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姬安推門進去,姬六已經穿上了大毛衣裳,正坐在鏡子前頭給嘴脣敷胭脂。看樣子是打算出門。
那一頭。厲家的人一大早就到了小蓬萊。
他們擡了許多東西,隊伍蜿蜒如長蛇,在山腳下落了地,一擡擡住山上去。
首前是三枝和一個婆子。那婆子一臉喜氣,見到劉小花行了禮便爲厲天行邀功:“這些東西本當是女家準備,不過小厲先生怕仙姑一時準備不來,便親自全備好了,整整十百八十擡,沒有一樣是虛的。全是好東西呀。等傍晚出行的時候,便當陪嫁再帶過去。”
說着便讓人打開一擡給劉小花看。
裡頭竟然全是上好的藥材。邊給劉小花看邊說:“照說這成親的事,沒有個三五年是不能辦成,這婚呀,先得訂吧,訂了還得備。家裡的不能是買得,得是收羅上好的木材慢工細雕打的。”怕劉小花不高興又說“仙家不在世俗,又是聖上賜的旨意,到也不必講這些。”
三枝推開婆子,眉飛色舞:“這全是小厲先生的主意,他說,你是修道的人,恐怕也不在意別的俗物,這些東西全是當用的。你看他對你多上心。”
這裡風俗上,若是大戶,女方陪嫁的東西雖然全是要帶到男方家裡去,可並不是說過去了就是歸男方所有,仍還是女人自己的。‘陪嫁’最初是自備口糧的意思,女子不吃靠婆家吃飯,腰桿子才硬,便是再三從四德,也自有一番傲氣在裡面。手裡有錢,心裡不慌。要沒有陪嫁,或陪嫁不豐厚,多少會不受人尊重,講話沒有底氣。
厲天行能這麼周詳,確實不容易。
劉小花說:“是小厲先生有心了。”
婆子擺手:“仙姑真是客氣。以後都是一家人。小厲先生能娶到仙姑,是他的神氣。仙姑能有這麼體貼人的夫家也未嘗不是仙姑的福氣?以後你們兩人合合美美日子盡有好的。”又巧嘴說:“仙姑便是想成仙得道,有此助力恐怕都走得順暢多。仙姑順暢了,那小厲先生也不免得要跟着沾沾光。實在是相輔相成啊。聖帝真正英明過人。”
三枝便笑:“婆婆說得真好。正是這個道理。”塞了荷包給她。興沖沖對拉劉小花:“快來看嫁衣。”
婆子把荷包收到袖中,臉上的笑容更是殷切。跟前跟後地說完奉承話就讓劉小花支出去了。
“這嫁衣,原是小厲先生外家□□婆婆的,只傳女兒不傳兒子。可惜到了小厲先生這兒開始,就只得一個獨苗了,哪來的女兒?小厲先生說你要是能穿這個,□□九泉有知也會高興的。”三枝說着撲哧一笑“他這是心疼你呢,怕你們山上全是些不懂俗務的人,一時拿不出像樣的嫁妝嫁衣來。”嫁衣這種東西又沒得買。
ωwш▲ тt kǎn▲ c○ 劉小花到真覺得心裡暖了暖:“山上確實沒有什麼能準備的。空同師兄雖然在,可也不懂得這些東西。難爲他這麼細緻。”
三枝摟着她感慨說:“這樣就好了。你嫁過來。我們又在一起。以後只有更好的。”在她看來,今天是一個新的開端,自己和劉小花的前景是無比光明的。
劉小花將那嫁衣摸了又摸,上頭不知道是拿什麼樣繡的,寶氣氤氳,花鳥蟲魚都跟活的一樣。整套從裡到外,總十層之多,大約取意十全十美的意頭。
院子裡外的人都喜氣洋洋,還有些下階女弟子在門口伸頭探腦,十分羨慕。
有膽大的高聲問:“師叔祖不給我們發糖沾點喜氣?”被人笑罵是饞鬼。
三枝大大方方地叫了下僕拿盤子盛了吃的去發。
門口的弟子便如雀兒一樣越來越多,個個都是來搶東西吃的。
劉小花站在屋子裡,看着他們那些喜氣洋洋的臉,也不由得臉上帶了笑意。
山上長輩都沒在,只有空同一個。空同過來瞧了一眼,跟劉小花到是相對無言。
