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王莊的時候,錢淑蘭直接讓孫大琴去傳八卦,她天生長着一張說人是非的嘴。
回到家裡,大家才終於吃了頓紅薯飯,飯後錢淑蘭再次召開家庭會議。
他們是在東屋開會的。沒辦法王守仁傷得太重,只能躺在炕上。
原本錢淑蘭還想讓他回來就裝病的,被打了一頓之後,也不用裝了,直接本色出演。
“老大,你先給大家說說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
王守仁臉上的繃帶已經全部去除了,他臉上原先有許多小傷口,但是吃了那個藥之後,小傷口都好了,只剩下一條比較大的疤痕,從左眼尾斜着劃到右嘴角,鼻子都差點被削掉了。
到了家之後,孫大琴就把醫生開的藥給他抹上。
現在的他只能正面說話,腦袋只要稍微歪一點,臉上的藥粉就會灑下來。
那藥粉塗上之後,火辣辣地疼。
王守仁苦着臉,聽她娘提起這事,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頂。
“前段日子我跟趙大強一起出車,回來的時候,經過一個村子,趙大強就說去那村子歇息一晚,明天再走。”
他嚥了口唾沫,繼續說,“他去跟人家商量借房子,我待在車裡看車。沒一會兒,趙大強就喜滋滋的跑過來跟我說村裡有家人賣黃花大閨女的身子,只要幾個饅頭就行。我跟着出車那麼多次,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我以爲那姑娘也跟其他人一樣是自願的,就沒細問。他拿着乾糧走了,後來有許多村裡人圍過來,我就把自己的饅頭分給那些小孩子吃,讓他們回家。
今天早上,大概三點多鐘,我們剛到劉關縣,路上就被人放了一堆石塊,我和趙大強只能從車上下車,那個男人衝過來就問趙大強的名字,等趙大強說了之後,他跳進旁邊的溝裡拿出一把刀對着趙大強就砍,大概砍了三四十刀,趙大強連那玩意也被他割下來了。我當時嚇傻了,反應過來趕緊往回跑。他的速度特別快,三兩步就追上了我。
我想起孃的話就跟他求饒,我說我做過許多好事,我從來沒害過人。他砍了我十幾刀之後,突然就不砍了。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其他人聽了事情的開始。
然後錢淑蘭又詳細地把事情的結尾也說了一遍,甚至連王守仁二次受傷的也說了。當然用神仙藥的事情她略去沒說。
聽完之後,周雪梅忍不住感慨一句,“大哥,你這運氣也太背了!”
錢淑蘭可不是讓他們過來聽故事的。
她在大家臉上掃了一圈,沉聲道,“你們都給我好好想想,這件事給你們什麼樣的啓發?如果你是老大會怎麼做?我給你們半個小時的時間,你們慢慢思考,然後告訴我答案。”
錢淑蘭走出東屋,看着堂屋裡幾個孩子正抱着小寶寶逗她玩。
小寶寶現在特別愛笑,小孩子們做鬼臉逗她,她笑得小身子一顫一顫的。
瞅見她的笑容,錢淑蘭覺得特別暖心。這一世還是不一樣的,她奶奶每天都像是泡在蜜罐裡。她坐在旁邊問他們上學乖不乖。
幾個小孩子爭先恐後地回答,錢淑蘭注意到柱子是一臉的羨慕,錢淑蘭揉揉他的小腦袋,“你今年也可以上學了!”
柱子的眼睛頓時變成星星,顯然很是期待。
錢淑蘭陪了一會兒小孩子們,再次回到東屋。
坐回炕上,錢淑蘭開始點名,“老大,你先說,這事給你什麼樣的啓發?”
王守仁沒想到他娘會第一次點他的名字,他老老實實說了,“不能想當然”
錢淑蘭又問:“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麼做?爲什麼。”
“我可能會去確認一下,那個姑娘是不是自願的。如果她不是自願的,我肯定會勸說趙大強別幹那事。他要不聽,我就威脅他要跟領導彙報。”
“哦?爲什麼?”
“那姑娘太可憐了!”
錢淑蘭轉頭問王守義:“你呢?”
王守義:“我跟大哥差不多。”
錢淑蘭又問了孫大琴和李春花得到的答案也是差不多的。
倒是問到王守禮,他的答案略微有些不同。
“我覺得通過這事,讓我們知道一個道理,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家庭,如果趙大強不是色迷心竅也不至於把自己的命搭上。”
聽到這話,王守義愣了一下。
周雪梅也笑着道,“娘,我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錢淑蘭嘆了一口氣,“你們說得都有一定的道理。老大你剛剛說得好,咱們在力所能及的時候,一定要幫助別人。如果幫助別人會得罪別人,我們就採用稍微迂迴一點的法子,明着不能來,暗着也行。比如說如果趙大強不聽你的,你是不是可以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把那姑娘偷偷放跑。當然如果幫助別人會把自己搭上,那還是算了,保全自己要緊。”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趙大強的死,就像老四說的,他是自己作死的。他明明有妻有子,可就因爲色迷心竅把好好的家庭給毀了,他這一死,他的媳婦一定會帶着兒子改嫁,你們想想看別的男人摟着他的媳婦,他的兒子還要受着後爹的虐待,你看看他的損失得有多大!”
