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錢淑蘭讓黃牛幫她找的棉花種子就找好了。
錢淑蘭把棉花籽發給153號,又詳細介紹了種植方法和適合的氣候。
153號都一一記下。
剩下的時間,錢淑蘭就往劉關縣各個收養所跑。但比較遺憾的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男嬰。
她只好跑到醫院去問。聽說,有的孩子生下來太虛弱也會沒命。
哪知道,錢淑蘭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鄉下男人駕着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他似乎很焦急,停下馬車之後,就跟同車的幾個男人一起把馬車的上男人擡了下來。
直接往裡面衝,嘴裡還喊着,“大家快讓讓,醫生救命啊。”風風火火的一羣人。
被他們擠出的道上明顯有一條蜿蜒的血跡。
馬車上的兩個女人,一個哭得眼睛紅腫如桃子,“三太啊,你可不能丟下我啊。”
另一個大嬸扶着她下來,不停地安慰她,“你可別自己嚇自己。三太一定沒事的。”
兩人攙扶着往醫院裡面走。
馬車就這麼停在門口,連個看的人也沒有。
不過,以現在的治安,即使放在這裡,也沒人敢偷。
錢淑蘭皺眉想了好久,纔想起來,這兩人她是認識的。
三太就是她買過獵物的那家男人,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應該就是他的媳婦。旁邊安慰的大嬸就是給她引過路的中年婦女。
錢淑蘭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她剛和護士問清楚病人在哪,哪知道才走進長廊,就聽到一聲淒厲的哭喊聲,“三太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吶,你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該怎麼活啊?”
錢淑蘭心一緊,腳步一頓,人沒了?
她站在長廊,靜靜地看着那些村民們安慰那個女人。她重重嘆了口氣,而後轉身離開。
錢淑蘭重新回到鄉下,心情很沉重。
生命真是太脆弱了,一個壯勞力就這麼沒了。
想到她買獵物的時候,還聽那個大嬸說,三太要給他爹掙錢買棺材買壽衣呢。可他卻比他爹還要早一步離開人世,不得不說造化弄人啊。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多麼令人痛心的事。
回到水利局,錢淑蘭去接小蝶放學,誰知道剛好遇到王守智牽着小蝶的手出來。
錢淑蘭便把小蝶被虐待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王守智拉着小蝶的手非常愧疚。
錢淑蘭有些埋怨,“你找人幫你看孩子怎麼不打聽一下爲人呢?”
王守智羞紅了臉,他吭哧半天才解釋,“那女人的男人是我一起出任務的同事,他主動找我的,我剛來水利局沒多久還不太瞭解這些人的爲人。”
錢淑蘭嘆了口氣,“那你有什麼打算?”
王守智想了想道,“只能麻煩四哥了,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錢淑蘭點了點頭,“行。你四哥怎麼也比外人強。不過,你還是抓緊時間找合適的人,你四哥有時候也會去外地出任務。那時候恐怕沒法幫你照看孩子了。”
王守智也是這樣想。他這次找人一定會打聽清楚對方的人品,不能再礙於情面答應人家。
第二天一大早,錢淑蘭就搭了一個牛車,後又步行走到長山村。
她拎着東西想去看看那個老爺子,可誰知道,還沒走到門口就見他們已經出殯了。
而且,還是兩個人一起出的。
原來,那老爺子在聽說兒子死了,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拖累了兒子,後來撞牆死了。
於是,兩樁白事一起辦了。
錢淑蘭看着面前這個瘦弱不堪的婦女跪在靈前。
因爲怕被人知道搞封建迷信,連紙也不敢燒,就這麼點着一個爐子。裡面是一根白色的蠟燭。
她的旁邊跪着一個三歲大的小男孩,就是上回差點拌倒她的孩子。
錢淑蘭見這瘦瘦小小的孩子迷茫又天真的小臉,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把自己帶來的東西遞了過去。
三太媳婦看到有東西湊到她面前,擡頭看了一眼,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她是何人。
她臉上強自擠出一抹笑,“嬸子,對不起,你那五十塊錢。。。”
她抹着眼淚說不下去了。
其他幾個村民聽到她的話也都看了過來。
錢淑蘭嘆了口氣,“算了,你們孤兒寡母得也不容易。”
在這年代,一個女人要想養活一個孩子是非常不容易的。更何況,接下來的災荒。。。
錢淑蘭雖然不是聖母,可也做不到逼死一個陷入困境的孤兒寡母。
三太媳婦聽到她的話,抹了把臉上的淚,朝她磕了個響頭,“嬸子,謝謝你了。我也是沒法子了。”
錢淑蘭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婦人似乎就是在等她說這句話呢。
錢淑蘭也懶得分辨,把她扶起來,朝她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
三太媳婦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嬸子,你別走。”
錢淑蘭回過頭,有些不解地朝她看去。
三太媳婦拉着小男孩的手放進錢淑蘭的手心,抹着眼淚哀求着,“嬸子,我知道你是個善心人,你救救這個孩子吧。”
錢淑蘭有些懵,眼睛微微一眯,朝對方臉上掃了一圈,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哭得梨花帶雨,竟然有幾分美態。
錢淑蘭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男人剛死,她哪裡還有精力去梳洗打扮呢?
