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92(尹忱、白衍明番外)
白衍明拖着行李回到家裡的時候, 是夜裡三點。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白衍明覺得身心俱疲,屋裡熟悉的味道在他心裡狠狠攪了一下, 緊接着心跳加快, 伴隨着一整天的奔波勞累, 他靠着房門站了一會兒, 腳下一軟, 順着門邊滑坐在了地上。
尹忱已經失聯三天了,不得已,他提前一天從外地趕回來, 找到言祁問了情況後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又一次。又一次發生了這樣的事,白衍明始料未及, 更沒想到恰巧尹忱的父親也在國內, 他會怎麼對待尹忱, 白衍明不敢想,他腦海裡時而涌現出來初三尹父當着全班的面扇尹忱的那一巴掌, 這記憶跟挑釁似的非要在這時候清晰的蹦出來。
白衍明閉了會兒眼睛,沒什麼睏意,吸了口氣勉強重新站起身,把行李拉到客廳,走進臥室, 直接躺到了牀上。
他在黑暗中睜着眼, 感覺着周遭熟悉的氣味包裹着他, 讓他短暫的陷入到回憶中。
那個孩子從開學到現在整整一週也不說話, 每天就只做兩件事, 低頭看書,擡頭看窗戶, 不理會旁邊的人,旁邊的人也都離他遠遠的,像躲瘟疫一樣。
因爲他帶着口罩。
白衍明看過他的病歷,六年級的時候得過肺結核,做過胸膜炎手術,還有些不良併發症,足足病了近一年的時間,儘管現在已經治癒,但身體一直不太好,很瘦,臉色也很蒼白。他的管家叫鍾叔,給他辦了免體,平時別人上課間操和體育課的時候,他就呆在教室裡寫東西。
白衍明對他寫的內容很好奇,於是在第二週學生們上體育課的時候,坐在了尹忱的前座上。
尹忱擡頭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在田字格本上寫字。
白衍明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尹忱,才發現他的眼角下方有一顆淚痣,口罩擋住了他大半張臉,那一雙杏仁眼很是好看。
“能告訴老師你在寫什麼嗎?”白衍明笑着問。
尹忱又擡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把本子往前推了推。
白衍明拿過來小心翻看着:“小說?”
尹忱點點頭。
“這是……末日題材嗎?”白衍明有點吃驚。
尹忱又點了點頭。
白衍明看了兩頁後問:“之前的部分呢?”
“寫完送人了。”尹忱看着他。
白衍明仔細閱讀着,在看完尹忱最新寫完的部分後,把本子放回了桌子上。
尹忱扒過來拿着鉛筆繼續寫着,認認真真的樣子很是可愛,右手小指在本子上來回蹭着,蹭了一指頭的銀黑色。
白衍明想了想:“我也寫過兩部小說,想看嗎?”
尹忱先是搖了搖頭,繼續低頭寫着,過了很久纔再次擡頭用食指把口罩扒到下巴底下:“用電腦寫的嗎?”
“手寫的。”白衍明說:“前幾天纔剛把開頭部分發在了博客裡。”
“用電腦打字是不是比手寫快?”尹忱問。
白衍明遲疑了下,在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早就會用電腦了,他會這麼問倒是讓白衍明有點意外:“你……不會用電腦嗎?”
