一聲,“晌天了,我得家去打飯。”說着就飛快地走出去,生怕被人賴上似的。
等她走遠了,莫應熠呸了一聲,“佔便宜沒夠,拉屎都不捨的擦腚的鐵公雞!”
莫茹撲哧笑起來,“你小小年紀,學什麼混話。”
莫應熠這會兒扭頭盯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擰着眉抿着嘴,“你是誰?”
莫茹道:“你說呢?”
“我姐是嘲巴。”
“你才嘲巴呢!”莫茹反脣相譏。
“我姐姐從、來不罵人!”莫應熠炸毛了。
“我不剛罵人,我還打人呢,剛進村我就把崔公平打了,你是不是也想捱打啊!”她揚手作勢要比劃。
莫應熠立刻笑道:“姐,親姐,你真的不傻了?”
莫茹:“我本來就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