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之後,艾拉又拜訪了鎮裡的許多店鋪,但再也沒有見到那位黑衣少女的身影。
她稍微放了下心,過了中午立刻就離開了鎮子,因爲她還要去採祖母所要的植物的葉子。
雖然很久都沒有到北邊森林的深處裡來了,但艾拉還是能很輕鬆的找到目標。
如果是說這周邊土地上的植物的話,她從小就被祖母灌輸的爛熟於心了,所以對它們的性質和功效,她可是有着比誰都瞭解的更清楚的自信。
不論是藥草,還是毒草,只要掃視一眼,她就能夠完全將其分辨出來。
“開着黃色的花近似於蔓草的植物……就是這個吧。”
雖然瞭解過關於它的知識,但是實際的採摘它這還是第一次,祖母在這之前,都是絕對不允許艾拉靠近這種植物的。
艾拉想起了祖母的叮囑,取出了厚厚的手套。
然後分別將左右手上都套上兩層手套,接着,爲了防止汁液飛濺,她小心翼翼的準備伸手去摘。
這時——
“喂!”
這是從艾拉的正後方傳來的聲音,雖然語氣狂妄,但卻是清晰悅耳的少女聲。接着,又傳來了一聲,
“喂,那邊的粗眉毛。”
“誰,誰是粗眉毛!”
被人一下戳中了痛處的艾拉,憤怒的吊起眼梢轉過頭。然後,不禁驚訝的發出一聲呻吟。
站立在蒼茫森林裡一段斜坡上的,是兩個美麗的少女相伴而立,就是那對在鎮上見過的,身着奇裝異服的二人組。
“你……剛纔在鎮子裡的外國……”
“這種植物是鉤吻屬的亞種,是生物鹼性的劇毒,要是隨隨便便就去碰它的話可是會死的。”白衣少女,也就是安潔莉爾看了一眼艾拉要採集的葉子柔聲說道,“還有那月醬,不要對陌生人起外號,很沒禮貌的。”
“囉嗦!”
“你也知道這種植物嗎?爲什麼?居然還有除了奶奶之外的人知道……難道你也是吟唱者嗎?”
“吟唱者?難道,你是咒術師嗎?”安潔莉爾問到。
艾拉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吟唱者,是艾拉祖母的出生地的咒術師的稱謂。
“其實我還只能算見習的而已……奶奶大人才是。”
“是嗎?”安潔莉爾看着有些唯唯諾諾的少女笑了笑,“我不是吟唱者,硬要說的話,你可以當我是『說書人』。”
黑衣少女,也就是那月不動聲色的觀察着生長在那邊的植物的葉子。
“嗯~想用這些葉子來做箭毒嗎。”
“不是的,唔,好像也沒錯……破翼蟲的傳言,你也聽說了吧?”艾拉變得有些嚴肅的解釋道,不過語氣上還是跟弱氣,好像非常怕那月似得。
“破翼蟲……你們居然用這麼誇張的名字稱呼它們啊。”
安潔莉爾有着無奈的笑了起來,用黃昏之蟲的名字稱呼那些東西貌似有些過了。
不過艾拉好像有些憤憤不平,“破翼蟲可是用劍和火都沒有辦法對付的……但是如果用冶葛的話……”
“沒用的,見習生。”那月毫無猶豫的下了斷言。
“誒?”
“嘛,如果那樣做能讓你安心一點的話,那就隨你便好了。但是,如果真的和那個遭遇的話,還是直接逃吧。像你這樣的半吊子,我不認爲能起什麼作用。”
“嗚……”剛剛見面就不明不白的被人叫做半吊子,艾拉看起來很受打擊。
“抱歉。她就是嘴巴有點毒,別在意啊。”帶着一副同情艾拉的笑臉,那月旁邊的安潔莉爾聳了聳肩,那月則是斜視着安潔莉爾,讓她再度輕輕的抖抖肩。
“我這邊也有個問題,可以問吧?”森林中兩人的身影,並沒有在鎮上見到時的那種壓迫感。艾拉因此稍稍吁了口氣,輕輕的點點頭。
“請”
“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大量收集着書的地方呢?比如教會的抄本室之類的。”
“哈……書啊。”艾拉陷入了沉思,視線變得飄忽不定。
這塊土地被稱爲商人之城,這附近的居民大多數都是能讀書寫字的。雖說如此,這畢竟只是一座位於邊境的小鎮而已,應該沒有那種能收藏着大量書籍的人。
“雖然鎮子裡沒有那麼大的包含抄本室的教會,但是聽說在後街那邊好像建了一座新的印刷工房……如果是那裡的話。”
“這樣啊,那還有一個問題,這裡有沒有類似於睡美人或者幽靈之類的傳說?”安潔莉爾再次問道。
“這個倒是沒有。”艾拉思考了一下,最後悲哀的發現她們這個地方除了幾首兒歌外,好像什麼傳說故事都沒有。
“……總之多謝了,打擾你了。”
安潔莉爾一臉遺憾的表情嘆了口氣,轉向艾拉表示了謝意。
沒什麼,艾拉搖了搖頭,然後目送着二人向着鎮子走去。
