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興明餓得都快走不動了,到了住的地方,見陳萱萱坐在炕上託着腮一動也不動,頓時來了火氣,“你今天爲什麼要污衊別人?”
陳萱萱眉頭緊蹙,擡頭看着他,“你不相信我?”
鄧興明氣得直跳腳,“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有誰會大白天的去送東西。就不怕被人看到嗎?”
陳萱萱氣得從炕上跳下來,“養雞廠的人都去抓符紙了,難道這不是大好時機嗎?”
鄧興明擺了擺手,“你這是強詞奪理!”
見陳萱萱還想跟他爭辯,鄧興明決定以退爲進,“咱們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你真的看到那兩人跟壞分子接觸又能怎樣?這個生產隊幾乎全是一個姓。就算你證據確鑿,把兩人抓個現行都沒用。人家纔是一夥的。咱們是外來人員,說得話沒份量的。你能不能動點腦子?”
陳萱萱聽到前面還有些認同,到最後一句直接炸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說誰沒腦子呢。”
鄧興明自覺失言,忙道歉,“是我說錯了。我是讓你別惹事。”
陳萱萱一屁股坐回炕上,“你說得沒錯,這些人全是一夥的。”
她去找王守泉告狀的時候,他就左一個不可能,右一個她亂咬人。要不是她威脅他如果他不秉公處理,她就去公社告狀。他估計連社員大會都不開。
她咬着嘴想着接下來的事情。
鄧興明指着那一小籃子的雞蛋,納悶地問,“這些雞蛋哪來的?”
陳萱萱回過神來,“是我從養雞廠拿的。”
拿?這不就是偷嗎?鄧興明急了,“你跟廠長說了嗎?”
陳萱萱有些心虛,“沒有。是我偷偷拿的。”
鄧興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他喜歡這麼些年的人居然會是小偷。他氣得直跺腳,指着她的手都開始有些哆嗦,“你這是偷啊!我沒想到你居然會當小偷!”他
陳萱萱皺眉,不以爲然地道,“不就幾個雞蛋嗎?算什麼偷!”
鄧興明愣住了,她偷東西還一臉的理所當然,絲毫沒有悔悟的意思,他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
他不想跟她理論,他得趁着沒人發現的時候,趕緊把雞蛋還回去。
他提着那籃子就想往外走,“我去還!”
陳萱萱見自己好不容易偷來的雞蛋,他居然要還回去,趕緊上前阻攔,“還什麼還!那麼多雞蛋呢,少這幾個也不會怎麼樣,你激動個什麼勁兒!”
鄧興明氣得不輕,“他們會不會發現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不能當小偷。”
他一把推開陳萱萱,大步往外走,他得趕緊回去!那些人要是發現雞蛋少了可就遭了。
陳萱萱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沒站住。要不是抓住門邊,她估計能摔下去。
等她站穩身子,就看到鄧興明已經跑遠了,她氣得直跺腳,“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吶!”
鄧興明提着籃子差點喘不過氣來,等他到了養雞廠,發現那些嬸子大娘們正在數雞蛋。
其中有兩人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
鄧興明心裡一緊,陳萱萱拿的雞蛋該不會是她們的吧?這麼多人在這裡,他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還回去也不可能了。他只好走進來,朝何翠蘭道,“這是我剛剛從這邊拿的雞蛋。我想拿錢買一些,可以嗎?”
何翠蘭見他額頭上全是汗,眯着眼睛打量着籃子,然後衝着那兩個婦人道,“大壯娘,小草娘,你們過來看看,這一小籃子雞蛋是不是你們的?”
這話說得!雞蛋上面又沒標記,還能看出來不成。
那兩個婦人聽到這話,也不找了,直接走過來,接過鄧興明手裡的小籃子開始數,“一共九個,咱倆加起來是這麼多。”
何翠蘭點了點頭,“你是新來的知青,我跟你講一下,咱們養雞廠的雞蛋是可以買的,不過不是用錢買,而是用工分。”
鄧興明點了點頭,“應該的。”他擡頭看了一眼那雞蛋,試探着問,“一個雞蛋多少工分吶?”
何翠蘭笑着道,“每年的工分值是不一樣的,不過換算成錢倒是差不多,一個雞蛋大概三分錢吧。”
這個價格也不貴,主要是根本不用副食品的票,鄧興明覺得這玩意很划算,這段日子天天吃紅薯,他嘴巴都淡得沒味兒了,於是便問,“我想多拿幾個,行不行?”
何翠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還要多拿?可你媳婦的工分剛剛纔被扣了一百個,這些天你倆加起來還不到一百呢,你們拿什麼扣?”
鄧興明頓時愣住了,他羞紅了臉,尷尬不已,“那我就要這幾個吧。”
何翠蘭點了點頭,“行!不過你得去跟廠長說,如果不經過廠長簽字就拿走雞蛋這是偷竊,一旦查到,工作就沒了。你們是大城市來的知識份子,可別幹這種糊塗事!”