尹忱拉回口罩:“不會。”
白衍明看他的反應顯然是有點不高興,趕忙說道:“我教你。”
尹忱沒理他,翻了一頁紙後繼續寫着。
下午放學的時候,白衍明把三四本明天要用的備課教材放進揹包裡,起身關好窗戶,給窗臺上的花花草草都澆了水後,走出辦公室。
門口站着尹忱。
白衍明在看到他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笑着把門鎖好,背上揹包,用手推着他的背,跟他一起下樓。
“跟爸媽說一下,我晚上送你回去。”白衍明幫他拿着書包。
“他們都在美國,我跟鍾叔說了在朋友家住,他不怎麼管我。”尹忱跳着臺階,一節是一節的蹦着腳,跳到一樓的時候腦門上都跳出了汗。
白衍明幫他把外套帽子蓋在頭上,往耳朵上拉了拉。
尹忱擡手撓了下耳朵。
白衍明的家離學校不遠,租的是一室一廳,面積雖然不大一個人住卻綽綽有餘。平時兩點一線往返騎的是大二八。
當他把大二八從學校車棚裡拽出來的時候,尹忱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
很難想象,一個剛從師範學校畢業的當代大學生,身材好個頭高長得非常英俊,怎麼也該是輛山地車或者摩托車……
尹忱看着他輕鬆跨上大二八,示意他坐到後座上的時候,一言難盡。
“小少爺,坐慣了豪車,也坐坐我們老百姓的‘豪車’唄。”白衍明笑着說。
出了校園,白衍明已然沒有了老師的威嚴,倒像是個鄰家大哥哥,說話的語氣也讓人聽起來輕鬆不少。
尹忱站到他身側,盯着前面的車樑,突然背過身往後一蹦,白衍明趕忙扶好車把單手接過他,穩穩的將他固定在了車樑上。
尹忱側身坐着,雖然覺得屁股有點膈,但還是覺得很有意思:“開車。”
白衍明:“……”
白衍明“開”着車,尹忱一會兒晃一下腿一會兒抖一下肩,險些出了好幾次“車禍”。他心驚膽戰的把車停到自家樓後的車棚裡,也沒上鎖,畢竟這車連小偷都覺得掉價。
尹忱跟着白衍明上了樓,打開房門後連鞋也不脫就往沙發上坐,摘了帽子扔到一邊。
白衍明把他倆的包放在鞋櫃上,換好拖鞋後,從臥室放書的抽屜裡,拿出來一後摞手稿,遞給尹忱。
尹忱縮在沙發裡,把手稿放在膝蓋上,先是驚歎了一下白衍明的字,果然是字如其人,都很養眼,然後才慢慢看了起來。
尹忱不喜歡一目十行的那種閱讀速度,他看書很慢,不僅僅只是淺讀內容,有時候看到有趣的章節還會重複再看一遍,而且他看東西很投入,看着看着就能忘記時間。
白衍明把廚房門關好,接下來的時間他要跟一隻柴雞較半天勁,拿着切肉刀半天不知道該從哪兒下刀,後悔昨天買的時候沒讓人給處理好,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
等把雞湯熬上,蓋上鍋蓋後,白衍明看了眼表,花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
打開廚房門走回客廳,沙發上的尹忱還在聚精會神的看着,直到白衍明拿着備課教材坐在他身旁的時候,尹忱纔回過神看着他。
“怎麼樣?”白衍明笑着問。
尹忱沒說話,側過身往白衍明身上一靠。
白衍明愣了愣。
“很好看。”尹忱說,已經脫掉鞋子的腳踩在沙發上弓着膝蓋,把手稿放在膝蓋上繼續看着。
白衍明低下頭,看見尹忱濃密的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時不時呼扇兩下,不自覺笑了笑,靠着沙發翻開備課教材聚精會神的揹着。
房間裡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
白衍明微微睜開眼睛,先感覺到渾身麻的不行,脖子有點僵硬,活動兩下感覺像是睡落枕了,有點痠疼。
意識漸漸清醒後,他才突然想到尹忱還在自己旁邊,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尹忱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備課教材上,手裡死死的捏着手稿,第一張紙已經被他捏出了皺紋。