他也沒想到劉小花會這麼早離開小蓬萊。
可惜劉有容閉關。事情已經這樣,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便準備了幾樣東西裝在荷包裡給劉小花送來“我這些年也沒攢到什麼好東西,這幾樣雖然不值錢,但還有些用處。只是你嫁得突然,其它師兄都沒能回來。要不然我們小蓬萊可要好好的熱鬧一番。”
劉小花安慰他:“我總會回來的。”可能不能回得來,她可真不知道。
“回來就好。”空同欲言又止,嘆了口氣,只重複道:“能回來就好。”
三枝又來催“該裝扮上了。”
劉小花安安份份坐下,任由三枝擺佈。
嫁衣先頭八重,都是紗。各種各樣的紗。這些紗,免不得都有些吉祥如意的名字。裙角上又是墜珠又是掛玉。三枝邊幫她穿邊感慨能成這門親,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又感嘆,這紗衣重重,要有風一來,真如仙人一般。說“我們在雞脖子山的時候,哪裡能想到會有今天呢?那時候,只覺得能吃口飽飯就是好了。若是嫁人,能得頭牛一匹布,更是福氣。”
說着,眼眶竟然有些熱“可瞧瞧,這些金啊銀啊的,咱們也穿得起。要嫁,也是嫁以前看都不敢看的人物。”
劉小花看着她這樣動情,有些話不想說,卻也不得不做打算“三枝。如果我死了,有一件事要託你。”
三枝愣住“什麼?”
劉小花重複:“如果我死了,有一件事,想託付給你。”表情卻也平靜。事情走到這步,也沒什麼好怕的。
三枝下意識退了一步,以爲自己是聽錯了。
劉小花拉着她坐下,便把前因後果全講了“之前我怕你會在他的人面前露出麻腳,所以沒有跟你明說。如今……若是我真的不在了……你知道因果,也不算不明不白。”
三枝聽完胸膛起伏如潮,隔了好一下,纔想得明白似的,雙手直抖,指着劉小花罵:“你瘋了嗎?你憑什麼要這樣爲別人!”
劉小花說“我也不情願。可想着,有人是因爲我死了,活得總歸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不自在算什麼?三枝不明白。自不自在,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人活着纔有不自在,死了便什麼都沒了,又能自在什麼呢?
三枝抹淚狠狠道:“你都是看書看壞的。我們就不該出山來。”因爲看得懂書,識得字,在外面見識了許多,纔會有這些想法。
“可不是。”劉小花也不辯解替她擦淚道“想想,人若是懵懂無知不開化,連人肉都吃下去,有什麼自不自在的?便是因爲學得了是非錯對知道禮義廉恥,纔會自斷出路,反受其累。”
劉小花說着卻還笑起來“我自己也知道自己錯。你以爲我不怕死?可不知道爲什麼,明知錯,明明不想這樣,卻還是偏得這樣說這樣做了。”說着,到突然想起浮生說的話。他說人總有身不由已。誰說不是呢。
三枝只是一味坐在那裡流淚。
劉小花也不再勸,靜靜坐在一邊。
三枝見她這樣,哭着說:“你以爲這樣別人會記得你好嗎?七皇子會記得你好嗎?小厲先生會記得你好嗎?人一死,別人總有一天忘記你,就算是我,以後也自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再不記得你呢。他們當然是自有他們逍遙自在的日子,再說起你,也不過白白感嘆一句,你如今做的事就是過眼雲煙而已。圖什麼?你可圖什麼呢?”