鄧興明點了點頭,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頓時臊得慌,他總覺得這大嬸是看出來了。
他剛想放下雞蛋轉身就走,錢淑蘭卻牽着小敏走了進來。
何翠蘭便趕緊把這事跟她說了一遍。
錢淑蘭笑着跟她說了幾句話,走過來,對鄧興明道,“這次先給你拿,下次就不行了。”
鄧興明忙向她道謝,接過她遞過來的本子把名字給簽上。
然後提着小籃子就走了。
錢淑蘭朝棚子裡看一眼,問何翠蘭,“雞蛋都數好了嗎?”
“好了!估計車子一會兒就來。”
錢淑蘭點了下頭。沒過一會兒孫大琴就來了。
錢淑蘭把大傢伙全都招過來,“以後大琴就負責咱們養雞廠的會計工作。以後大家收完雞蛋就找她報數吧。”她擡頭掃了一眼孫大琴,用略顯嚴厲的聲音警告道,“給大夥記賬要仔細着點,可別出差子了,雞蛋要是少記一個,我就扣你工分!”
這話讓孫大琴直接垮了臉。平時咋咋呼呼像個公雞一樣的孫大琴此時卻像個乖巧的小學生,窘迫得不行。
她這份扭捏的樣子把大傢伙逗得哈哈大笑,何翠蘭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嗔了一眼錢淑蘭,“你這婆婆這麼厲害,大琴哪敢不認真吶!”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就是!三嬸子,你就是太厲害了。”
原本那些想說錢淑蘭任人唯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雖然孫大琴愛說長道短,也跟人起過口角,可那些都是小事兒,她應該不至於明目張膽給人穿小鞋。
錢淑蘭把會計本一一攤開來,指着一個個本子念給孫大琴聽,“這一本是記錄大家收雞蛋的記數本,這一本是公雞母雞出貨本,這一本是雞蛋出貨本,這一本是支出本,這一本是內部認購本。這一本是工分本。”
她從中挑出記數本和工分本,“你先記這兩本最簡單的吧。剩下四本慢慢來。”
孫大琴接過來,朝大傢伙道,“以後大家上工前和下工前都到我這邊來籤個名,還有收完雞蛋要到我這邊登記。”
大傢伙都紛紛點頭。
大家正說着話,外面傳來汽車聲音。大家回頭去看,何翠蘭笑着道,“是百貨大樓的車子來了。”
卡車上,許文厚從副駕駛的走下來。
他車子停在小路上,大步往這邊走。
到了跟前看着大家都已經把雞蛋裝好了,笑得眉開眼笑,“你們效率還真高。”說完扭頭朝從後車廂下來的人道,“趕緊把咱們的籃子給他們稱一下。”
先稱空籃子,然後把雞蛋往他們帶的筐子裡放,再連雞蛋和籃子一起稱重,重量減掉之前空籃子的重量,就是雞蛋的重量。
王家村還沒有磅秤,所以錢淑蘭用的還是最原始的杆稱。
錢淑蘭稱好之後,把數字報給孫大琴,等她記好之後,就換下一組。
等稱完空籃子之後,百貨大樓的三個員工開始彎腰把雞蛋往他們的籃子裡放。
這個過程需要一個多小時,許文厚嫌時間太長,有點無聊就四處看看。
養雞廠的其他人早就各自忙活去了,錢淑蘭開始教孫大琴怎麼記賬。
許文厚看着這養雞場地上到處都是雞屎,髒得不行,頓時沒了逛的興致。便一個人出了養雞廠。
他原本想往左拐去生產隊裡逛逛,可又擔心一會兒迷了路找不到人給他帶路,於是只好往右拐。
右邊是食堂,不過那是以前,現在空着了,裡面有兩間房子,住的是陳萱萱和鄧興明。
他剛走進食堂,注意到這裡更加衰敗,空氣裡還有股難聞的味道,原本想退出來。
就見裡面急急忙忙跑出一個男人,後面的女人追了出來,大聲朝他吼想要制止他,“鄧興明,你給我站住!”
許文厚原本以爲是小兩口在吵架,被他撞上擔心對方會覺得他偷牆角,就想轉身離開。
可還沒等他轉身,眼尾就掃見後面那個女人扶着牆喘着粗氣,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眼裡冒火,狠狠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真是氣死我了!”
發完火,她又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委屈了!忍不住紅了眼眶,眼裡全是淚水,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讓許文厚瞧了心中一緊。
他仔細一看,發現這女人他曾經見過。陳萱萱長得不差,又一直沒受過苦,臉蛋還是不錯的,哪怕她現在說着狠話,在許文厚的眼裡也漂亮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