他身上一直穿着很厚的衣服,這會兒額頭上有點掛滿了小汗珠,白衍明伸手在他腦門上抹了一把,尹忱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白衍明的手頓在空中,看着他的後背,一時不知道他是不是醒了,該不該叫他一聲。
尹忱坐了沒幾秒,身子開始向後仰,白衍明趕忙用手託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和背,這才讓他不至於砸在自己的書上。
“尹忱?”白衍明叫了他一聲。
沒反應。
大概是真的累了。
白衍明試着從尹忱腦袋下抽出教材書,抽了兩下發現抽不動,嘆了口氣,盯着尹忱熟睡的臉思考良久後,雙手從他脖下膝下一兜,直接將人橫抱了起來。
這一抱,他才發現尹忱比他看上去的還要瘦弱,身上基本沒什麼分量。
他推開臥室的門,把尹忱放到牀上,想了想,幫他拉開外套敞着口,把薄被蓋在他身上。
白衍明把自己的枕頭拿到客廳在沙發上放好,拍了兩下,蓋着自己的衣服打算繼續睡一會兒,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他突然起身就往廚房跑,着急忙慌的打開鍋蓋聞了聞,舀了一勺湯嚐了下味道,這才放心的鬆了口氣,放了點鹽,關上了火。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白衍明醒來的時候臥室裡已經有了動靜,尹忱正在剝着鋁板,往嘴裡送藥。
“祖宗。”白衍明一把搶過他的藥放到牀頭櫃上:“空腹不能吃藥。”
尹忱看着他,摸着自己的胃,點了點頭。
一碗熱雞湯下肚,尹忱捧着碗坐在窗邊的飯桌上,看着窗外湛藍色天空發呆,細長白皙的手指因爲湯碗的熱度而變得有些紅潤,臉上也有了些血色,看上去活潑不少。
他洗漱完吃完藥,穿好校服,把白衍明的手稿放進了書包裡。
這天放學,白衍明收拾好東西又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習慣性給綠植澆完水,拎起包往外走。
門口站着尹忱。
白衍明愣了愣,笑了出來。
大二八“開”的依然不穩,尹忱每次坐在上面都會莫名興奮,白衍明只得騎兩下就得伸腿撐下地,然後繼續騎。
週末尹忱回了自己家,白衍明坐在沙發上看書,看了一會兒習慣性往右邊看了一眼,對自己這個反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無奈的笑了出來。
新一週開始,教室裡熱熱鬧鬧,初中生的精力總是最旺盛的,或笑或吵或打鬧。白衍明走進教室的時候,在一片抖動的小腦袋中看見了安靜坐在座位裡看書的尹忱,他還是隻有兩個動作,低頭看書,擡頭看窗外,但讓白衍明意外的是,他站在講臺上看尹忱的時候,尹忱也擡頭看了他一眼,很是開心的笑了出來。
白衍明的心突然跳快了一下,他皺了皺眉,低頭翻開手裡的課本。
放學,澆水,關門。
門口站着尹忱,與上週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個行李箱。
白衍明什麼也沒說,後座扛着行李箱,車樑上載着晃來晃去的尹忱,十分艱難的挪回了家。
他把衣櫃裡的衣服往旁邊推了一把,拿出幾個空衣架,把尹忱的衣服放了進去。
收拾完他的東西,轉身看見尹忱正站在椅子上伸手去夠儲物櫃上面的吉他,嚇得白衍明趕緊揚手在他的腰上虛託着,生怕他把吉他拽出來的時候手上沒個輕重,腳下沒踩穩……
掉了下來。
白衍明嘆了口氣抱着他的大腿,愣是把他直挺挺的從椅子上安全撤離。
“吉他。”尹忱看着他,眼神亮亮的。
白衍明從衛生間拿出一塊抹布,幫他擦乾淨上面的土,從他手上接過來抱在懷裡,彈了幾個音後,看見尹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教你?”白衍明笑着說。
尹忱飛快的點了點頭。
尹忱在家只做兩件事。
彈吉他,用電腦打字。
白衍明把他的短篇文章發在了自己的博客上,有不少人看完留了言,驚訝於一個初中生的頭腦和文筆。
尹忱還嘗試做飯和打掃衛生,在把手切破和把水灑在了電腦上後,這兩件事便成了家裡的禁止事項。