劉小花走到銅鏡前,看着裡面那個錦衣飄飄的少女。她的臉不算白,又瘦,到也稱不上是多麼美麗動人,可眼睛噌亮,像是有光,眉間沒有女兒家的婉約,到有幾分英武。“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三枝含淚擡頭看向她。
“我會想辦法活下來的。”她笑笑輕聲安慰三枝“不用怕。我告訴你這些,也就只是防範於未然。我纔不會真死得那樣容易。不過我出山以來,得見種種,似乎人非得不擇手段,才能得償所願。心裡多少不服。”
她輕撫三枝因爲抽泣顫抖的肩膀說:“有時候會想,我不恥於姬六。可姬六是什麼樣的人?他爲什麼是這樣的人。未必他生來就是這樣的?可總有天真無邪的時候吧。想來,也跟我差不多,是一步步走過來的,一步步逼迫自己活到今天,不日還要權傾天下。可要我這樣,我不服。”
她長長舒了口氣悵惘說:“你問我圖什麼,我也講不大出來。只是不能甘心。”
三枝眼中只有不解與疑惑。不過擡頭看向劉小花時,不知道看到什麼,突然站起身,帶着恨意瞪着她身後。彷彿那裡有什麼十惡不赦的人。
劉小花回頭,姬安扶着姬六站在門口。
姬六穿的可真厚實,大毛衣裳蓬蓬的,像小山。可還是怕冷似的,雙手攏在裡頭。臉頰骨那兒紅得嚇人,臉卻是慘白的。還好嘴脣有些顏色,纔不至於是病入膏肓的模樣。
這樣看來一時半會,是死不掉的。
真是可惜了。
劉小花對三枝說:“幫我瞧瞧還有沒有熱茶。”
三枝不情不願。不曉得這麼一個人,憑什麼還要給他喝茶。但終歸還是去了。
姬六冷淡地問:“還怕我怎麼她不成?她做了什麼,我就要發落她呢?”
劉小花忍氣笑答:“是我做錯了,惹你生氣,自己先心虛才怕你遷怒旁人。”
姬六低頭提腳邁進房間來,卻擺手不讓姬安扶“我還沒老到自己不能動”。
姬安連忙看向劉小花。
劉小花卻不知道了,他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站着還要人去扶的?不肯上前。
姬六隻得在門框處站着,好像有點疲憊。緩了緩,纔開口“你爲什麼那麼中意劉有容?”
“什麼?”劉小花只以爲他是來對自己發難的,沒料到他突然問了這麼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個問題。
“你覺得他是仙人一般,天上有,地上無。可你爲什麼沒有想過,他也是屍山血海走過來的人,他能以一已之力開宗創派,真的白璧無瑕?”
劉小花聽他拿劉有容說事,心中怒火難抑,便索性不開口。
姬六攏袖,下巴微擡,垂眸道:“你心思向來細緻,若是旁人,不可能不想。但爲什麼偏偏卻從來沒有多心於他?反而從第一眼看見他,便處處維護,對他死心塌地,覺得他是再好不過的人。”
見劉小花只是不言語,姬六嘆了口氣:“他做了什麼好事,到也罷了,可他偏偏除了帶你來小蓬萊之外,沒有一件是好的。比如他殺劉阿嬌的事。外頭說是林家的姑娘奪舍劉阿嬌,劉阿嬌將計就計,欺騙了劉有容和林家,助聖帝登上帝位,自己做了聖後。之後劉有容不察,還被她騙了修爲。卻還以爲劉阿嬌真的死了,要殺林家姑娘報復,沒想到**差陽錯。這事故,從頭到尾劉阿嬌狡詐過人,心思狠辣,害他不淺。可這裡頭,你就沒有半點懷疑嗎?”
劉小花還是不出聲。
姬六也不以爲然,慢悠悠地繼續說:“少帝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也可以從他的起居記事中看出一二來。坊間風評能是假的,別人說的故事也可能是假的,可生活起居,日常言行卻不可能作假。他即是公道正直的性格,卻立劉阿嬌爲後,那她真是一個奸邪之人嗎?既然她不是那麼壞,爲什麼要欺騙劉有容?劉有容那麼好的人,就是當面要他全身修行,他也照樣奉上,她犯得上騙嗎?”
姬六說着,不由一笑“不妨換個說法,劉有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要像防着林家一樣防範他呢?”
劉小花本能想要出口反駁。他怎麼能這麼說師父!師父明明是天下最好的人。
可是,自己爲什麼會覺得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連感激他的救命恩情的想法,都在這種無端的傾慕面前跟本不足一提。
因爲……因爲他就是一個好人。
她心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出自本能的,不可抑制的想法。劉有容是一個好人,深入骨髓地覺得自己應該討他歡心。
姬六聲音冷清“他做的事情,若放在我的身上,你恐怕要費一百二十個心去年度量,這其中的是非曲直。可在他身上,你便一味覺得是別人錯。你有沒有想過是爲什麼?”