不久,她們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中。
“還真是搞不懂啊,現在的人們。”艾拉百思不得其解,呆呆的嘀咕着,然後搖搖頭,重新開始了野草的採集。
第二天,剛過正午,艾拉偷偷的從後門溜出了家門。
昨天夜裡已經確認了加萊亞佐一族的商隊回到了鎮子裡的消息。從今天開始,應該就會在鎮子的廣場上開辦集市了。這是三個月一次盛大的定期集市。
艾拉換上了一雙珍藏着的最好的靴子,披上了一件最喜歡的披肩。然後,躡手躡腳的準備穿過庭院出去的時候,
“要出去嗎,艾拉。”突然,她被聲音叫住了。那是再熟悉不過的祖母的聲音。
艾拉強迫自己擠出了一臉的笑容,然後尷尬生硬的轉過了頭,
“那,那個,奶奶大人啊。我今天已經把山羊都照顧好了,晚飯也準備好了,而且昨天也把今天要採的草藥給採好了,所以……”
“把這個帶上。”無視了連珠炮似的進行辯解的艾拉,祖母伸出了她的右手。
她手裡握着一個小瓶。是一個可以用一隻手完全包住小巧的玻璃瓶,瓶中裝滿了半透明的黃色液體。
“這是……”
意識到了這種液體的真面目,艾拉不禁倒吸一口氣。這是據說絕對不能觸碰的,生長在北邊森林深處的植物。那種好似蔓草的低矮植物所開的花,就和這瓶液體是同樣的顏色。那是用毒草熬製而成的,被稱爲冶葛的劇毒。
“就像旅行中的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哦。交給那個還是見習商人的毛孩子吧。”祖母冷冰冰的說道。
艾拉一臉迷惑:“但是……”
“我已經把它稀釋了很多了,如果不是笨的無可救藥的話應該不會有危險的。而且我爲了讓它不會被用到人身上,還特意留了一手呢。”
艾拉仔細觀察着遞過來的瓶子。這個用厚厚的玻璃製成的小瓶上沒有蓋子。那是爲了防止裡面的東西被取出來,特意將蓋子的部分給熔接起來了。
這樣,就沒辦法將它偷偷的混入食物,或者是塗到刀刃上了,只有在碰到比人類有着更爲堅實外皮的生物時,連同瓶子一起扔到怪物的身上這一種使用方法了。
如果旅行中的商人,被破翼蟲從遠處襲擊時,用這個或許就能救自己一命。確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真是最好的護身符了。
“但,要是這個也起不了作用的話就沒轍了呢。那就別多想了趕快跑吧。”
祖母對着一臉訝異的艾拉丟下了這句話。艾拉隨即又浮上了滿面的笑容,
“我知道了,一定會轉告他的。謝謝您了,奶奶大人。”然後一蹦一跳的跑出去了。
“真拿你沒辦法,就跟當初一樣啊,不過又要重複多少次呢?唉——”祖母在她背後呢喃着,但艾拉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
她滿臉通紅的順着山路奔跑着,一頭秀髮隨風飄舞。在這段平常需要一個小時的路程上,她正以一倍於往常的速度奔跑着。
然後終於到了森林的出口,能看到鎮子外牆的時候——
“那是……怎麼了?!”
艾拉愕然的停住腳步。
那是一段與山麓的風景融爲一體的樸素高大的茶色石壁。那段牆壁有一大塊的部分消失了。那並不像是自然崩塌的,但也不像是被攻城的大炮所摧毀的。那是因爲,被破壞了的牆壁周圍,連一塊本應出現在那裡的被毀的城牆碎片都沒有。
那簡直,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取走了一樣。
亦或者,是被一羣巨大的怪蟲給吃的乾乾淨淨。
“騙人……”
從被破壞的牆縫間,能看到鎮子裡的慘狀。鎮上的房子基本都被損毀殆盡,四處火光沖天。本應守衛着大門的自衛團們也不見了蹤影,就連門本身也有一半不見蹤影。艾拉彷彿身處噩夢中一般,踉踉蹌蹌的穿過了殘破不堪的大門。
在鎮上的巷子裡,只殘留着居民們拼命試圖逃跑的痕跡。
他們從家中帶出來的貴重物品散落一地,想要進行反抗的人們所用使用的武器,也就那樣被扔在了路邊。但是哪裡都看不到人類的身影,就連屍體也沒有。
因爲都被吃掉了,被能一夜之間毀滅一座城鎮的怪物——破翼蟲。
這是,她注意到了破壞掉了鎮子北側的牆壁,準備飛走的怪物們的存在。