週末兩個人會“開”着大二八去菜市場買好一週的菜,白衍明基本只在趙大媽的攤位買,尹忱覺得趙大媽人特別好,因爲總是往他的兜子裡塞很多蘿蔔、黃瓜、茄子的,還不多收他錢。
過年的時候尹忱回了自己家,白衍明有些沒精打采的把對聯貼在門口,又在大門上貼了兩張門神圖,準備開始往窗戶上貼福字。
他買了兩個福,一個貼在臥室裡,一個貼在客廳。
白衍明從白色袋子裡扯出透明的福字,撕開後面粘着的塑料紙,在窗戶上貼好,站遠看了看位置,又往上移了移。
牀頭櫃上的手機震了兩下,是尹忱,白衍明拿起來放到耳邊。
“往右點,貼歪了。”尹忱說。
白衍明先是一愣,快速跑到窗邊打開窗戶,尹忱正站在樓下衝他招手。
要不是尹忱主動跟他招手,他還真不敢認他,穿的跟個球一樣,毛線帽和口罩基本遮住了整張臉,連眼睛都需要費點勁才能找到。
白衍明打開門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自己有點激動,不自覺搓了兩下手,跳了跳腳,看見尹忱爬上樓,手裡還拎着個紅色塑料袋,趕忙走出去接過來。
“不進屋不進屋。”尹忱擺擺手,指着紅袋子說:“放炮。”
說完咳嗽了好半天,喝了兩口水才把氣喘勻。
白衍明拿好鑰匙鎖好門,拉着尹忱就要往樓下走,結果沒拉動。
“累。”尹忱說。
白衍明看了他一會兒,下了兩節臺階微微半蹲,尹忱趴在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白衍明雙手托住他的屁股,飛快跑下了樓。
尹忱把毛線帽往耳朵上拉了拉。
這邊雖然屬於嚴禁燃放煙花爆竹的地段,但白衍明和他兩個人躲在車棚後面的空地上,這裡基本沒什麼人,和院外的馬路有一牆之隔。他們把很小一段鞭炮用打火機點燃後,拉着手跑到了車棚裡。
噼裡啪啦的,尹忱聽的很過癮,聽完響,這才意猶未盡的踱着步子低頭往家走。白衍明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忍住笑,一把把他摟上大二八,腳一蹬穩當的“開”了出去。
他們問了好幾個店鋪都不賣爆竹,最後還是從一個十分警惕城管的小攤販麪包車裡買了一大截爆竹和兩把煙花棒。
載着尹忱騎了半個多小時,車胎都癟下去一多半,才騎到了一片杳無人煙的廢樓附近。白衍明停好車,把爆竹掛在欄杆上,點燃後拉着尹忱跑到旁邊的牆體外側捂着耳朵邊笑邊叫,像兩個剛進城興奮的找不到北的二傻子。
滿地的紅屑,尹忱跑過去站在中間本想讓白衍明給他拍個照片,誰知道腳邊突然又響了一聲,嚇得尹忱一把撲進了白衍明的懷裡。
白衍明笑着拍了拍他的後背,拍完之後抱着他不動了。
尹忱也沒有動。
兩個人抱了一會兒後,尹忱才把快要從頭上掉下去的帽子往回拉了下,蹦着腳從旁邊拿過來煙花棒,讓白衍明給他點火。
白衍明回過神拿着打火機,火苗竄出來的時候,他的心也跟着躥了一下。
他坐在旁邊的路牙子上,看着在他面前跑來跑去的尹忱,很溫柔的衝他笑了笑。尹忱拿着煙火棒站在離他不遠處的一片紅爆竹裡,從白衍明這個角度看過去,火光中尹忱的笑臉給他一種在這個喧囂城市裡從未有過的心安。
白衍明看着眼前閃爍的光,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對尹忱的感覺。
他從鄉下考來城裡之前,一直在家裡養着小動物,他喜歡各種小動物,在家看書寫作業腳邊不是小貓就是小狗,看到它們的絨毛白衍明會覺得心裡很舒服,同時也感覺到自己是被依賴着的。他很會照顧人,很享受家裡兄弟姐妹依賴他的感覺,所以他才考了師範學校,做了老師。
尹忱就像一隻小貓,有自己的個性和脾氣,同時又展現出對他的極度依賴,漸漸習慣了和尹忱在一起的生活,享受和他在一起安穩的時光。
初二下學期的時候尹忱的肺部又做過一次小手術,雖說不是很嚴重但還是住了一個多月的院。白天有鍾叔和護工看着,晚上八點的時候白衍明會趁護工換班的間隙,來陪他待一小會兒。
“醒着呢嗎?”白衍明把保溫桶放在牀頭櫃上。
尹忱聽到他的聲音後睜開眼睛,白衍明好不容易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讓他的臉色有了些血色,此刻又回到了初見時的蒼白:“睡了一天,就等這一會兒呢。”