劉小花心跳如鼓。怔怔看着姬六。
姬六也不看她“說到底,他劉有容也不是堂堂正正的,也問心有愧,也有見不得人的手段。”他笑得溫柔語氣平常,對劉小花說:“瞧見了沒有?即在這世間,活着便也就只能屈從,這就是天道。若有人不服氣,自以爲勝了旁人一籌,他人不堪與之爲伍,再意難平,終也有傲骨寸斷的時候。畢竟人活着纔是最最要緊的。”
姬安站在外頭,見自家公子說這些,便不知道爲什麼。原本不是爲這來的呀。
劉小花又是不服又是驚訝,神色晦暗難辨“大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我師父他有什麼不妥當嗎……”再努力維護平靜,恐怕還是對姬六有一絲懷疑,可聲音中難免還是有露出端倪。
“這些話,你還是不要問我。我說什麼你也未必信。你捫心自問吧。劉有容他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姬六說完終歸覺得沒趣,拂袖便要走。姬安要扶,他甩開姬安的手“我沒有精神再與她說話。”
姬安聞音知意,目送院外小僕上來迎了姬六,便留下來對劉小花道:“其實我家公子來原本是有一樁事,要請娘子相助的。”
劉小花內心繁雜,強按下問:“什麼事?”
“日前有一位故人前來向公子求事,說他家人病了,可公子聽了,卻不得其法,以爲該讓娘子聽聽,或能知道原由。”
劉小花雖然感到不解,不知道姬六有什麼意圖,還是點頭“他來了嗎?”
姬安點頭,對遠處的下僕招招手,便立刻請了一位中年男人進來。
那個男人看上去有些派頭,穿的衣裳十分華麗貴氣。
他懷疑地看看劉小花,不相信她能給自己什麼幫助。可大約是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情,開口道:“我家公子自生便有不足之症,好些大夫都說過不了二十生辰那天。去年四月初七,正是我家公子二十歲生辰,家裡人好不緊張,只恐怕會出事,好在,公子那一天精神還不錯,沒想到眼看着過了時辰,這一劫就算過去了,到最後那一個時辰卻出了紕漏。公子突發病症,不足半個時辰就逝世了。”
說着,神色十分感傷。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府中便打算第二日把喪事辦起來。可怎麼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公子又像沒事的人似的,去給夫人請安。”
“他沒死?”劉小花到不覺得有什麼驚奇,有些人只是假死,緩過來一口氣就活過來的,也不少見。
那個男人搖頭,繼續說:“那時家裡人好不開心。夫人又是悲又是喜,眼見着兒子好生生地活着,只感念蒼天有眼。也不肯再叫公子住以前外頭那個院子,只說那邊晦氣。便使人去搬東西,怎麼知道,搬東西的人去了公子院子,嚇得連忙跑回來,兩個報信的,活活嚇死一個。沒死的那個,也嚇得不輕,只捂着頭大喊,公子死了公子死了。夫人氣急,便要打死這個不開眼的東西。我到覺得蹊蹺,便勸住了夫人,帶了人去公子院子。可進去一瞧,公子他果然是死了。”
劉小花也是意外“活着的那個是假的不成?”
男人嘆氣“我查看了公子屍身,還是昨日收拾過的樣子。臉上蓋着白紙,身上換了過身的衣裳。分明是隻等辦喪。我也想着恐怕夫人那邊是假的,立時往夫人那邊去,卻沒料,夫人向身邊的那個,被鬼叫的僕人嚇着,竟然一口氣接不上來,也過身了。
夫人大悲,只得又再把喪事辦起來。我見那騙子既然已經死了,再說什麼也是無益,只徒增傷感,便沒有多說。照樣把死的這個收拾起來。只想着,把這個一埋,也不必理會太多這件事便算了。他一個騙子,折在裡頭,必然是沒有人過問的。不過心存疑惑,這次我到沒有假手於人,自己親自辦的,特別小心留意這個人與公子甚麼不同。可找來找去,竟然連胎記都沒有半點差池。放在一起,恐怕連夫人都不能分出真假。”說着,他問劉小花:“娘子以爲,這世間有兩個分毫不差的人嗎?”