那是體型數倍於人體的巨大的怪蟲。它們好像是生長於不見天日的地方,全身都覆蓋着白色透明的外殼,令人不寒而慄。而且就像破翼蟲這個名稱所表示的一樣,它們長着三隻像觸手一樣的,到處都是破洞的翅膀。真是一副讓人噁心的醜陋模樣。
“那就是……破翼蟲嗎……?”艾拉呢喃着,同時擦了擦眼中的淚水。
怪蟲的數目,比想象中的要少。大概只有數十隻的樣子吧。但是因爲每個個體的體型都過於巨大,所以合起來就擁有了足以摧毀石壁的力量。
他們就像海嘯一樣毫無徵兆的蜂擁而至,然後在眨眼之間就將整個城鎮幾乎夷爲平地,這座艾拉深愛着的溫馨的鎮子。
“狄多……不快點見到狄多的話……”眼睛哭腫了的艾拉,慌忙的站了起來。
一片狼藉的中央廣場上,並排停着許多支着車棚的馬車,以及巨大的帳篷。破翼蟲襲擊鎮子的時候,好像就是在定期集市即將開幕之前。
而且在定期集市上,狄多也會擺一個屬於自己的攤位。艾拉朝思暮想的人應該就在這裡。
艾拉緊張的咬着血色全無的下脣,向廣場走去。雖然廣場上混亂不堪,但想找到掛着集市主辦者加萊亞佐商會紋章的馬車並不是件難事。
但是,那裡所有的馬車都被殘酷的破壞了。大部分的商品都被踩的亂七八糟,而且哪裡都看不到倖存着的商人的身影。
“……狄多……”艾拉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就在這時,倒在她旁邊的一頂帳篷,突然被觸手一樣的東西給撕得粉碎。從破碎的帳篷裡面,爬出了一隻魔鬼般的巨大怪蟲。
那就是破翼蟲,好像是與之前那羣走散了,單獨一隻留在了鎮子裡。
雖然本能的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但是艾拉並沒有逃走,她的表情漸漸因憤怒而扭曲,死死的盯着怪蟲。
“居然將……狄多和大家……”她取出瓶子用盡全力扔了過去。
瓶子毫無疑問的完全擊中了破翼蟲,從破碎的瓶中黃色的液體飛濺而出,破翼蟲瞬間,好像因爲驚訝而一動不動。
“奶奶大人可是從獵殺巫女的時代中存活下來的真真正正的吟唱者!我也……”艾拉發瘋了一樣的叫着。
冶葛的毒,據說只用三片葉子就足以殺死一個人。而將這種劇毒,再用吟唱者的手法進行熬製精煉所製成的毒藥,即使不是用口直接服下去,只用接觸到對方的皮膚也完全能將其置於死地。
況且冶葛,本來就是爲了用來打倒人力所不能擊敗的猛獸而培育的,只用在吹箭的尖端塗上一點點的劑量,就足夠讓巨大的野獸一命嗚呼。被那個劈頭蓋臉的澆下來的話,就算破翼蟲再怎麼強大,也絕對活不下來的。
但是艾拉卻並沒有放鬆緊惕,因爲昨天那位少女的忠告殘留在了意識的一角,
——如果和那個遭遇了的話,還是直接逃吧……半吊子……
她確實是這麼說的。從結果來看,這句話救了艾拉的命。
破翼蟲,只是在那麼一瞬間,因爲淋在身上的奇妙液體而顯得有些訝異。但是很快恢復了動作的破翼蟲,毫不猶豫的伸出翅膀襲向了艾拉。
“怎麼這樣……冶葛的毒居然會無效……”雖然艾拉已經開始喘着粗氣了,但她還是不顧一切的跑着。
不過,這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她很快就體力不支腳下一滑,向着地面跌去,就當她即將接觸到地面的時候,一隻細嫩的手臂接住了她。
那是身着一件並不常見的蕾絲白色禮裙的年輕女孩的手臂。而在發愣的艾拉耳邊,傳來一位美麗的黑衣少女略帶輕蔑的聲音。
“所以說,我早就說過毒什麼的是沒有用的啦,半吊子。”
“那月醬不要那麼說嘛,畢竟現在的艾拉還是和實習生,沒有對付魔族的經驗很正常嘛,而且還是這種麻煩的東西,不過如果妲麗安看到這些蟲子的話肯定又會大發雷霆的。”安潔莉爾有些無奈的打着圓場。
“安,你閉嘴,說到底還不是因爲你隨便激活幻書我們纔會被困在這個世界的!”那月有些生氣的說道。
“誒嘿嘿,不過也因禍得福確定了妲麗安在這個世界,只要找到她,利用守護者權限我們就能離開了。”安潔莉爾賣萌般的傻笑道。
“你那根呆毛比起奈亞子也差的太遠了吧,不充錢(命運點)連尋人都辦不到。”那月無奈的嘆了口氣,“那邊那個,帶我們去找你祖母吧,不過作爲主角的你竟然被一隻小蟲子嚇成這樣也太丟人了。”
說着,那月丟出一根幽能長矛,破翼蟲再接觸的一瞬間,連慘叫都沒有就泯滅了。
艾拉驚愕的睜大了眼睛,誰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