白衍明看着他手上的針管,皺了下眉,猶豫了很久,還是小心翼翼把他千瘡百孔的手拿起來,放在自己手心裡輕輕握着。
“餓嗎?”聲音一出,白衍明都有點驚訝,自己的聲音抖的實在有些厲害。
“嗯,醫院的飯不怎麼好吃。”尹忱虛弱的笑了笑,然後擰着眉“嘶”了一聲。
“怎麼了?”白衍明有點着急的伸手想要做些什麼,卻哪裡也不敢碰,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
尹忱看着他笑了下:“摸摸額頭吧。”
“什麼?”白衍明沒反應過來。
“手都伸過來了,捨不得讓你白費力氣。”尹忱說:“疼的我額頭都是汗,幫我擦擦吧。”
白衍明輕慢的用手心把汗一點點抹掉,又用手背再擦了一遍。
“哎。”尹忱嘆了口氣:“還是捨不得死。”
“說什麼呢。”白衍明的眼底紅了起來:“什麼死不死的。”
“太疼了,呼吸都疼。”尹忱很輕的握了一下白衍明的手:“但是一想到你要一個人上下班,一個人睡覺,就覺得疼一疼也沒什麼。”
白衍明偏了下頭,閉了閉眼睛。
“我小學的時候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叫言祁,我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忘了我’。”尹忱看着白衍明:“你說他現在會忘了我嗎?”
“不會的。”白衍明對他敷衍的笑了笑:“你和他沒有聯繫了嗎?”
尹忱搖了搖頭,手指輕輕在他手心撓了一下。
“老師,除了爺爺,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尹忱看着自己的吊瓶,聲音很小的對他說道:“你能做我的親人嗎?”
“一直都是啊。”白衍明微笑着看着他。
“你會不會覺得我一點也不男人?”尹忱“嘿嘿”笑了兩聲:“這麼脆弱,這麼麻煩,還這麼多事。”
“要不男人,能和病魔抗爭這麼久嗎?”白衍明看見他腦門上又冒出幾個汗珠,伸手擦掉了:“你要是不脆弱不麻煩不那麼多事,要我有何用?”
尹忱彎了下眉眼:“過來讓我親一下。”
白衍明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尹忱會提這樣的要求,但還是很快探過去身子,把臉貼了過去。
尹忱乾枯的嘴脣蹭了一下他的皮膚:“獎勵你的。”
“謝謝。”白衍明笑了笑,拿過保溫桶,擰開蓋子後用勺子舀了一勺雞湯,放進尹忱嘴裡。
尹忱吃不了肉,只能吃流食,白衍明把雞湯熬了很久,熬完把雞肉盛出來繼續熬裡面的蘿蔔和冬瓜,把它們都熬爛在湯裡,這樣尹忱也能吃一些補補營養。
“我想家了。”尹忱喝了兩口湯後耷拉着眼睫細聲說,“想縮在被子裡敲文字,想聽你給我彈吉他,想和你一起貼福字,想靠着你……靠着你……”
尹忱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有規律的呼吸。
熬了三個多小時的湯,尹忱只喝了五六勺。
他卻覺得自己賺了。
畢竟尹忱爲了看他兩眼,一整天都捨不得花力氣醒來。
白衍明蓋上保溫桶,看了看他,起身的時候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長久的吻,又在他牀邊站了好一會兒,看到護工回來才匆匆離開。
尹忱坐在教室裡側過頭,眯起眼迎着陽光。
臉色在暖光下顯出了點溫度。
盛夏蟬鳴,校園裡的知了一直叫個不停。暑假伊始,整個校園空蕩蕩的,除了他和白衍明。
白衍明正靠着窗臺,側坐在位子上長腿交疊在一起看書。
在他發間若隱若現的黑色鑽石耳釘正在尹忱眼前發着亮。
“給我一個吧。”尹忱說。
白衍明轉頭看着他,半晌,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打耳洞很疼的。”
“我最不怕疼。”尹忱笑了一下:“我有你呢。”
白衍明看着這個少年,他的笑容是那麼幹淨,那樣好看。這是他們在一起生活的第二個夏天,卻彷彿已經過了很多年。
我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