“或有?”劉小花也不確定。
男人未予置否“第二天一大早,我把外頭的事情安置好,便去夫人那邊回話,一進去院子,便見到院子裡的丫頭們跟見了鬼似的,全站在東廂外頭,見我來了魂不守舍讓我去看,我從窗戶向裡瞧,便瞧見公子沒事的人似的,正坐在下手陪夫人談笑。母子和樂融融。我又慌又急,立刻讓她們不要出聲,自己帶了人,又去公子院中。”
“那兩俱屍身還在?”
“在。”男人想必是想到當時的詭異,臉色十分不好,說“我怕有不好了。便立刻揹着夫人請人來看。那位過來瞧了,說是兩生花作穢。這種東西到也尋常,府裡的人這才安了心。照他說的施了術法。都只道是太平了。”
“第二天,公子仍去請安?”劉小花也是驚愕。
那男人悵然嘆了口氣,點頭“這些人,沒有一個活過一天。不是被嚇死的,就是意外而亡。可第二天,仍有好生生的公子在夫人身邊。我們請了許多人去瞧,說什麼的都有,卻一點也沒法子。到如今已一年有餘。娘子覺得,是什麼緣故?”
劉小花謹慎道:“光憑你說,也不能妄下定論。”
“這到也是。你要立刻就打包票,我也不能相信。好在這事出得突然,又莫明,那些屍身我不敢隨便處置,便都放置在一處。娘子若是願意,可親自上門查看。”
劉小花心裡一動,看了姬安一眼,見他不動聲色回了她一個眼色。就知道自己所想不差了,姬六到底是退了一步。
她心裡重擔落了一落,對那個男人說:“我到是想去,可如今……”一臉猶豫。
果然那男人擺手:“你若要去,今日就得去,一會兒也耽誤不得了。至於其它的,你不必顧慮。我家老爺自會與陛下分說。”似乎極有權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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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安雖然低着頭,可嘴角到是翹了翹,有幾分促狹的輕視。
安排完這些,姬安便不再多留,正要走,劉小花支開了那個男人留住他:“不知道剩下的事大公子打算怎麼安置?”
姬安欲言又止,最後只說:“娘子既然不願意參合這些事,從此以後便不要再問了。七皇子……新帝自有他自己的緣法”看看着一屋子的箱子又說:“這些東西娘子還是着人好生看好,不日還是得還到厲氏去的。大公子還用得着他們,不會爲難。至於倉田,他們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你這頭。”
姬安走了,劉小花還不能置信。就這樣?
姬六竟然這樣輕易就算。
走到院外,姬六的騰雲車正要走,在劉小花面前停了一停。姬六修長的手指挑起簾子來,那白的手和火紅的布分外刺人眼。
他狹長的眸子垂下來問“今次我要不應,你要怎麼打算?”
劉小花只說:“那樣東西已跟我的靈臺長在一處。只找人挖出來放它走便可。”並不說別的打算。這樣她一死,黑皮也脫身了。誰都沒有牽連誰,真是赤條條無牽掛。
“我想也是。”姬六笑笑,彷彿兩個人在談的是再輕鬆不過的話題。他帶着笑意,瞧着劉小花,問“那,現在你可如意?”
劉小花從沒見他這樣大度施恩,總覺得不能安心,可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躬身說:“多謝公子。”
姬六收回手,隔簾說:“這一次我到底是優柔寡斷,不知道是不是壽數快到頭的緣故,聽說人之將死,言行皆善。不過也只得這一次。”
說着,猛地咳了幾聲,好不容易壓下來,才繼道說:“把你拘在宮廷之內製衡倉田是二,爲求不死纔是一。那個東西,我志在必得。如今我既然下不得手,便給你一個機會。你天高地遠去罷,不要叫我知道你在哪兒。”便是說這種話,他的聲音也仍然溫和。
說罷了簾子合上,車子便轟轟地升空而去。沒有半點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