聽到他孃的分析,王守義臉色黑得嚇人。
錢淑蘭裝作沒看到,繼續說,“咱就說趙大強這家人吧!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上樑不上下樑歪。你兒子被殺了,你傷心,你憤怒!都可以!誰都能理解你,可你也得講講道理吧!明明是你的孩子把人家給連累了,你卻怪到人家頭上,臉咋這麼大呢!老大,你說娘說得有道理嗎?”
王守仁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娘,你說得很有道理。”
錢淑蘭點了下頭,話鋒一轉,“老大,這裡我就要批評你了。這趙家人有的毛病,你身上也有啊。咱就說正康做得那些事吧。你的表現是不是也跟趙家人一樣胡攪蠻纏。你想想你被趙家人拽着胳膊扇耳光的時候,你的心裡是什麼感受?當初正康打了人家的孩子,你卻找上門算賬,那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是別人口中的混不吝呢?誰家的孩子誰心疼,可你再心疼你也得講道理吧!”
王守仁呆怔半天,眼瞼低垂似乎是在想這事。
錢淑蘭沒有繼續說。王守仁想到醫院時趙家人的蠻橫,想到以前自己的所作所爲,好像真的沒什麼兩樣,他猛然間醒悟過來,原來他也是個混人,頓時五味雜陳,嘴裡酸澀得不行,“娘,你說得對!以前是我太不講道理了。”
錢淑蘭嘆了口氣,“咱們爲人處事就是一個理字!你若是逃開這個字,那你就會受人排擠,成爲別人口中的另類。你的人脈就會越來越少,當你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根本沒人願意伸手幫你,即使那件事對別人來說就是伸伸手這麼簡單,可能大家也會吝嗇幫你。你們說對不對?”
衆人皆是沉思。
“咱就來說老四吧?因爲在縣城借不到錢,就騎着自行車跑到鄉下來拿錢,要不是你舅媽在家,你連500也借不到。老大傷的都不是致命傷,生生疼了好幾個小時,不太嚴重的病弄得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工作好幾年了,卻連個知心朋友都沒交到,你說說你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
王守禮低下了頭。這也是他一直反思的問題。他自認他性格不算孤僻,可誰成想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借他錢的朋友。
“你有沒有反思你的問題?”
王守禮搖搖頭,“我反思了,可我就是想不通。”
錢淑蘭替他點出來,“因爲你太獨來獨往了,交朋友,要麼是工作的時候,要麼是吃飯的時候,要麼走路的時候。你想想,當別人向你求助的時候,你有沒有幫助過別人?”
王守禮搖搖頭,“我自己的事情從來都是自己做的,我覺得只要自己多看報紙就能會了,爲什麼要問別人!”
錢淑蘭有些無語,王守禮這人性子沒什麼問題,他腦子聰明,喜歡什麼事都自己來做,輕意不會問別人,情商也不低,可他卻交不到知心朋友。她笑着道,“是!你琢磨一下就會了,可我覺得問一下別人會更快!如果事情緊急的時候,問下別人三秒鐘就知道了,你自己琢磨就得要一個小時,你覺得哪個效率會更快?”
聽了這話的王守禮頓時恍然大悟。
“你幫助別人的時候,說不定下次別人也會幫助你。交朋友就是這樣,先從幫助開始。當然咱們也得要交好朋友,知心的朋友,像那種點頭之交,咱們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那我先問問你們,什麼纔是知心朋友,好朋友?”
王守禮第一個回答,他可能受這次借錢的影響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能借你錢的就是好朋友。”
孫大琴想了想,“能說到一起就是好朋友”
其他人沒說話。
錢淑蘭覺得這兩人的想法不一樣,是因爲他們所要求的不一樣。
“你們說得都是自己希望的朋友。如果是我,我可能會珍惜能借我錢的朋友。能說到一起的朋友太多了,只要不是太奇葩的性子,能交到好多個這樣的朋友。可能借你錢的朋友太難交。咱們更要珍惜這樣的朋友。還有飯桌上的酒肉朋友,能不交就不交,言多必有失,尤其是喝醉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你想想你們這不是給自己挖坑嘛!”
六個人都沉默不語。
“我剛纔說的問題你們回去好好反思反思!這裡我還要表揚一下。老大這次出事了,老四連班也顧不上,爲了救老大,騎着自行車來來回回地奔波,這就是兄弟的情誼,娘爲你們高興!老四這點做得不錯,非常好!娘爲你驕傲!”
王守禮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周雪梅看着自家男人很是高興。
王守仁忙道,“四弟,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孫大琴也想到自己的表現,頓時羞愧難當,也趕緊道,“四弟,多謝你了!”
王守禮忙擺手,“都是一家人客氣啥!大哥大嫂,你們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錢淑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了,都回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