錢淑蘭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掃向屋裡其他人。
這屋子被點了好幾根蠟燭,所以大家的神色,錢淑蘭看得一清二楚。大家似乎都在皺眉。
三太媳婦也順着她的視線朝衆人掃了一圈,挨個鞠躬,“大伯,大爺,三叔,三爺,我這也是沒法子,我一個婦道人家,求得不過是有一片遮瓦的地兒,能穿衣吃飯就行。可三太沒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會打獵。也養不起柱子。”
一個老大爺皺眉呵斥,“三太媳婦,你瞎說什麼!就算你要改嫁,你也等三太頭七過了,這才第二天,你急什麼?”
三太媳婦趕緊走到他面前解釋,“大爺你誤會了,我不是急着改嫁,我是擔心我走了之後,柱子沒人養。”
其他人都是一臉驚訝地看着她,“你改嫁不想帶着柱子?他才三歲,你就把他扔下,你心咋這麼狠呢?”
“是啊,三太媳婦,你可不能這麼辦事啊。你要改嫁,咱們也不是那心狠之人,也不攔着你,可柱子是你生的呀,將來你老了,他還可以給你養老送終,你丟下他,以後你還能指誰?”
三太媳婦見大家都聲討她,忙擺手道,“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給三太找個好人家。”
聽到這話,一大半人都不作聲了。只有一小半表示反對,“這年月誰家都不容易,誰會給你養孩子啊。”
“就是,自己家都照顧不過來,幫別人養,誰能樂意啊。”
“對啊,三太媳婦,你還是自己養吧,這親生的和不是親生還是不一樣的。”
三太媳婦沒有回答他們的話,抹着淚轉身朝錢淑蘭走來。
錢淑蘭這會子已經猜出來她的意圖了。
雖然,她剛好也要認養一個孩子。三歲大的孩子其實多數是不記事的。
就算記事也沒關係。反正親手養大的。只要教育得當,也一樣能孝順。
但,她可不喜歡被人算計。
她好心是一回事,被人算計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靜靜地看着這女人。
“嬸子,我也是沒法子,柱子這孩子打小就乖,就請你收下吧。也不求他過得有多好,只要給他口吃的就成。”說話的時候,她已經朝錢淑蘭跪了下來,磕了幾個響頭。
咚咚咚,每一下都是用了大力氣。她的額頭很快就變成青紫色。
錢淑蘭抿着嘴沒說話,也沒有朝孩子看上一眼。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朝她看來。
氣氛一時間之間僵住了,錢淑蘭重重嘆了一口氣,“你恐怕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雖然我們家壯勞力多,可村子裡土地十分貧瘠,也就混個溫飽,哪有精力養孩子啊。”
衆人也都沒說話,這年月誰家都不富裕,養活自己都困難,更別說養別人家的孩子。
三太媳婦卻是不肯死心,她好不容易找到個心善的,她也不求兒子過得有多好,她只希望兒子能不被人虐待,“嬸子,你只要給他一口吃的就行,柱子他吃得很少,很好養的。”她也不想把柱子送人,可她也是沒法子,她帶着個孩子,哪裡還能嫁到好人家,只能送人了。
錢淑蘭臉上故意露出爲難的表情。
思索了好一會兒,錢淑蘭才裝作勉爲其難地答應了,不過,她也提了三個條件,“第一:以後這孩子你不能要回,第二:如果你要看孩子,必須經過我的同意,不能私底下看孩子,更不允許教壞他,第三,這孩子必須改姓王”
三個條件都很合理。三太媳婦沒有多作考慮一口答應。
其他人雖然不滿意最後一個條件,可人家養孩子就是爲了養老,自然要儘量瞞着不是親生這事兒。所以,也就沒說什麼。只希望三太媳婦自己不要後悔。那時,可就晚了。
立了字據之後,錢淑蘭拉着小男孩就要走。
小男孩卻抿着小嘴兒,用懇求地目光一直看着三太媳婦的臉,另一隻手死死地拉着三太媳婦的衣服。
三太媳婦抱着兒子哭得撕心裂肺,嘴裡不停地說着“娘也是沒法子,柱子你別恨娘。”,而後,她狠狠地把他的手掰開,推向錢淑蘭的身邊。
直到人走了,她也沒回頭,只是嘴脣被她咬出一道血印來。
回來之後,錢淑蘭便把孩子直接交給老三兩口子,讓他們親自照顧。
“孩子,我給你領回來了,你們可以好好照顧。”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也不能溺愛。”
這孩子小名叫柱子就不換了,大名就叫王正浩。
王守義看到柱子長得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立刻點頭答應了。
錢淑蘭也搞不懂他的思維,有親生的女兒不要,非要疼個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
她朝一旁用豔羨的眼神一直瞅着王守義的小荷,輕嘆一聲,“別看了。”
三個女孩子,到時候,她給她們準備些嫁妝風風光光嫁出去,也算是權了一場祖孫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